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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火龍纏身

2024-10-02 17:37:27 作者: 鹿人戛
  成都府仿效京城長安、東都洛陽,設東西二市。

  東市周圍坊區多是達官貴人、富豪商賈宅邸,所販多是上等奢侈品,昂貴物器,如馬、絲綢、瓷器、茶葉。吳奇和陳皋設在東市販賣竹具,也是看中這裡有錢人多,有餘力購買小玩意兒。

  西市近西城門,周圍是平民居所,交易物以衣、燭、餅、油等日常生活品為主。此外,北方的藥材和皮革,南方的熏魚與蜂蠟,以及周邊藩國、部落的各種怪奇商品也通常在西市售賣。

  東市幾乎都是大行商,有自己養的馬隊,獨立運送。

  西市則是馬幫大本營。馬幫人員數量多,承接各種貨品運送,足跡遍布劍南道、黔州道、隴右道、山南西道等西南地域。

  加之馬幫在城裡遵紀守法,城外兇悍護食,認規矩,敢搏命,黑白兩道都給幾分薄面。

  王猛這老大被刺身亡,讓官府既警惕又頭疼。馬幫這麼大群悍勇之徒,萬一出個對官府陰奉陽違的新老大,那就是一個隱患。

  成都府司法參軍樊綱火急火燎,從別駕朱忻城處討來宣帖,找三教修士參與斷案,也是這個緣故。

  拿了宣帖後,樊綱要許叔靜半個月內限時破案,穩定馬幫情緒,斬斷暗流。

  ……

  許叔靜對吳奇與釋然毫不隱瞞,坦誠了馬幫背後的官府顧慮。

  「貧僧煉體,對妖族也頗為熟悉,但搜尋離魂卻非擅長。」

  釋然看向吳奇:「道友可有主意?」

  「貧道以為,此事重點不在於生魂與惡魄,而是人。」

  吳奇緩緩道:「按釋然法師屍檢判斷,王猛早在三月前就被『鎖魂練魄』,他被刺於蜀縣不過半月前的事。那麼至少有兩個月時間裡,王猛是以惡魄之身行走。」

  「兩個月中,縱使王猛深居簡出,但身為馬幫老大,也不可能完全斷絕外界關聯。查這一段時間裡他接觸的人,說不定就有線索。」

  許叔靜打開自己隨身筆錄書冊,翻到某頁:「王猛遇刺前很少出門,說是在查閱近兩年馬幫帳目。與他接觸的只有兩人,其妻林氏,以及馬幫二當家鐵頭。」

  「逐個排查。」

  吳奇笑道:「不過貧道有一點小小提議……」

  ……

  林氏在王猛還是馬幫小卒時就與之成親,是槽糠之妻。王猛一步步出人頭地,她也毫無幫派大嫂排場,如此前一般在家打理家務,甚少露面。

  「見過許大人,法師,道長。」林氏行了一禮。

  官府在冊記錄,林氏今年三十有八,比死去的王猛小四歲。但她看起來保養得度,眉目如黛,唇潤齒白,多了一些為人婦的落落大方與體貼得度。

  「公務在身,不得不再次叨擾。」許叔靜拱手:「還請見諒。」

  「應該的,未亡人也盼能早日查出兇手。」

  吳奇靜靜觀察林氏。

  林氏著生麻喪服,寬大粗糲的衰衣側不封邊,披在胸前,更襯得本人嬌小。

  她生得五官淡雅,雙眉之間偏縈繞著一股揮之不散的哀愁,透出一種勉力支撐的孤獨感。

  吳奇心中稱奇。

  這林氏容貌怎麼看都不屬美人,比不得此前玥娘、婉娘,但她自有一種哀怨淒絕氣質,讓看者心生憐惜,難以移開目光。

  「家裡只有粗茶,還請諸位見諒。」

  林氏給每個人都倒上茶。

  吳奇左右看去:「女居士家沒有僕從麼?」

  「亡夫生前說我們本是百姓,不必講究排場,不愁吃穿已是上天恩澤。我本採茶女,性喜靜,亡夫不在時,我一人獨自飲茶,做做家事。」

  「原來如此。」

