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楚楚結婚的那天,年少時的玩伴都來了。閱讀
本來她還一直緊張的,後來一見到大家,又像回到了五年前那樣。
這讓我想起那年去網紅山旅遊的時候,停電的那一晚。
那個場景我時常會想起,我疑惑於此,自知,我不是念舊的人。
後來我漸漸明白,因為是救贖,所以永記。
出乎意料地是,這天那個人也來了。
我該叫她一聲媽媽。
她不似記憶中那般年輕了,穿著卻沒什麼變化。
可能,沒了家庭的累贅,她一如既往的自在。
「翊倫,我能來嗎?」
她舉止之間略顯窘迫,眼尾皺紋可見。
我側了側身,扭頭輕喚,「楚楚」
沈曉楚停下說笑,身上穿著婚紗,今天的楚楚很漂亮。
我笑,「楚楚,這是我的母親」
她一瞬慌亂,隨及慢慢走到我的身邊來,略帶羞意,叫了那個女人一聲,「媽媽」
媽媽瞪大眼睛,感動也有,震驚更多。
她連忙應了一聲,眼眶似乎是紅了,走去了外面。
楚楚推了推我的胳膊,「去看看她」
我點頭,跟著出去了。
印象里,母親是在我剛上小學的時候徹底出現在這生活中的。
徹底。
沒有一點漸變的過程。
我回家的路上,問爸爸,「今天為什麼不是媽媽接我放學」
他總是以媽媽工作忙的理由搪塞我。
我信了,但這個家裡空蕩蕩的,我很想她。
所以在周六的時候,我對爸爸說我想去找媽媽。
他愣了兩秒,還是搖了搖頭,「她工作的地方很遠......下次吧」
當時我胡亂點頭,老老實實地回到屋子裡,卻在關上門的那一剎那,捂著嘴巴哭了起來。
小孩子的自尊告訴我,傷心是不能讓大人看出來的。
後來許多次,我看著同班同學的媽媽來接他們放學跟老師笑著說話的時候,我低下頭,一聲不吭。
在我尚未表現出孩子喜歡玩鬧天性的時候,就已經變得沉默寡言了。
我記得在我上初一的第一天,爸爸帶我出去吃飯。
我沒有忍住,問了他,「媽媽在哪兒?」
他抬頭看我,眼裡的光漸暗。
看著面前的杯子,沒回答我。
我以為他再也不會跟我說這個問題的時候,我聽見,「不知道」
原來,他也不知道媽媽去哪兒了啊。
爸爸和媽媽之間發生的事情,我還不如秦傾傾知道的多。
好像是初二那年。
秦傾傾來這邊過年,她總是鬧騰的,嘟囔著要我帶她去喝奶茶。
就在買奶茶的時候,班裡最討厭的人過來拿我媽媽說事。
一如既往的,我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
可秦傾傾很快的沖了上去,抓著那個人的領子一頓狂揍。
揍倒在地上之後,還不斷踢他。
仿佛那個人罵我,對她來說是一件多麼十惡不赦的事情。
我拉住她,毫無徵兆的,連我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麼。
明明我對她一點也不好,遇到這種事情最護著我的卻是秦傾傾。
「不是還要喝奶茶嗎?」
他開口,想要讓她一起遠離這裡的污穢。
可當時買來的奶茶灑在了地上,一片。
有的時候他還挺不明白秦傾傾的腦迴路,跟人打架的時候,眼睛眨都不眨一下。
看見自己的奶茶倒了,卻差點哭出來。
我只好開口,「別哭......再買一杯」
後來秦傾傾也說,「秦翊倫這輩子就讓過我兩次」
「一次是初中買奶茶的時候,還有一次......是因為沈曉楚放棄保送名額」
我並不太認同這句話,因為從小到大,她吵我嚷我,我從不還嘴的。
