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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好小郎,好侍郎

2024-10-03 03:17:30 作者: 青玉獅子
  皇后仰天大笑!

  她好生得意!三十又三年,就沒有如此得意過!

  我居然變成了「賢后」?!

  自己曉得自己事,今日之前,自己身上的標籤,最重要者,兩個:

  一「險悍」,一「嫉妒」。

  從未想過,「賢」,同自己能有啥關聯?

  現在,我居然成了「賢后」!

  且是實打實的、朝野公認的「賢后」!

  「險悍」、「嫉妒」,輕輕揭去了!

  做太子妃時乾的那些糟事兒,不值一提了!

  與此同時,楊駿敗退,「眼眉盡去」,威權大損,俺「有德有力」的偉光正形象已初步樹立起來了!

  這一切,到底是咋發生的?

  不過就是三道手詔、一道上書,幾天的功夫!

  真正像變戲法似的!

  變此戲法之人,目下,正站在榻前,低眉順眼。

  皇后眼中,此人真正可愛,恨不得一把扯過,攬在懷裡,照著他的腦門,狠狠啃上一口!

  笑聲歇落,手指何蒼天,話對阿舞說,「他的朝服冠戴,弄好了沒有?去催催!磨磨蹭蹭的!」

  皇后的要求是:第三道詔書在門下過關之同時,新任散騎侍郎的袍冠就要準備好。

  阿舞剛答了一個「是」字,急趨的腳步聲便自外而內,兩個宦者現身,後頭的那個,手上端著一個木托盤,上面一整套朝服冠戴。

  前頭的宦者,有點兒上氣不接下氣,「殿下……何侍郎的朝服冠戴,已經備好了!」

  他叫黃櫟,銜頭是「中宮謁者」,官七品。

  昭陽殿諸宦之首曰「中宮僕射」,佐貳即為「中宮謁者」,目下僕射懸置,有謁者銜頭者不止黃櫟一人,但他排名最前,也即算是昭陽殿宦者的頭兒了。

  只不過,帝、後的東宮舊人董猛以「寺人監」行主管昭陽殿之實,因此,昭陽殿的宦者,黃櫟只能算二號人物,且無預真正機密之資格。

  皇后:「換上!換上!」

  何蒼天躬身,「是!臣暫且告退。」

  「小人」變成了「臣」——這是何蒼天第一次在皇后面前以「臣」自稱。

  「告什麼退?就在這裡換!」

  啊?

  賈謐是曉得他這個姨(姑)的,「也好,閣內錦幛甚多,阿舞,你……」

  「嗐!」皇后打斷了他的話,「錦什麼幛?」手指榻前,「這裡!就這裡!」

  啊?

  何君入宮以來,在女子面前「更衣」,已經不只一回了,可是,這一回——

  「趕緊的呀!」皇后斜睨,似笑非笑,「怎樣?怕我看了你去?」

  賈謐尬笑,「雲鶴,就在這裡罷!反正,中衣是不必換的……」

  這倒是,之前兩回,之所以被扒的乾乾淨淨,是因為中衣也要換——給使所著之敝舊中衣,如何能夠與太子衣冠以及賈常侍的華服相配呢?

  這裡就這裡,誰怕誰呀?


  於是阿舞下場,另一個小黃門打下手,替何蒼天「更衣」。

  官五品,服絳;冠戴不是進賢冠而是武冠——天子近侍皆戴武冠。

  穿戴齊整了,皇后笑吟吟的,「來,打個轉!」

  何蒼天依言轉圈。

  皇后滿意點頭,「不錯!很像個樣子嘛!」

  略一頓,「就差個貂璫了——加把勁罷!」

  侍中、散騎常侍之冠飾以貂璫——冠中加金璫,附蟬為文;冠側插貂毛,黃金為杆,侍中插左,常侍插右。

  譬如,賈常侍頭上戴的,便是金璫右貂的武冠了。

  何侍郎,加油吧!

  何侍郎曉得此時自己該做什麼——撩起袍角,跪地、伏身,行下大禮:

  「臣岩穴之人,猥鄙之身,得逢明主,拔於泥塗,顯於殿堂,風雲際遇,感懷涕零!自今而後,唯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一套一套的!可我愛聽!好了!起來罷!」

  何侍郎從容起身。

  又有腳步聲自外而內——董猛進來了。

  黃、董眼神一交,黃櫟即識趣的帶著小黃門,不聲不響出去了。

  董猛向皇后欠身,「殿下,方才,孟觀、李肇過來尋我——」

  「哦?」

  「之前,我同他二人交接,二人答我以『能盡力者,自當盡力』——這個口風,其實還有所保留。」

  略一頓,「這一回不同了,明明白白,『願為皇后殿下效死!不敢避湯火!』」

  皇后眼中放光,「竟如此……立竿見影?」

  「是!」

  皇后再次放聲大笑!

