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天為什麼一定要去做這樣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效曹操、司馬懿故智,暫時安於臣位,「挾天子以令諸侯」不可以嗎?
恐怕不可以。
其一,何天崛起太速,年紀太輕,其底蘊之厚薄,同曹操、司馬懿是不好比的。
曹操迎獻帝於許昌之前,除了討董卓、平黃巾,更已削平了袁術、陶謙、呂布,百戰之餘,已是中國北方唯二的強權了。
在此基礎之上,才談得上「挾天子以令諸侯」。
其實,李傕、郭汜之後,曹操之前,「挾天子」之小軍閥,如楊奉、韓暹者,亦伙矣!然,結局竟皆如何?
即便如此,「挾天子」雖然為曹操大大加分,但是,他何曾真正有過「令諸侯」之時?真正有野心的對手,袁紹、孫權、劉備,哪個是對他唯命是從的?
司馬懿之情形亦仿佛。
高平陵之變前,數十年南征北戰,歷侍曹魏四主,不論功勳還是威望,司馬懿都是不折不扣的曹魏第一人,並甩開亞軍十八條街;同時,故舊滿朝,人心歸附,這才能一舉幹掉「挾天子」的曹爽,牢牢掌握朝政。
對,曹爽、司馬懿之爭中,真正「挾天子」的,其實是曹爽。
然,又如何?
要承認,較之於曹操、司馬懿兩位大前輩,何天,「小子耳」。
何天如果「挾天子」,宗室、世家、封疆,幾乎沒有哪個會真正服氣的,那,會不會有人以何天為叛逆,起兵討之呢?
會,一定會。
如是,咋辦涅?
只有繼續打了,將已開始支離破碎的國家,打得更加稀爛些。
就算何天有最終削平群雄的把握,可是,這個「最終」,會是啥時候的事兒呢?
曹操、孫權、劉備幾位,可以你來我往、沒完沒了的打下去,但,何天不成啊!
三國時代,匈奴、羌、氐微弱,不足為慮,現在呢?
我是穿越者,我知道再打下去,會發生什麼?
時間——我沒時間了呀!
所以,只能兵行蹊徑了。
其二,何天判斷,故太子「死而復生」,初初之時,世家們錯愕不已,但略略冷靜下來,他們便會發覺,此變雖奇,但其實是符合自己的利益的。
原因很簡單,世家們其實也看清楚了:不論哪個宗室上台,篡代也罷,「挾天子」也罷,總另有宗室不服氣的,如是,這個仗,便會沒完沒了的打下去——
可是,俺們已受不了啦!
成都、長沙、河間相爭,世家們的利益,已遭受了重大的損害,再打下去,遲早一鍋熟!
這一層,世家們有足夠的自覺性,不然,當年也不會排山倒海般的反對武帝出齊王攸之藩了。
如果承認「死而復生」的故太子的真實性,則統嗣之合法性,就無可挑戰,如是,停戰止亂,不日之事也!
(話說,皇帝到底姓司馬還是姓何,對於俺們世家來說,好像也不是太緊要罷?——不管誰做皇帝,只要俺們世家的利益不受損就好了!)
(何況,檯面上,皇帝還是姓司馬嘛!心安理得!)
作為琅琊王氏之「中流砥柱」,世家之代表,王衍第一個對故太子伏地稽首——第一個承認「死而復生」的故太子的真實性,並不僅僅是畏懼於「禍不可測」。
其三,冒故太子是個系統工程,環節甚多,參與者甚眾,而能夠直接、間接證明「故太子」身份真偽的,其實並不止於這班參與者,所以,不管擺出多少證據,其實還是八面漏風,不相信者恆不相信——如王敦。
但是,無所謂。
何天不會再做任何自證,更不會滅任何人的口,其基本原則是:
天子詔「庶人遹復太子位」之前,對我的身份的真實性的任何質疑,都是「直言無諱,謀國以忠」;天子詔「庶人遹復太子位」之後,對我的身份的真實性的任何質疑,都是「污衊統嗣,同於反逆」。
前者,當贊、當賞;後者,誅,並夷三族。
如此而已。
就這樣,何天終於變成了司馬遹。
至於此舉到底是對、是錯,只能交由時間來判斷、歷史來證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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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天子詔,應監國遹之請,散騎常侍、大鴻臚王敦「直言無諱,謀國以忠」,即加侍中,賜絹五百匹,「以成吾直臣之氣」,云云。
看,俺說話算話吧?
許多人都大大的透了口氣,提了一個晚上的心,大致可以放下來了。
不過,若還有人說俺不姓司馬啥的,看俺說話算不算數?
近午時分,監國遹頒布了他的第一道「教」,中心思想如下:
予生於深宮之中,長於婦人之手,原本「未嘗知哀也,未嘗知憂也,未嘗知勞也,未嘗知懼也,未嘗知危也」,然,「播遷流離,始知民生之維艱;銷筋鍛骨,方悟何以降大任於斯人?入死出生,終明天命之也可畏、天意之也不可違!」
「教」的前半部分,仿佛「罪己詔」;後半部分,昂首挺胸,向天下,向天上:
老子承天景命,就是那個「THE WAN」!
還有,就算「罪己詔」,那也是皇帝才有資格頒布的呀。
下午,監國遹頒布了他的第二道「教」——給成都王的。
不同於第一道「教」,這第二道「教」,口吻一派溫馨。
先是回憶東宮歲月同成都王之交接往來,包括賈謐無禮、十六叔你為俺仗義出頭,等等,表示,你現在雖然走上了邪路,但之前還算個好同志,根子應該沒爛透,應該還有的救,所以,雖然陛下已經下詔討逆,但我還是不忍心,還是再想給你個機會——
你趕緊單車赴洛,請罪於陛前,庶可邀得天恩,得保爵祿?
你的舊邸,我已經叫人替你收拾出來了,你一到洛陽,就可以入住啦,之後,閉門讀書悔過,不亦可乎?
趕緊的——過時不候啊。
監國遹似乎不是惺惺作態,他確實未立即下令向鄴進軍討逆。
當然,討逆是要有足夠兵力的,監國遹的兵力,夠用嗎?
薄城之夜,城西、城南的無數炬火,似乎略有……張大聲勢之嫌?
事實上,確實不大夠用,何天在等孟觀完成對雍秦兵馬的整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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