也不知道她為什麼一直執著的認定是我欺負她。
我記不得秦傾傾的其他喜好,只有一個,尤其清楚。
秦傾傾喜歡喝珍珠奶茶,很甜的那種。
珍珠一定要多,最好能占半個杯子,她會開心的不行。
那天回到家,她神奇的沒有過來吵鬧。
晚飯大人們都坐在餐廳里聊天,談到我的媽媽。
秦傾傾沒說話,悄悄走過來拽著我往屋裡走。
我蹙眉,問她,「拽我過來做什麼?」
她不想回答,模模糊糊,「外面太吵」
安靜了半分鐘,誰都沒說話。
我突然開口,「我也想聽聽」
聽聽大人們口中的......媽媽。
秦傾傾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我。
可我是真的,想知道。
她像個大人一樣嘆口氣,眼中沒有憐憫,像是在跟我說一件最平常不過的事情,「她過的不錯......在京城的哪個公司做經理來著?」
秦傾傾很能捕捉我最想知道的點,她挑眉,「放心,沒再婚」
我鬆了口氣。
潛意識裡,我害怕媽媽會對別的孩子細心呵護去,丟下我再也不回來了。
這似乎沒有什麼區別,現在她也是丟下了我。
那時秦傾傾笨拙的抱了抱我,很快,又不好意思的放手,怕我損她,立刻往後退了兩步。
這是安慰,我明白的。
可我不知道怎麼表達,只是生澀地問,「你想喝奶茶嗎?」
事實證明這真的是我自討苦吃,她一句「想」,我裹著羽絨服出去給她找了一圈奶茶店。
那個時候心裡想的就是,我不想辜負對我好的人了。
她沒聽見的是,我回來把奶茶遞給她的時候,很小聲地喊了一聲「姐姐」
不過沒聽到也好,不然以秦傾傾的性子,能得瑟上天。
上高中了之後,情況並沒有因為升學而好轉。
他們都長大了,不會再像小時候嘲笑招惹我。
反而有一種可笑的同情心,以為我就是那個可憐兮兮的孩子。
我不在乎,只是一眼而過。
高二,因為爸爸的工作問題,我轉學了。
轉去雲市。
我想那是個不錯的城市,因為那裡有秦傾傾。
如果她不喜歡雲市的話,是死活呆不下去的。
許多年不見,她一如既往的嘰嘰喳喳,慣會推卸責任。
偏生顧成淵還無理由向著她。
秦傾傾腦子缺根筋,看不明白事情,傻乎乎的跟顧成淵鬧彆扭。
我想即使如此,顧成淵和秦傾傾也是不會錯過的。真要問為什麼,大概就是上天註定的。
談不上嫉妒,幾分羨慕還是有的。
秦傾傾護過我一次,可她護了顧成淵一輩子。
就在去學校的那天,我也遇見了會一直陪著我的那個女孩。
也是我未來的妻子。
第一次見她的時候,她就坐在秦傾傾旁邊。
跟秦傾傾的嘰嘰喳喳不同,她很安靜。
乖乖巧巧的。
還有,她的眼睛,乾乾淨淨。
比我見過的所有河和海都要漂亮。
裡面沒有波濤,一片汪洋。
我很喜歡看楚楚的眼睛。
這是我這一生里,第一次喜歡一個女孩。
過去從未有過。
沒人告訴我喜歡一個人該怎樣。
我只好做我自以為對她好的事情。
楚楚想上K市醫科大學,我的楚楚有個很偉大的夢想,她總是這樣善良。
我順著秦傾傾的要求,幫她補課。
如果說我是蓄謀已久,我認。
後來過了許久許久,楚楚能考進年級前五十名的時候,我比任何人都要高興。
楚楚要去實現她的夢想,真是再好不過的事情。
只是天意總歸弄人,使我面臨抉擇的事情太多。
那天我去找了年級主任,之後,秦傾傾過來質問我。
她說我瘋了。
大概是吧。
我碰見了一個讓我費盡心思去爭取的人,是件幸事。
足夠我榮耀一生了。
我怕楚楚以為是她拖累了我,若無其事地告訴她說我其實最討厭T大,因為我討厭京城。
