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是尚有戰意的旗丁擁擠人群衝殺出來,也會被一排排弩箭鳥射死在地。
那些將死未死的旗丁高舉染血的拳頭,臨死前都在低吼自己沒有給皇帝陛下丟臉。
眼見勇敢者戰死,剩下的都是垂頭喪氣、捨棄刀盾的「敗犬」,圖爾格也不由得絕望地閉上眼睛,染血的鋼刀從掌心滑落。
一萬五千戰輔兵對戰七千強弱分明的背軍。
是他圖爾格輸了。
他與剩下的數千戰輔兵都成了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魚肉,就像那些漢民奴隸落到他們手裡一樣。
背冕軍的「縮圈」殺戮停止,一千明軍小心翼翼走出隊列,用拳頭和麻繩「招呼」這支喪失戰意的部隊。
停止殺戮並不意味看饒八旗兵的命,只是在行刑前再給他們一點「拳腳大餐」當作斷頭飯,甚至有些俘虜被直接失手打死。
圖爾格被一名背冕軍悍卒用繩索套住脖頸,對方也不管他情不情願,猶如拖拽不願回家的家犬一般拖行數百步。
隨後他被雙手反綁,跪在原本安置奴隸的空地。
背冕軍分散各處維持「前奴隸」的秩序,被打垮身心的數千旗丁包衣老老實實跪著。
圖爾格由於是遼陽守將,身居高位,所以被單獨拎出來擺在刑場的最前方,甚至由阿濟格「王爺」親自看管他。
他扭頭看向戰場,敵我混雜的屍體倒滿一地,躺滿屍體的乾草地像是被火焰焚燒過,覆蓋一層深色的陰影。
這時,圖爾格忽然看見樹林裡走出數百名武裝人員。
那些人與背軍一見面就有說有笑,隨口感慨地上的戶體,天上的陽光,空氣中瀰漫的血腥味····都太過真實了。
真實?
會癢會痛會死的凡間,不是真實的是什麼?
圖爾格發現這些「新來者」的武器裝備相當簡陋,酷似先前誘敵深入的「輔兵」,就連這副天真無邪的氣質也像是初來乍到一般。
背軍竟然在樹林裡還埋伏了數百,從頭到尾都沒參戰的伏兵,直到戰鬥結束、戰場都快打掃完才喚他們出來?
圖爾格無奈地笑了,真是猜不透背軍啊。
重獲自由的「前奴隸」漸漸圍攏過來,手裡拿捏著簡陋的兵器。
有人目光呆滯,心中的情緒還來不及表達出來,有人興奮尖叫,撿起地上的碎石泥巴拋向八旗俘虜。
有人看到殺親仇人即將遭報應,不停喊叫某位旗丁、包衣的名字,大聲怒斥你也有今天,然後便是一陣悽厲而尖銳的哭豪尖嘯聲。
其他奴隸則是聞風趕去血腥的戰場,猶如專吃腐食的肉食性動物,趴在屍體上扒掉死者的武器裝備,銀兩糧袋,甚至連衣服和鞋子也不放過,將屍體「吃得」乾乾淨淨,只留下光禿禿的赤身裸體。
接著挖掘一個個大坑,將清兵屍體填入其中。
「去把索倫部的旗丁挑出來!」
背軍的命令下達,阿濟格趕忙掠過一個個旗丁包衣。
渾身受縛的清兵神色各異,有的人嚇得癱軟在地然後被明軍強硬扶起,
有的人拼命彎腰求饒,用滿蒙語乞求王爺給他算成索倫部,有人緊閉雙眼不發一言,好似認命一般。
有人對著阿濟格投去鄙夷、憎惡的眼神,嘴裡咒罵聲不斷,還有人回過神來,不甘就此死去,拼命扭動身軀企圖掙扎逃脫---·
足足三百索倫兵丁被挑選出來斬斷金錢鼠尾,以後編入「索倫營」為背鬼軍作戰。
大量繳獲兵備的「前奴隸」抵達背軍身邊,光是圖爾格親眼所見的就有上萬。
這還沒算遼陽周邊屯堡、莊園駐留的奴隸。
即便膽敢冒險反抗的奴隸不算多,也能給背軍帶來大量人力,
不管這些反清的漢民能不能打,遇到大清主力是不是落荒而逃,起碼從人數上看非常唬人。
