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別之殤』酒館的一間客房裡。
布萊恩正望著手中一張來自龍首港的信件,一隻羽毛為漆黑色的小獵鷹站在他的肩頭,用尖喙梳理鑲著金黃邊羽的雙翼。
「尼路斯坎竟然撤軍了。」
不知過了多久,他忍不住驚訝地自語一句,然後隨手一揮,羊皮捲軸在火焰中化作灰燼,肩膀上的獵鷹也在他的示意下,化作一道光芒,重新返回自己的位面休息。
布萊恩靠在椅背上,望著天花板上一隻悠閒結網的蜘蛛,陷入了沉思。
聽到這個意外的消息,讓他不由回想起,自己在金羽城的競技大會上斬殺尼路斯坎王國繼承人的情景。
事實上,他本以為這件事最多只會給尼路斯坎王國造成一點麻煩,很快就會因挑選出新的繼承人而平息。
然後,他們的目光將再次放在泰格瑞拉北境的要塞上,不斷施加壓力,意圖打開這個阻擋軍隊南下的堅固堡壘。
誰曾想,從白鴉傭兵團得到的消息稱,尼路斯坎聚集在泰格瑞拉北境要塞的軍隊因久攻不下,已經全部撤離。
對於這個消息,他首先想到的就是沒有了尼路斯坎人的威脅,泰格瑞拉的統治者,有沒有可能幫助他解決掉龍首港與風暴群島這個後方隱患。
但仔細一想,感覺這種可能性不大。
因為誰也不敢保證尼路斯坎王國是暫時性的戰略撤退,還是真的放棄了南下的野心。
布萊恩更願意相信是前者。
畢竟在金羽城外清理的一個不死教派秘密據點,讓他明白,這個王國的高層恐怕跟不死之主奧碦斯的牽扯很深。
沒有惡魔信徒的協助,他絕不相信尼路斯坎人能夠憑藉自己的實力,在茫茫雪原上征服獸人諸部。
這樣的話,這則意外的消息對他來說,其實並沒有想像中那麼大。
想到這裡,布萊恩還是決定讓這群傭兵先積蓄自己的力量,低調行事。
等到矮人布洛托的人手與其匯合後,自己的紙面勢力幾乎就擁有了與龍首港大勢力和商會相抗衡的能力。
到時候,他們就可以以領主的名義,一個接一個地慢慢蠶食龍首港的小勢力。
想明白問題後,他從椅子上起身,開始整理桌面的書籍和捲軸。
從綠林鎮離開直到現在,已經過去了三天時間。
在這期間,他一直都在研讀奧術知識,以及補充自己消耗的捲軸,順帶激活奧術之火內一些用得到的二環法術。
若是不出意外的話,精靈將會在今天早上趕到,取走屬於他們的裝備。
這個任務完成,他們就可以乘船沿著月溪河順流而下,直接到達阿布雷拉城。
當布萊恩將自己的物品全部整理好後,突然聽到門外沉重的腳步聲。
「進來。」
他聽出是矮人布洛托的聲音,未等對方敲門,率先開口。
布洛托推門而入,徑直走了過來。
這位矮壯結實、滿臉鬍鬚的矮人穿著一件岩蜥皮鑲邊的外套和一件鐵環鏈甲,身上披著防水的焦油鬥篷,腰懸一柄戰斧,儼然一副整裝待發的打扮。
他立刻明白,薄暮森林的精靈已經應邀而至。
這讓他不禁鬆了口氣。
從金羽城出發至今,他已經耽擱了非常多的時間,迫不及待地想要前往阿布雷拉城的他,並不想在出發前發生什麼不開心的事情。
「布萊恩,你猜的沒錯。」
布洛托用喘了口氣,渾厚的嗓音說道:「俺派人跟蹤了鐵鷹那伙兒人一段時間,他們的確沒有回血石雙門要塞的打算,反而又拐了一個大圈子,繞道前往絡拉斯卓平原的腹地。」
「看來我猜的沒錯。」
布萊恩微微點頭,不在意地笑了笑,「既然如此的話,那就不要理會他們,我們各做各的,雙方只要做到井水不犯河水就可以了。」
從看到鐵鷹這夥人的第一眼起,布萊恩就能夠明顯感覺到奧蒙德伯爵這麼做的目的,恐怕沒有想像中那麼簡單。
他甚至可以猜出,這群人以協助他護送車隊為由,還會在路途中,暗自調查阿瑪斯塔夏王國的詳細情況。
由此可以聯想到,奧蒙德伯爵很有可能是在為進軍阿瑪斯塔夏做準備。
不過,這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
他之所以讓布洛托派人跟蹤,只是想提前確認一下自己的猜測,做到心中有數就可。
畢竟他到達阿布雷拉城之後,會選擇從弗洛倫薩王國轉道,前往埃塞布拉沙漠的巫師之城,從來都沒有想過去參與到王國的戰爭中。
