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誠收了花滿樓送來平息眾怨的銀子,曉得沈琮出來的時候將所有的影衛留在了長安,聽命鶴七差遣,調查人皮買賣一案。
他身邊沒帶一個影衛。
當看到顧九齡一人從林中出來,氣息未亂,衣角卻染著一片血污時,宋誠便曉得大事不妙。
沈琮定然遇襲。
「沈琮呢?」宋誠一步跨出,徑直來到顧九齡身前,往他身後望去。
「他讓我等先去,不可耽擱行程。此物,乃是他托屬下轉交大人,說給邊關將士。」顧九齡將握在手中的瓷瓶遞過去,垂眸作揖。
宋誠一怔,將瓷瓶拔了塞子,倒一粒丹藥,細細打量須臾,面色驟然一變。
這……這一瓶,居然都是最上乘的一品回元丹?
這些若是化水與將士們服下,便可叫之須臾恢復體力,七日不覺饑寒。雖只有一瓶,卻足以能夠分給每一個將士了。
在極度缺糧餉的情況中,這丹藥是最珍貴的無價寶。
何況,良丹本身,便是千金難尋。
宋誠小心翼翼地收起丹藥,將瓷瓶放在袖袍中,朝密林緩緩走去。
才邁三步,他便駐足不前了。
前方密林鳥鳴清脆,蟬聲陣陣,溪水淙淙。
緩緩伸手,宋誠手指觸及虛空之處,是一道無色的屏障。
若隱若現的金光,包裹整片密林。
宋誠微微眯眼。
聽皇上講,沈琮自幼便與仙家大能結緣,適才得以修真問道,拜入錦衣衛暗部,斬妖除魔。
只是這等陣法結界,瞧著並非似是凡界所出。
倒是有些,像異界而來。
天外有天,界外有界。
沈琮受傷,得怪他幾分——他應該提前推演那妖怪道行的。
不過,眼下確不可耽擱行程,若晚去一分,錦衣衛的腦袋都得不保。這屏障既在保護沈琮的命,那麼——
「出發,過山東!」宋誠不再躊躇,當即手腕翻動,捻訣在屏障上寫下一道符籙,而後扭頭大步流星朝著車隊走去。
車隨馬動,將揚塵離去。
顧九齡在宋誠催促下,緩緩上了馬車。
臨去前,他回眸瞥了一眼那方樹林。
那一雙清冷的眼,隨著馬車一道搖搖晃晃。
星月高照,清風拂境。
密林之中。
四旁稀薄的靈氣泛著溫和白光,隨徐徐而來的清風飄在玄衣公子上方。靈氣一陣晃悠,慢慢凝成細雨,均勻落在公子的每一寸。雨水滲過衣袍,徑直沒入皮囊之中。
沈琮眉心一動,緩緩睜眼。
丹田飽滿,溢出的靈力在筋脈橫穿,不但為他開拓筋脈,還間接治了傷。
還好,留了系統的妙手回春,在他氣息將絕時用了出來。
沈琮起身盤膝,開始閉目打坐。
彼時,一道白影乘月色縱馬而來,停在屏障前。
白影伸手,手指竟直直穿過那道屏障。
微微一怔,白影邁步而入。
在他跨進密林的那一刻,便覺脖頸一涼。
「莫亂動,爺這繡春刀,可是不長眼睛的。」一道喑啞的低沉聲音從前方傳來。
「沈雲遮。」白影佁然不動,緩緩啟聲,音如其主一般清冷。
是顧九齡?
沈琮放下繡春刀,挑眉打量著身前一襲白衣的少年公子:「你不是隨錦衣衛去南疆了麼?」
顧九齡沒有說話,只是垂眸看向掌心。
他竟然,可以化開沈琮的屏障。
「那半仙妖丹的主子來歷不凡,可穿凡界內任意結界。你沿襲了它的妖法,它自然傾囊相授。」將繡春刀收入乾坤囊,沈琮取下腰間摺扇,猛然朝地面打去。
金光四溢,陣法頓現。
將結界鞏固一番,沈琮長長吐出一口濁氣,目光多了幾分不易察覺的疲憊。
這道結界,乃是他全身法術凝結而成。
他沒有使出第二次的力氣了。
「顧安弦,我去沐浴小憩一番,你留神四方,還有妖怪在暗處。」
聞言,顧九齡抬眸,望著玄色身影朝林中小溪走去,下意識悄然握緊腰間佩劍。
他確是不大放心沈琮,適才半路道別宋誠縱馬折返。
眼見沈琮無礙,顧九齡便微微寬了心,繞著結界邊緣走動。
不知不覺,已是子時末,丑時初。
密林唯聞蟬鳴,不見蟲鳥動。
顧九齡渾無睡意,清冷的目光落在結界之外某處,頓時凝住。
目光所至,乃是一株參天大樹。大樹側旁,有一團詭異黑氣飄忽不定。
在顧九齡望去時,那黑氣化成一隻面色慘白的厲鬼,朝著自己撲過來。
可惜才碰上那結界,厲鬼兩隻森白的手便冒出一陣青煙。
厲鬼慘叫著鬆開手,意識到前方有結界,便朝後方退離逃跑。
顧九齡微微眯眼,縱身一步跨出屏障,祭出長劍朝前方俯身斬過去。
長劍被沈琮開了光,既可殺人,亦可斬妖。
當劍身沒入厲鬼背部的一剎那,它瞬時化成一團青煙散去。
顧九齡收劍入鞘,緩緩轉身。
入眼一襲玄色長袍,長袍被這公子哥兒隨意劈在身上,露出一身小麥色的肌膚。
未乾的三千長發隨意散落在肩頭,公子哥展開玉面龍骨扇搖了一陣,挑眉一笑:「爺的身子不是給你饞的。」
顧九齡收回視線,有些不自在地咳嗽一聲。
「第一劍便斬了一隻丁相三品的鬼,資質不錯,不愧是爺的徒弟。」沈琮驟然收了摺扇,一把將顧九齡拉進結界。
晚間微涼,晨霜漸顯。
「待天明,我等便啟程追上大軍。那瓶丹藥,你可給宋誠了?」沈琮隨意坐下,用法術收來些柴火點燃,眯眼愜意地烤起火來。
「嗯。」顧九齡淡淡頷首。
沈琮便也不再說話。
那些皆是系統贈與他的一品回元丹,也是以他現在資質,僅有的可以拿出來的丹藥。
神識入內查看丹田,沈琮赫然發現自己的丹田竟在自個兒不斷補充靈氣。
大抵也是系統所為。
如此也好。
沈琮喟嘆一聲,抓起一根草銜在口中,仰頭倒地,雙手做枕,開始閉目養神。
顧九齡看著他這小紈絝的模樣,嘴角微微抽搐。
早前聽同行的幾個錦衣衛講,秦王和太子皆是先後所出,太子頗得皇恩,秦王卻與皇上離心,自幼不得盛寵,任其成長,從不以皇族之名拘束。
而今一見他這模樣,雖有幾分矜貴的氣度,更多確是那江湖中的不拘灑脫,倒確實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