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的小院裡,徐青和李公圤進行對練。
兩人身高相近,招式幾乎一樣,拆擋格外嫻熟。練到最後,李公圤和徐青對了一掌,身子吃不住力,往後退了三步。
「青哥兒,你的力氣已經比我大了。」李公圤哈哈大笑。
他瞧著徐青手臂結實有力,面色紅潤,與一月前剛剛病癒之時不可同日而語。
徐青謙虛道:「那是叔父擔心使出全力,傷到我而已。。」
李公圤還是壯年,力氣比年輕時,只會有過之而無不及。
何況鶴形樁的修煉,對保持身體狀態極有好處。
這些日子的藥膳,李公圤喝了不少,哪怕被周嬸娘天天催繳公糧,多少也有些效果。
李公圤微笑道:「以你現在的功夫,其實都可以去參加武生考試了。」
武生考試其實是武舉的童生試,但地位遠沒法和童生試比。
李公圤因為是賤籍,所以也沒有參加武生考試的資格。而且考到武進士,也不能直接做官的,還得排隊。說是排隊,不出大血,輪到猴年馬月都排不上。
即使做了武官,地位也遠沒法和文官比。
低級的武官,在科舉正途出身的文官眼裡,跟胥吏沒有區別。
徐青當然知曉李公圤是開玩笑,轉移話題:「叔父,你說練武的人,如何區分實力強弱呢?」
因為青銅鏡里,關於武道,出現了一段新的描述,「武道層次:練筋。」
鶴形樁的描述,則是後面的注釋補充。
鶴形樁的小成,顯然是意味著他真正開始了武道修煉,練筋是他目前所處的層次。
李公圤:「青哥兒怎麼會想到問這個?」
徐青:「我就是覺得鶴形樁不簡單,所以想問問。」
李公圤沉默了一會,說道:「練武用來強身健體就好了,你問實力強弱,肯定是存了爭強鬥狠的心思。青哥兒,你是讀書人。我在衙門裡當值那麼多年,耳濡目染,也知曉一些書里的話。比如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要做的是遠離危險的地方。」
徐青聞言,沉思一會:「叔父,練武的事,其實和我們徐家滅門的事有關吧。」
李公朴一臉苦色:「你猜到了?」
徐青:「看來我不該問。」
李公圤點頭:「你將來做了大官,自然能復仇,若是不能,僅憑個人武勇,那也無濟於事。」
徐青:「那我不問了。」
他心裡一直有個懷疑,壽命不足三年,未必是身體健康的問題。如今鶴形樁小成,壽命也沒有延長,看來或許和徐家滅門的事有關。
當年,他這具身體是怎麼從滅門的禍事中活下來的,李公圤又如何能收養他,且不被仇家找上門?
哎,只要他還是這具身體,原身的恩恩怨怨,總歸是要繼承的。
目前看來,仇家肯定非同小可,哪怕李公圤做了典史,也不敢向徐青提這些事。
或許李公圤也以為,對方不會來斬草除根。
可是青銅鏡,不到三年的壽命評價,無疑是明示了。
對方不會善罷甘休。
只是為何要等到三年後?