「哦,對了。」布萊恩突然想起了什麼,又問道:「那個地精領著她的狗頭人和食人魔手下去了什麼地方。」
想到自己在廢棄的小鎮中遇到了一位智慧頗高的地精,他心中不免有點惋惜。
他已經儘可能地用真誠的語氣邀請他們加入自己。
但那位自稱『地精女王』的小地精卻說自己並不願意在人類的城市生活。
她打算在荒野上組建自己的勢力,成為一名地精領袖。
見實在無法挽留之後,他斟酌一番,送給地精一本講解最基礎的魔法知識和施法技巧的書籍。
而這個小地精看到書籍的內容後,表示對這種知識非常感興趣,很滿意他送給她的禮物。
布萊恩望向地精激動溢於言表的樣子,只是笑了笑,並沒有想著去索取什麼回報。
畢竟在這個魔網尚未徹底恢復的小世界,想要成為一名真正的巫師,可謂是非常艱難。
迄今為止,他遇到的最有可能成為巫師的,也只有學者柯蒙一人。
至於這個小地精在沒有人指導的前提下,到底能不能夠看懂魔法知識,甚至成為一名地精巫師,就要看她具不具備魔法天賦。
「他們一直向北走。」
布洛托拽了拽自己亂糟糟的鬍子,皺了眉頭想了一會兒,「俺跟那個叫牛排的食人魔喝酒的時候,聽他說,他們的老大打算去威斯特王國的地精荒原,因為那裡的地精是最多的。」
「希望他們不要在地精荒原惹出什麼亂子。」布萊恩在心中嘀咕一句,看向布洛托,「還有其他事情嗎?」
「俺來這裡就是為了告訴你,你趕緊準備一下,等會兒咱們就要出發了。」
布洛托神色古怪地看他一眼,說道:「還有一個女精靈指名要見你,俺也不知道你會不會同意,也不敢隨便答應,就順便過來通報一聲。」
「讓她過來吧。」布萊恩猜出了女精靈的身份,笑道。
布洛托向他告辭,走出門外。
很快,一名披著暗綠色斗篷的精靈遊俠風塵僕僕地走了進來。
看到來者的模樣,他招呼一聲,示意對方坐下,便開口道:「托薇爾,我拜託你幫我調查的事情有眉目了嗎?」
托薇爾並沒有坐下,她站在布萊恩不遠處的窗戶旁,朝他點點頭,又微微搖頭,「我在薄暮森林的北部找到了一群獵殺者出沒的蹤跡,一路追蹤下去,又意外發現,這群獵殺者被殺死的屍骸,其中還有三具人類的。」
「接下來呢?」布萊恩神色一動,繼續追問。
「薄暮森林的北部屬於豺狼人和食人魔的地盤,甚至還有暴掠傭兵團的人出沒。」托薇爾歉意地看他一眼,「所以,為了安全起見,我們沒敢派人繼續深入地追查下去。」
「你這麼做是對的。」布萊恩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非常感謝你的幫助,托薇爾,辛苦你了。」
他拜託眼前的女遊俠的事情就是尋找布林登一行人的蹤跡。
從托薇爾的描述來看,布林登一行人試圖穿過薄暮森林,意外遭遇到了一群馬拉獵殺者的突襲,然後丟下幾具屍體後,成功突出重圍。
至於這些人到底能不能夠安然無恙地走出去,說實話,他心中也是一點譜都沒有。
雖然為了保險起見,他讓提斯坦這名實力強大的劍術天才跟隨,但通過托薇爾向他描述的薄暮森林北部的兇險來看。
他隱隱感覺到,這些人走出森林的可能性恐怕很低。
這讓他心中不免有點遺憾,因為他還指望這個侯爵次子能夠從自己家族的領土帶出一些人馬,壯大自己的勢力。
現在看來,這個他原本就沒抱太大希望的計劃,很有可能真的泡湯了。
同時連尼路斯坎王國繼承人的腦袋,以及他發現的一名劍術天賦極其出色的人類也一同搭了進去。
猛巴頓的腦袋倒沒什麼,尼路斯坎人已經撤軍,這顆人頭送過去也只是錦上添花,早已失去了雪中送炭的效果。
反倒是提斯坦這名罕見的劍術天才,讓他有些心痛。
畢竟他可是打算將對方培養成一名劍聖,成為自己手中一柄最鋒利、最無堅不摧的武器。
「布萊恩,雖然我沒有找到這群人的蹤跡,但我已經讓我的動物夥伴向森林北部邊緣地區的精靈聚居地傳訊,只要發現他們的蹤跡,就會為他們提供幫助。」
托薇爾看到輕皺眉頭的布萊恩,她神色遲疑一下,用不太確定的口吻說道:
「如果這一行人里,有人對薄暮森林的地形比較了解的話,我想,他們應該可以避開危險,找到我們的精靈聚居地,到時候我們就會為他們提供幫助。」
薄暮森林的地形?