她以為是我轉學的事情有內幕,聽我說我想去K大,雖說K大不比T大,但足夠讓她少些愧疚了。
楚楚最喜歡梔子花,於是在求婚那天,我準備了好多好多梔子花。
梔子花的花語是永恆的愛,因為楚楚,我也喜歡上梔子花了。
上大學的時候有人問我,「你怎麼會喜歡上那樣平凡的丫頭」
我抬頭看向那人,「我和楚楚一樣平凡」
平凡沒有過錯,相反,我極愛平凡。
楚楚比任何人都要適合白色的裙子,白色的裙子跟她一樣,白白淨淨。
我記得大概是在我跟楚楚訂婚的那天,秦傾傾給楚楚買了好多衣服首飾。
她當著楚楚的面問我,「沈曉楚是個怎樣的人」
我不善言語,卻想要琢磨出一個極其浪漫的句子。
「楚楚......是個值得我毫不猶豫放棄數學試卷後面幾道大題的人」
我說完這話的時候,我看見楚楚倒吸了一口涼氣。
是了,我是所有人眼中高考失利的可憐人。
可我並不怎麼覺得。
為此,心甘情願,趨之若鶩。
秦傾傾拍了我的肩膀,「你再不說出來我就要憋死了」
她一如既往的在我耳邊囔囔,「小兔崽子還挺會說情話」
我嘴角抽了抽,看向顧成淵。
他沒有半分要插手的意思,絕對站在秦傾傾那邊。
那天給楚楚戴上戒指之後,我小聲說了一句,「你都值得」
都值得。
對我來說,她比保送名額,比高考幾十分,要珍貴一千倍一萬倍。
楚楚抬頭看我的時候,眼中星辰,比我這一生見過的夜空都要美。
我想我要在我們兩個人的家裡種上梔子花,然後每天都細心澆灌。
在花開的時候,帶她去陽台看。
我想我們會有屬於我們兩個人的孩子,希望是個女孩,和楚楚長得相像,喊我爸爸,叫她媽媽。
那一定會是個幸福的孩子,放學的時候會有爸爸媽媽一起去接她。
周末的時候,我和楚楚帶她去遊樂場。
去玩些楚楚喜歡的。
我略過今天婚禮到場的賓客,找到母親,領她到了桌子旁。
定位置的時候,楚楚告訴我,加上媽媽的。
楚楚說,「媽媽一定愛你,或多或少,她還是愛你」
我倒是不甚糾結這個事情了,因為我有楚楚。
媽媽總是笑,笑得眼淚溢出來,還是笑。
「翊倫,你怎麼不怪媽媽?」
我看了眼擺在過道里的那張我跟楚楚的婚紗照,輕聲答她,「我有楚楚」
「因為有楚楚」
因為有楚楚,童年裡的一切哀傷與黑暗,都能得到救贖。
爸爸招待完客人,看見了我的媽媽,他走過來,平平淡淡,「過來了啊?」
像是跟其他所有親戚交談一樣,想要把我的那些成績說給她聽。
其實我想,爸爸一直都很愛媽媽。
所以等候,所以支持,所以讓步。
這是喧鬧之中難得的一份平靜。
我們三個人坐在同一個桌子旁,讓我記起小時候他們還未曾離婚的歲月。
我漸漸明白,媽媽並非不愛家庭,她只是......更嚮往自由。
我現在只好慶幸,我的媽媽在我結婚這天還會前來,她不討厭我,她還愛我。
正如楚楚對我說的,「媽媽一定愛你,或多或少,她還是愛你」
神奇般的,我原諒了母親缺席的童年。
原諒了那些因為這件事在嘲笑的同時還會去憐憫我的人們。
因為深愛,所以救贖。
楚楚一直都值得。
過了一個小時,婚禮開始,主持人在台上,新娘出場的時候,她穿著白色的婚紗,漂亮極了。
緩緩向我走來,溫柔,灑了一地的光。
此時此刻,我想起年少時,我教她寫物理題的時候,她困惑不解的模樣。
我想起後來她自以為拖累,對我說她會努力的模樣。
還有啊,她說她要陪我一輩子的模樣。
「楚楚,你真的......都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