「無論如何,總還是有時間來準備應對的。」徐青沒有什麼好緊張的,因為這解決不了問題。
徐青和李公圤相對默然一會,李公圤終於開口:「對了,趙熊說的是明日出發去解押庫銀。」
徐青:「叔父昨晚回來時,已經跟我說了。」
李公圤:「我現在細細想來,他從十天前就開始推脫,一直到昨天,上面同意本縣提前上交夏稅的文書下來,方才答應。你說,中間會不會出現什麼波折?」
徐青這些日子主要的精力都放在讀書和練武上面,近幾日更是修煉鶴形樁的關鍵時刻,所以昨晚聽了之後,沒有細細思慮。
他聞言開口:「叔父,近來江寧府附近有什麼大事發生嗎?」
「本府附近倒是沒啥大事。對了,前幾日來了一份公文,說是嶺南有什麼蓮花教,襲擊縣府,組織了上萬民眾從賊,不過官軍很快就將這次反叛平定了。我還聽說,散亂的教匪,有一部分走海路朝著咱們南直隸流竄過來,說不定還和在沿海作亂的東夷海寇有勾結。但咱們江寧府又不靠海,真鬧起事來,也衝擊不到咱們。」
徐青:「叔父,官府解押庫銀的路線是走水路還是陸路?」
「當然是水路。」
自來水運最是方便節省,能走水路,絕不可能走陸路。
徐青沉吟一會,又問:「我記得叔父說過,最近趙熊都沒找你麻煩,只是說身體不行,想要將解押庫銀的差事推脫掉。」
「朝廷的文書已經下達,他這次怕是推不過的,何況已經答應要解押庫銀了。」李典史道。
徐青輕輕道:「卻也未必。叔父,在我童生試之前,只要他不來惹我們,咱們也沒必要節外生枝。」
「行,我聽你的。」
自從那日徐青出了主意,讓庫銀提前上交國庫之後,青銅鏡內,氣運評價里泛起的黑氣,消散了許多,僅留下一絲。
到目前為止,黑氣都沒有復甦的意思。
徐青猜想,趙熊那邊暫時是不會對他們有什麼動作了。
他現在結合李典史說的那些事,猜測趙熊他們,肯定有什麼針對庫銀的行動。不管怎樣,火暫時燒不到他們身上來。
無論是鶴形樁的進一步修煉,還是童生試的準備,都需要時間。
徐青心知,現在和趙熊周旋,很難做到一擊斃命,反而平白浪費自己的時間精力。
李公圤隨後去衙門點卯。
國朝規定,官署在卯時開始辦公,所以叫做點卯。但現在,老皇帝都兩三個月才開一次朝會,下面的官員自然有樣學樣,跟著懈怠。
因此李典史每天都是慢悠悠去上班。
沒辦法,去早了,衙門也沒人啊。
若是有人早上去衙門敲鼓鳴冤,肯定是要吃一頓板子的。
沒辦法,小民的事不解決,頂多丟一條命,可是驚擾了老爺們,整個縣都不得安生。
孰輕孰重,不言自明。
…
…
回到小屋,徐青拿出一本厚厚的時文精選,皆是歷年童生試、鄉試比較經典的文章。他除開準備縣試的文章外,如今的時文也得深入理解,才能在考場上,做出既有水平,又符合此時風氣的文章。
而且還得弄清楚哪些文字需要避諱、忌諱。
雖然縣試不嚴謹,可是一旦有心人要挑毛病,將事情上秤,自然麻煩不小。
捧起厚厚的時文集題,徐青自然而然進入「絕對專注」的狀態。
鶴形樁小成之後,他的體質得到一定的強化。
這次「絕對專注」,令他立時體會到和以往截然不同的感受。
手中的書頁,飛快的翻動著。
說是一目十行都不為過。
可是每一行字,都刻印進了心裡。一段段文字的意思,如同食物進入腸胃裡,被迅速分解,知識化為養分,讓他對如今學到的文章,理解得十分透徹。
一個個八股文的考題,在他飛速的翻閱中,出現了一道道破題的思路,再與別人優秀的文章相互印證,汲取養分。
不知不覺間,書頁翻到了最後。
嗡嗡嗡!
