幾年前跟隨宗雅、烏達補等人進入大宋求學的金國貴族子弟中有一人叫完顏勖,女真名烏魯。閱讀
他今年才26歲,不過論輩分是阿骨打的堂弟。
此人天生好學,金人稱其為秀才,之前跟隨宗雅等人來大宋求學的時候表現非常優異,特別是對史學展現出了濃厚的興趣,還自己掏錢買了本《資治通鑑》,一直捧在手上研讀。
截止到這並沒有發現什麼不對。
在馬擴的印象中,完顏勖也是標準的公知做派。
他留長髮,穿儒袍,平時喜歡用漢話交流,只是完全沒有意識到,此人是公知中的反宋先鋒。
他跟遼國降將劉彥宗的兒子劉萼關係不錯,兩人經常聚在一起學習宋人的歷史,漸漸發現了一些非常恐怖的可能。
劉萼認為,宋人一定是營造出了一片假象,故意坑騙對他們並不熟悉的女真人,背後卻藏著極其恐怖的手段。
最明顯的例子就是宋人自己都不願意傳播明教。
趙樞就是以鎮壓明教起義出名,叱吒風雲的邢道榮據說更是與趙樞有血海深仇。
劉萼的祖上是唐代的盧龍節度使劉怦,對漢人用的種種詭譎手段並不見怪。
他猜到宋人極可能是意識到靠著軍隊很難打垮金人,有可能準備利用這種手段將金人慢慢腐蝕,最後徹底變成像宋人一樣重文輕武的國家。
完顏勖深以為然。
這幾年來,他一直暗中奔走,主張絕不能拋棄女真的種種制度,要學習宋人的文化,但一定要詳細甄別,絕不能為宋人牽著鼻子走。
只是之前吳乞買為了搞自己的家天下,一直將堂弟的建議視為反對自己兒子接班的聲音。
現在金國內戰,宋人又跟金國翻臉,完顏勖認為自己的機會來了。
他寫就了洋洋灑灑一封長長的奏章,主張跟宗翰講和,與草原上諸部聯合,然後一起南下進攻大宋共同發財。
他相信自己的思路是現在金國救亡圖存的最後手段,是能轉敗為勝的關鍵。
宋人的賊心不死,他們的文化可以學習,可要是全盤接受他們,等待女真的將是滅頂之災。
他的奏章很快送到宮中,吳乞買讀完奏章也是思緒萬千。
他留完顏勖在宮中吃飯,這堂兄弟二人暢談了一下金國的未來。
吳乞買也感慨地表示,自己寧可將江山讓給殺死自己兒子的宗翰、宗望,也決不允許江山落到宋人的手上。
完顏勖寬慰道:
「現在還遠遠沒有壞到此刻。
宋人對我等如此,正是因為怕了我國的精兵良將。
就算是他們歷史上最強的大漢、大唐,也終究不能妥善控制北邊頻頻引來災禍,只要我們金人團結一心,他們哪是我們的對手。
我們大不了撤回白山黑水,等宋人鬆懈了,我們再打過來。
他們的精兵不能一直在此地駐紮,只要稍有放鬆,就是我們建功之時。」
吳乞買連連點頭。
他憂鬱地嘆了口氣,苦笑道:
「若是人人都如烏魯一般,我還有什麼可以擔心的呢?」
去大宋學成歸來的子弟中還是有幾個正常人,有他們在,金國還是有那麼一點點的希望。
完顏勖舒了口氣,心道現在大金國還沒有到山窮水盡的地步。
抓緊從泥沼中爬出來,想辦法跟宋軍議和,以後總有重新把握一切的機會。
白山黑水的土地一直是漢人的禁地,宋人也不例外。
他興奮地奔回自己家中,卻見自家門口的已經簇擁了一群人。
完顏勖縱目看去,見為首的是跟隨自己一起去大宋的公知首領宗雅,不禁有點頭皮發麻。
他知道自己這個年紀相仿的堂侄是堅定的宋吹,不允許任何人說大宋的壞話,現在他特意在自己的家門口待著,一定沒什麼好事。
不過,他在自己的家門口待著,他自己又不好立刻跑了。
無奈之下,他也只能抓緊向前,一臉惆悵地道:
「宗雅,你來此作甚?」
完顏宗雅嘿了一聲,對自己的這位年紀相仿的堂叔沒有絲毫的尊敬,反到用一臉鄙夷的眼神盯著完顏勖,冷笑道:
「你去宮中做了什麼?」
完顏勖平素對宗雅頗為客氣,可這會兒他不願意服軟。
就算他是皇子又如何?大金都到現在這個地步了,這種皇子反倒是大金的禍患。
他皺眉道:
「我到宮中是商議軍國大事,陛下不允許我隨意透露。
你要是有心詢問,不如去宮中問吧!」
他本以為宗雅無奈之下只能知難而退,沒想到宗雅冷笑一聲:
「你以為我不知道?