布萊恩神色一怔,他揉了揉額頭,想起布林登一行人中還真有一個半精靈遊俠,他的名字叫做羅蘭德。
想到這裡,他只能在心中祈禱這個遊俠跟他一樣,也是一位在精靈領地長大的半精靈。
這樣的話,這些人說不定還真有可能走出薄暮森林。
「讓你費心了,托薇爾。」布萊恩向站在面前的精靈少女表示感謝。
「不用客氣,這是我應該做的。」
托薇爾垂下眼眸,猶豫片刻,又迎上布萊恩的目光,說道:「布萊恩,阿蘭德首領也來了,他想見你一面。」
「這……」感受到托薇爾注視而來的目光,布萊恩神色明顯遲疑了一下。
沉默毫無徵兆的降臨,布萊恩緩緩起身,走到窗前,望向河水中飄零的落葉。
他思索半晌,轉過身來,看向托薇爾,嘆了口氣,笑道:「既然如此的話,那就見一面吧,麻煩你帶路。」
儘管他一點都不想見這個名義上的精靈舅舅,但他知道有些事情無論自己如何逃避,它總有面對的一天。
一味的逃避,只會讓事情越變越糟,還不如趁此機會,像精靈遊俠卡洛特在綠林鎮面對他的母親一樣,將話說清楚。
托薇爾的帶領下,兩人一起走下樓梯,在眾人古怪的目光中,兩人一起來到了酒館附近的一片小樹林。
林間輕響,縈繞耳際。
布萊恩神色複雜地望著站在樹下的一道落寂的背影。
「你來了。」
精靈首領阿蘭德的嗓音依舊是如此的低沉、沙啞,仿佛兩塊厚重的鋼鐵互相刮擦的聲響。
「來了。」布萊恩回道,「你找我有什麼事。」
精靈首領轉過身來,他的臉上戴著一張冰冷的秘銀面具,銳利如鷹的黑色雙眸鑲嵌其中,宛如兩顆閃亮的黑耀石塊。
他沒有開口,只是平靜地注視布萊恩良久,這才用嘶啞的嗓音,緩緩說道:
「既然維蘭瑟婆婆將那枚指環交給了你,那就證明……她老人家認可了你的能力。言盡於此,再見了,布萊恩,祝你一路順風。」
精靈首領揮揮手,悄無聲息地消失在樹林中,只留下布萊恩一個人回味著他話語中的真正含義。
恍惚中,他感覺到精靈首領阿蘭德,這位跟他有血緣關係的舅舅,從微風中傳來一句低語,飄入他的耳中:
「親愛的布萊恩,一定要守護好自己的心,我們不會忽視你為這個世界所做的一切。」
他凝望著消失的背影,靜靜地站立了很長時間。
當他走到河岸時,不由自主地彎腰摘下一朵野花,將它在指尖捻動,然後拋入月溪河水中,任其流向遠方。
「我會守護好自己的心。」
布萊恩堅定的低語一句,踏上甲板,進入船艙。
「小伙子們,揚帆起航,目標:阿布雷拉城!」
矮人布洛托亂糟糟的鬍鬚在風中飛舞,他站在船頭興奮地吆喝道:「讓咱們像風一樣,呼嘯前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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