徐青意猶未盡地合上書頁,大腦有翁響迴蕩,身體有淡淡的疲憊感,比以往任何一次從「絕對專注」中抽離都舒服。
他的精神猶自十分活躍。
徐青推開窗戶,看了外面的太陽位置,判斷出自己起碼「絕對專注」地學習了半個時辰。
這是有史以來,時間最長的一次。
「這就是鶴形樁小成的效果嗎?」徐青頗是欣喜。
「絕對專注」的持續時間從剛穿越時的半刻鐘,到現在的半個時辰,時間足足提升了八倍,而且效率更高。
他找來白紙,隨便選了一個八股文的考題,解題、破題、承題……直至最後的結尾,一氣呵成,沒有絲毫遲滯。
徐青滿意地看著自己剛寫的文章。
以他目前的水平,即使在南直隸,也確實是府學生員級別的文章了。
府學生員,都是相對年輕的秀才,體力、智力尚在巔峰,屬於有希望考中舉人的那一類秀才,往往也是最喜歡熱議時政的。
這些人,往往有自己的圈子,在府縣裡,掌控一定的輿論權。
要他們辦什麼事很難,可是壞事,卻太容易了。
「如果吳知縣不離任,將來中了秀才呆在縣學肯定是更好的,不過吳知縣今年年底任期就結束了,所以將來還是府學比較好。這也是為了避嫌。」
李公朴只是個典史,不是正經的讀書人,管不到縣學、府學的事。
反而很可能因為這層關係,給叔侄二人造成不好的影響。
因此徐青目前的規劃是,爭取府試、院試也取得優異成績,屆時就能直接進入府學。
同時,府學的生員雖然許多自視甚高,本身也代表了廣泛的社會資源,而且在府學有他施展「才華」的空間。
屆時,他希望能接觸到更多和「武道」、「道法」相關的信息。
徐青一番思考之後,繼續看書。
這次沒有進入「絕對專注」,因為技能剛使用完,有一段冷卻期。
不過他現在的身體很好,先前疲憊感也不強,恢復起來還是很快的。
不得不說,「專注」才是最好的外掛。
無論是讀書、練武,進入專注忘我的狀態。即使是普通人,都能取得顯著的進步。
只是人不是機器,容易被外界干擾。
別說專注,學習的時候稍微專心都是極難的。
徐青現在平常狀態下,同樣是十分專心的,不只是天賦的原因,因為他清楚自己每一分努力都有收穫。
國朝人為何骨子裡喜歡讀書種田,因為這兩樣事最容易看得見收穫。
…
…
趙家大院。
「大哥,解押庫銀的文書直接送到咱們家了,明天就得走。」趙熊趙捕頭臉色蠟黃,手顫巍巍地從自己的堂弟兼手下親信捕快的手裡接過官府的文書。
朝廷才不管你病沒病,公文一下,沒有回絕的餘地,死也得死在路上。
趙熊的堂弟名叫趙豹,見得趙熊神色,臉上恨恨道:「上面的那些傢伙,沒少收咱們的孝敬,現在出了事,一個個撇的比什麼都乾淨。」
趙熊擺擺手:「他們是得到了吳知縣要當南直隸督察院監察御史的消息,而且主管漕運方面的事務,這裡面貴人們的利益太大,不到萬不得已,他們肯定不想得罪這位年底就要上任的監察御史。」
「他一個三甲同進士,怎麼能輕易當上科道清流的官。」趙豹一驚。
趙熊冷笑道:「不知哪位高人出了主意,給這位吳知縣寫了個青天大老爺的話本,現在在南直隸一帶,許多說書人都愛講這個話本。」
「那話本我也聽過,沽名釣譽而已。」
「你肯定是沒聽到最後那首詩。」趙熊淡淡道。
「什麼詩?」趙豹現在對吳知縣意見極大,前幾天聽了不到一半的話本就走人了,自然不知道後面的內容。
「衙齋臥聽蕭蕭竹,疑是民間疾苦聲。
些小吾曹州縣吏,一枝一葉總關情。」趙熊一字一頓地吟道。
「這首詩現在許多小民都愛聽,而且驚動了一位大人物,親口稱讚吳知縣有古君子之風……」
「這首詩的份量竟這樣大。」趙豹只覺得百姓都是牛馬,自然對這首詩無感。
趙熊:「無論如何,吳知縣憑這首詩已經得了士大夫之心,我們若是在年底前搞事,只會讓上面震怒,覺得咱們這些胥吏,太過刁滑。」
「可是,大哥你的身體,怎麼支撐得住這一路奔波。」
「反正是走水路,不礙事的。李公圤那邊,你暫時還得虛以委蛇,休要生什麼事端。」趙豹口頭稱是。
他心裡卻不以為然,他們趙家是本地一霸,如今被李公圤這等小角色一步登天,騎在頭上,叔可忍,嬸嬸也不可忍。
他已經打聽好,李公圤的侄兒要參加縣試。這小東西一直以來都不出門,讓他找不到機會,但縣試的時候,總不能不出門。
趙家這麼多年在清水縣花了那麼多錢,養了那麼多人,不是找不出敢亡命的。
在縣試前,他一定會找到機會,派人打斷小東西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