  吳奇喝了一口茶,餘光撇去,見林氏手指粗糙,看來平日的確是自己在從事家務。

  「你說謊!」

  釋然猛地一拍茶桌,雙目圓睜:「你那丈夫早已死去多日,你隱瞞不報,奴役惡魄,意欲為何!」

  林氏嚇得手指一抖,險些打翻茶盞:「法師……未亡人什麼也不知道。」

  「還在撒謊!」

  釋然猛地站起,一步跨到林氏面前。

  七尺魁梧武僧面前,林氏尤顯羸弱無助。


  面容凶煞的釋然,虎目死死盯著面前未亡人,讓林氏臉色煞白,不由雙手抱在胸前。

  「魔修向來製造殺業禍亂,少林武僧釋然,謹遵三教盟約,今日為人世除禍。」

  釋然額頭青筋暴起,雙手捏拳,口中呼出一口白氣。

  「一念愚即般若絕,一念智即般若生。」

  一聲佛偈,釋然雙拳上佛光隱隱,目光冷漠,常年煉體而成銳氣再無收斂,就連吳奇都感覺到一股冷冽刺痛。

  他大手朝林氏腦袋抓去,大有一副物理超度的氣勢。

  「法師且慢!」

  吳奇適時上前半步,勸說:「貧道在想,或許女居士也被蒙在鼓裡,只知皮毛,而不知其內在利害。」

  「對麼?女居士。」

  他看向林氏。

  林氏眼神不住閃爍,僵了片刻,最終咬牙道:「未亡人只知亡夫的確得了一卷功法,似在修行,但不知是不是魔修秘法。」

  吳奇心說成了。

  勁夫勁夫,女人痛苦。

  這經典黑臉紅臉扮演法,簡單有效。

  釋然剛才那釋放殺意的模樣,讓吳奇心裡都有點打鼓:這和尚該不會弄假成真吧?

  他那一拳下去,林氏怕是怎麼都救不活了。

  「法師嫉惡如仇,金剛霹靂性情,還請勿怪。」

  許叔靜適時出來打圓場:「不知功法到底是怎麼回事?」

  林氏偷偷看了眼怒目金剛釋然,仍是心有餘悸。

  吳奇將釋然拉到一邊,她這才敢緩緩開口。

  ……

  這些年來,王猛一直想改革馬幫。

  他從馬幫小卒一步步混到老大,對底層非常了解。

  絕大多數的馬幫跑腿只想討口飯吃,能安安穩穩在城裡營生,沒人想出去日曬雨淋,和各路山匪水盜鬥狠賭運。

  各路頭目卻是既得利益者,轉型談何容易。

  王猛有了一個全盤計劃:整合益州馬幫,團結為實質性的大型社團,成立商行,依靠對周遭山路水道的獨特經驗和理解,從事商貨運輸、路況指引的生意,逐步走入商道。

  這條未曾走過的道路艱難崎嶇,內外反對聲都很大,搞得王猛心力交瘁。

  好在以二把手鐵頭為主的一干兄弟不遺餘力支持,才讓他能堅持大刀闊斧做轉變。

  奈何福不雙至,禍不單行。

  王猛患上一種怪病,腰腹長滿水泡,又癢又痛。這水泡怎麼治都不好,漸漸變為惡瘡。

  大夫說這是火龍纏身,皰疹橫向蔓延,恰似一條腰帶,最終圍腰合攏。水泡潰爛後越爛越深,最後會讓人穿腸破肚而死。

  王猛遍尋名醫,擦膏吃藥,蒸熏針灸,磨皮放血各種辦法都用過,火龍纏身一點沒消,還越演越烈。

  最後他從一個老苗醫那學了《煉體三章》,說是苗族修士留下的功法,可以消除許多頑疾。

  王猛練過之後,惡瘡果真得到遏制。

  練功後王猛人也變得奇怪,身體發冷發硬,皮膚青灰,面帶死相。他總是身著大衣,長袖長褲,天氣再熱也不曾脫下。

  王猛日益寡言沉默,經常將自己關在屋裡,嗜睡,冷淡,與林氏分房而住,但面對幫內反對者,手段日益狠辣。

  「還有一事。」

  林氏目光悵然:「亡夫每次醒來,都格外煩躁凶暴,但去一趟靈顯王廟後就會正常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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