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勇開車回到家。
他沒有什麼要死要活,外表很是平淡,無喜無悲,內心雖搖搖曳曳,如茫茫大海中的一葉小舟,心性之燈卻並沒有熄滅,痛苦宛若濤濤海水,渾身上下被包裹、侵蝕,不過,痛苦之下,他並沒完全地迷失自我。
他坐在沙發上打量起四周。
重新搬到這裡已有一年半多,不管承認與否,之前,他心裡始終把這裡當做暫時的棲身之所,從未好好地打量過,今日,從今之後,這裡就是自己的家了!那個永豐的家和周桂青再也同自己沒有任何的關係了!他有些感慨。
與周桂青結婚過了28年的夫妻,一朝分開,痛苦是必然的,也是正常的,不痛苦是有病,他要為這28年的夫妻恩愛生活進行買單,這個道理他不僅懂,而且願意承擔。
只是——
他低下頭拿起手機翻出個號碼撥了出去。
「小哥,晚上沒事吧?咱倆出去坐坐。」
「行!你沒啥事吧?」
文剛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
這哥們上來沒有客套,直接說事,對彼此做了二十多年朋友的他一聽不僅有些擔心,他太了解鄭勇了,這哥們一定是遇見什麼事情了,而且,所遇見的事情一定不小,否則不會這樣。
「沒什麼,見面再說。」
鄭勇說道。
他擔心哥們擔心。
「行,老地方唄,五點半,今晚我安排你。」
文剛掛斷了電話。
放下電話鄭勇看向了窗外,外面雨下得很大,噼里啪啦,天像漏了一般,雨比剛才他回家的時候還要大很多,聽見聲響,他起身來到小臥室的窗邊。
打開窗,水汽撲面而來。
窗外,整個世界陷入了水的世界之中,天地渾濁,大街上水流成河,除了有限的幾輛汽車激起兩道水簾像推土機一般硬挺著開過來開過去之外,很少再看到其他的車輛,至於行人,一個人都沒有。
有風,大雨透過打開的窗戶湧進房來。
鄭勇沒有去關窗,任由雨水進入,有一些竟然落在了他的臉上。
他感到雨水有些苦澀。
苦澀的雨水、苦澀的天氣、苦澀的看雨的人!
轟!
外面一聲雷聲、兩道閃電。
這世界難道要毀滅嗎?
世界如果一下子毀滅了,是不是,痛苦就沒有了?
可是,就算世界毀滅了,自己依舊是離了婚了啊?!
望著窗外他頭腦中怪念驟起。
離婚了怎麼了?不活了嗎?這個世界即使有狂風暴雨,也不會毀滅,自己只是離婚了,失去了,周桂青一個人,可是,年邁的父母還在、女兒還在,不好嗎?至少不算壞!更為關鍵的是,自己還活著!不僅如此,自己還需更好的活著!
離了婚,失敗了,就找找婚姻失敗的原因,不要痛苦地沒個完!
找到原因,改掉就是!
男人,婚姻對於男人來說,很重要!可是,這一輩子,男人除了婚姻,其實,還有別的重要的事情,從哪裡跌倒,再從哪裡爬起來,把人生過好,這才是男人應該做的事情。
一些其他雜七雜八的念頭也如窗外的雨水一般出現在了他腦中。
這些念頭升起,痛苦莫名地減輕了一些。
他輕輕關上了窗戶。
外面的世界一下子與他隔絕。
他用手抹把臉,拿起窗戶上的抹布,擦了擦窗台上的雨水。
他轉身回到客廳。
想了想,他拿起手機。
電話通了好一會兒沒人接聽。
終究不是自己的媳婦,如果是,不說睡不睡的問題,就說電話,隨時隨地可以通話,看來,對方或是人機分離,或是,不方便接,而後者的概率要比前者更大,因為,很久之前倆人交往的時候,遇到這樣的情況,倆人都知道意味著什麼。
「喂,鄭大校長,有事啊?」
就在他失望即將掛斷電話的時候話機里傳來了冷子的聲音。
鄭大校長,沒稱呼鄭校長,就意味著說話還算方便。
「冷子,你在哪呢?」
鄭勇力爭自己的語氣與平日一個樣。
「我在我媽這呢,咋的,有事啊?」
「沒什麼事情,就是看下雨了,雨下得挺大的,打個電話問問。」
對方兩次開口問有沒有事,證明,現在說話還是有些不方面,一定是有人在其身側,丈夫不在跟前,那,她的姐姐或者其他人或許就在不遠處。
鄭勇一時之間失去了再繼續說下去的欲望。
「挺會說話啊,你給我打電話,我還得感謝外面下大雨唄。」
冷子呵呵笑起來。
聽見笑聲,鄭勇心裡多少好受了一些。
「哎,前幾天,你不是說,要請我吃飯嗎?這話還算不算話了?」
「算啊!我說話啥時不算話了?今天嗎?外面下著這麼大的雨!」
「今天咋的了?下雨咋的了?下雨才能意味著成不成心嘛。」
「今天指定不行,我擱我媽這,晚上同我姐夫他們約好了回來一起吃飯。」
「不是今晚,明天,或者最近哪天都行!」
「那就明晚吧,明天我定個飯店,到時候告訴你。」
「行,這個面子我給你了!」
「瞧你鄭大校長說的,還給我面子,說的好像你是市教育局大局長似的!對了,你們那個局長我聽人說,在裡面啥都交代了,處級幹部、校長、副校長的,交代出一百多人,你沒事吧?」
「我?我要有事,早就是一把手了!」
「冷子,有件事我想問一下你。」
「咱哥倆客氣啥?咱倆不是純哥們嗎?說,有啥事求我?告訴你啊,我能耐小,就一普通老師,啥事都辦不了,你要說,往我們學校辦個學生啥的,你趕緊去找別人,要不,耽誤了事我可不負責。」
「現在辦學生不比以往,都透明了,找誰都不好使了,放心,這樣的事情我不會找你。」
「我問你的是,好幾年之前,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咱倆說過,你的青年、中年等等,我沒有機會,咱倆在不了一起,但是,你的老年,白髮蒼蒼的時候,你人生這個時間,由我來負責!現在,這句話,還算數不?」
鄭勇幽幽說道。
對方不語。
發自於情、止於禮,十多年前,鄭勇與冷子相遇,當時倆人都有一種「恨不相逢未嫁時」之感,但是,基於彼此對各自家庭的忠誠,倆人交往兩年多始終未踏越底線,後來,知道這種情感不對和有些不道德的時候,倆人便終止了來往。
只不過,之前說過的承諾,鄭勇還記得。
「如果到白髮蒼蒼的時候,如果,我是說如果,當然,這句話的裡面沒有半點詛咒或其他的意思,如果那時你一個人,我也一個人,你願不願意跟我在一起?」
見對方不答他又說道。
「可以啊!誰怕誰啊?!如果現在,你是大校長,我就嫁給你!」
冷子高聲說道。
「你這又是在鞭策我,讓我好好干工作嗎?」
鄭勇苦笑。
「知道了還問?!一天天別尋思別的,好好同桂青過日子得了!」
冷子喊道。
「冷子,今天,我,離婚了。」
「真的?你不是在騙我吧?」
「你瞅瞅你,假的!我就是在,騙你!」
「行了,明天吃飯的事情我也是在逗你呢,明晚我有飯局。」
「好了,你好好陪大娘吧,我掛了。」
說到這裡鄭勇下電話。
放下電話,他噓了一口長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