你在鼓動陛下跟大宋為難!」
他的聲音陡然提高,周圍眾人的目光一起投過來,完顏勖的心裡有些打鼓,不經意間稍微往後退了一步,卻正好撞在一人身上。
他一回頭,只見身後站著幾個彪形大漢。
這些人各個手持棍棒,滿臉猙獰之色,盯著完顏勖的眼神滿是殺氣。
「你,你們想要做什麼?」
「做什麼!?」
宗雅的聲音陡然拔高:
「大宋是當今天下最文明、最先進的國家。
他們只是為了傳播自由的大宋精神才來幫助我們,偏偏就是你們這些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現在大宋的人走了,你們滿意了是不是?
這個冬天有多少人餓死你們知道嗎?有多少人失去求學的機會你知道嗎?」
「你們不知道!你們這些人只知道為自己的利益張目,也只有大宋這樣偉大的國家才不在乎一國興衰,拼盡全力去幫助普通人。」
宗雅憤怒的吼聲引來了周邊眾人的一致叫好。
那群金國的貴族子弟也明顯感覺到了最近朝廷對他們的監視,不滿之下,索性將滿腔的怒火全都發泄在了完顏勖的身上。
「都怪你在陛下面前胡亂議論!你到底是受了誰的指示,是不是收錢了!」
「大宋是天下最偉大、最仁善的國家,他們的大道已經是天下的共識,你們偏偏要對抗天道,你們才是倒行逆施!」
「大金現在變成這般模樣,你們這些人滿意了?有本事去殺了宗翰,為什麼要拒絕大宋的好意!」
辱罵的聲音一浪高過一浪,完顏勖被噴的毫無辦法,他低頭奮力前進,大聲道:
「放開我,我要回去!」
他在宗雅的胸口推了一把,宗雅倒是輕飄飄地讓開。
完顏勖匆匆推開家門,可一轉身,發現眾人還在自己的門口站著。
「爾等為何還在此處?」
「哼,你自己回家,關我們什麼事?
爾這做賊心虛,難道還不讓別人罵你不成?!
兄弟們,給我罵!」
黨同伐異,永遠都是攻擊的最好藉口。
宋人的黨爭玩的非常精妙,一直以宋人為榮的公知自然也學的有模有樣。
他們怎麼能允許他們渴望自由文明的隊伍中出了叛逆?
這幾日的功夫,宗雅一直帶人在完顏勖的門前大罵。
吳乞買多次制止,可宗雅現在已經上頭了。
一休大師是他請回大金的,這些公知也是以他為絕對的魁首。
他的地位完全來自於對大宋的吹捧和推崇,來自於對那個美妙國家的歌頌。
為了保持人們對自己的尊敬,他不惜稍稍擴誇張一下現實,將大宋描述成了一團完美的人間樂土。
現在有人膽敢揭穿他們製造的美妙幻境,肯定要遭到他們的瘋狂攻擊。
完顏勖總算是阿骨打的堂弟,降將劉彥宗的日子更加不好過。
他的長子劉萼一直嘎恩完顏勖的關係不錯,這次更是被列為了必殺對象。
一群女真貴族子弟直接衝進他家中將劉萼抓了出來,在寒冬中將冷水倒在他的身上,逼迫他下跪,承認大宋的先進和文明。
劉彥宗本來就不願意讓兒子牽扯這種事,見兒子被打成這樣,也趕緊出來向一群女真的貴族下跪,逼著兒子供出來其他跟完顏勖合謀之人。
這幾天備受憋屈的金國公知這下終於找到了發泄的對象。
他們滿城搜捕跟他們政見不和之人,輕則當街痛毆,重則直接關在家中防火燒死。
東京遼陽一時烽火四起,吳乞買看著自己的兒子如此胡作非為,氣的直接口吐鮮血。
他原來覺得宗雅沒什麼本事估計不能給宗磐形成助力,這才讓他去大宋求學。
沒想到他居然給大金弄來了如此巨大的災禍。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吳乞買的心在滴血。
想起慘死的兒子宗磐,想起暗流涌動的大金,又想起了去世的各個阿骨打,吳乞買忍不住老淚縱橫。
還有最後的機會。
我現在……
要拯救大金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