  手指何蒼天,「好小郎!皆爾之功也!」

  何蒼天從從容容:「臣何功之有?殿下有德有力,如日月之明,孟觀、李肇輩豈能不仰求俯照?」

  「曉得你在拍馬屁!可我咋就這樣愛聽呢?哈哈哈!」

  皇后笑聲歇落,董猛微笑,「請殿下的示,孟、李既已輸誠,汝南王那邊,是不是——」

  「對!立即著手!李肈不是做過汝南王的門下督嗎?就派他去!」

  「是!奴就去安排!」

  皇后轉向何蒼天,「形勢既如此,不好浪擲光陰,小郎,下一步,你打算怎樣做呀?」

  「回殿下,明日起,臣將依次拜訪張華、衛瓘、文俶。」

  皇后微愕,張華、衛瓘在意料中,但——

  「文俶?誰呀?」

  一旁的賈謐,亦一臉茫然。

  「回殿下——字次騫,小字阿鴦,原東夷校尉。」

  「啊?你是說文鴦啊?他……免官十多年了吧?我幾乎不記得這個人了!奇了,你為啥要去拜訪他?」

  「回殿下,目下,臣之舉動,必為太傅府矚目,拜訪張華、衛瓘,未必不會打草驚蛇,因此,要有個障眼法——」

  頓一頓,「對外,臣這樣說——臣出身寒庶,驟登高位,頗惹物議,因此,卯足了勁兒,欲有所表現,臣的打算,是寫一篇《籌邊論》,上書朝廷,一鳴驚人,以收聲望——」


  「我明白了!衛瓘、張華都曾督幽,文鴦更不必說——他的名聲,就是打鮮卑打出來的嘛!『籌邊』,向他們三個請教,對路的很!」

  「殿下聖明!」

  「將文鴦和衛、張混在一起——好障眼法!任誰也不會將文鴦和政爭擺在一起的!」

  「聖明不過殿下!」

  「不過,你是力主聯絡衛瓘而不以張華為然的,既如此,為啥還要去拜訪張華?而且,還擺在衛瓘之前?」

  「回殿下,臣拜訪衛瓘,衛瓘未必見臣;拜訪張華,張華一定見臣。張華既見了臣,衛瓘就不好不見臣了。」

  「哈!你這個彎彎繞!」

  頓一頓,「不過,即便張華見了你,衛瓘依舊未必見你——對衛瓘老奴,我到底比你了解的多!」

  史載,賈充對女兒說過這樣一句話,「衛瓘老奴,幾破汝家!」

  賈、衛心結,非一朝可解,皇后的話,何蒼天沒法兒接了。

  「好了,」皇后語氣變得懶洋洋的,「你在昭陽殿,也貓了好幾天了,該回趟自己的家了……」

  自己的家?我哪來的「自己的家」?

  「阿舞,」皇后擺擺手,「我把他交給你了!」

  何蒼天突然反應過來了:難道,皇后已替我在宮外置了一個家?……

  沒等他想明白,阿舞已脆生生的答了聲「是!婢子遵中旨!」

  *

  所料不錯,皇后確已替他在宮外置好了一個家。

  宅子位於東陽門左近的永安里,一氣五進,兼帶一個小小的花園,對於一隻單身狗來說,大的會迷路了。

  宅子不是新起的,但剛剛徹底翻新了一遍,屋內屋外,還能聞到淡淡的油漆和漿灰的氣味。

  除了一應家什用品齊備之外,婢女、僕婦、門房、廚子、車夫等下人也都備好了,且看的出來,都是挑過的——

  兩個貼身的婢女,頗有幾分容色,其餘人等,也都挺精神,沒一個歪瓜裂棗的。

  一進大門,阿舞就極自然的牽起何蒼天的手——就當著一眾拜見家主的下人們的面兒;然後,一間屋子一間屋子的帶他看過去。

  何蒼天看一間、贊一間,不住口的稱謝,阿舞終於不耐煩了,拿手指在他心口一戳,「得啦!我的好小郎,這些話,留待你下一回『面聖』的時候再說吧!」

  上房稍間靠北牆擺著兩口大箱子,上了鎖,阿舞掏出一把鑰匙,將兩把鎖一一打開,「呶,自己瞧瞧罷。」

  何蒼天掀開箱蓋,目光一跳,倒吸了一口冷氣——

  滿滿一大箱錢。

  打開另一口箱子,亦然。

  我去。

  之前,皇太后不是賞了五千錢嗎?那樣一個包裹……這兩個大箱子,得多少個那樣的包裹呀?

  阿舞將鑰匙塞到他手中,「皇后說了,你在外奔走,在在都須用錢——這些錢,你先用著,不夠了,再跟我說,我去回皇后。」

  「……也用不了這許多吧?」

  「那可難說!」阿舞搖搖頭,「你學問再大、見識再高,到底是打平陽過來的,洛陽這邊的行情……過不了多久,你就會曉得啦!」


  頓一頓,臉上露出了頑皮的笑容,偏著頭,「再者說了,何侍郎養自己的家,難道就不要花錢?別的不說,我看,單是養那兩個小狐媚子,就挺花錢的,也不曉得,何侍郎一年六百石的薪俸,夠用還是不夠用?」

  「那兩個小狐媚子」?哦,是指那兩個貼身婢女。

  何蒼天尷尬,「這個,沒有……」

  「什麼有的沒的?給了你,就是你的!只不過……何侍郎還未娶親哦!照我說,還是要悠著點,不然掏空了身子,新婚之夜,應付不了新婦,可就尷尬嘍!」

  我去!……女孩子家家的,咋啥都敢說?

  有其主必有其仆?

  嗯,這兩位,都是……貓科動物。

  阿舞將文券、房契交給了何蒼天,房契上寫著何蒼天的名字,兩個婢女則是賣斷的身契。

  都交代清楚了,小菇涼抻了抻胳膊,用撒嬌的口吻說道,「這兩天,為了你這個家,我腿子都跑細了!——請我喝杯茶罷!」

  何蒼天趕緊,「是!是!」正要喊人,阿舞擺擺手,「用不著你那兩個小狐媚子,我自己來!」

  就在這時,門房來報:有客來拜。

  何蒼天一愣:我哪來的客?

  再者說了,這個家,我自己才剛剛搬進來,「客」何以就曉得了?

  待聽到客人的名字,不奇怪了:董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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