況且此戰死去的八旗戰輔兵甚多,光是掉落的皮甲、鏈甲、布面甲合計起來近萬領,足夠背軍武裝一支萬人部隊。
背軍又將再次壯大。
圖爾格心想,這叫像滾雪球,一顆雪山滾落的碎石裹挾雪花,越滾越大下午的陽光愈發淡薄,但迎著陽光還是顯得格外刺眼。
跪在地上的圖爾格環顧四周,看到背軍陸續押送雙手反綁的旗丁趕來空地,其中有不少軍校、統領他認識的軍官。
看來是背冤軍繳獲戰馬從四周抓來的潰逃敗卒。
自知死期將近,圖爾格反而釋然許多。
人生過往的回憶如同走馬燈一般在眼前閃過,從他跟隨黃台吉徵戰開始,立下無數汗馬功勞,從牛錄章京普升為固山額真,到如今鎮守遼陽---
他覺得自己竭盡全力了。
或許過段時間,皇帝陛下就能率領主力北返,但那時的背軍已然依靠解救奴隸滾成一支龐然大物,所有包衣奴隸的人心都會浮動。
皇帝陛下想打敗背軍,重整遼東人心也得費一番功夫。
一旦背冕軍裹挾大量武裝「奴隸」,卡住海州與遼澤之間的道路,遼西北頃刻間就會被南朝收復。
屆時南朝見大清勢頹,必定集結重兵圍攻遼東!
真可謂是牽一髮而動全身。
背軍北上遼河平原既是一筆險棋,又是一招打斷大清國運的神之一手趁著皇帝陛下南征而繞路殺入遼中平原-·--拋撒宣傳紙動搖遼東人心——..·乘坐船隻在遼中機動,大量殺傷清兵的有生力量——.-遼陽之戰用友軍性命作餌誘敵入···
圖爾格感慨背軍主帥真是「神人」。每一步都恰好跪在大清脖頸上,
壓得大清喘不過氣。
難道是阿濟格王爺看透大清氣數已盡,所以才選擇死心塌地效忠南朝麼圖爾格看向監視自己的王爺,兩人對視一眼。
阿濟格沒有說話,只看到大量行刑人被替換成「前奴隸」。
數千把刀劍高舉起來懸在俘虜的腦側,有些俘虜已經哭暈過去,還是幾拳頭打醒。
「現在我背軍把報仇的機會留給你們,高舉你們手中的武器,由你們自己選擇留不留眼前俘虜的性命!」
「兄弟們,殺不殺!」
「殺!」『章獻忠』叫喊起來。
「殺!」『何魯司』也舉起腰刀指天。
「殺!」林迪搶起一把砍刀。
「殺!」阿濟格也舉起一把染血的鋼刀懸在圖爾格後頸上空。
更多準備行刑的玩家與漢民舉起了手中的武器。
他們高亢的喊叫聲此起彼伏,激盪的場面感染了周圍的漢民。
麻木呆滯的漢民恍若高溫熔化的堅冰,零星數人跟著舉起手臂一同揮舞,漸漸有更多遼民振臂高呼,他們整齊的吶喊聲逐漸匯聚成流,
「殺!殺!殺!」空地上喊殺震天,萬餘人的吼聲震耳欲聾「準備行刑!」
車團指揮官說罷,嗩吶與戰鼓的響起,頓時引起數千俘虜痛苦哀嚎,由百姓與玩家組成的行刑隊各就各位。
行刑者舉起鋒利的腰刀高懸在空,圖爾格已經做好死亡覺悟,抬起頭看向一旁的王爺,「王爺後悔嗎?」
後悔?
阿濟格或許有過後悔。
後悔沒有勸說陛下御駕親征直撲遼南,消滅所有背軍的有生力量,只派出兩三萬兵丁撞死在復州城下。
背軍是死而復生的「陰兵」,但只要殺死「妖道」,或是摧毀召喚陰兵的法器,就能徹底消滅這股亡靈。
只可惜,大反派不會一開局就殺死在小村莊修煉的主角,沒人會直接殺死一個姓李的驛卒,或者殺死一位姓朱的和尚。
也沒人能預料到未來的路怎麼走。
如果王莽沒有篡位,如果曹操還政漢室,如果諸葛丞相再造大漢,如果高歡打破玉璧,如果大明沒有發生土木堡之變,如果大明薩爾滸之戰打贏了.....
可是一切都沒有如果。
事實就是背軍這伙陰兵猶如黑色洪流席捲而來,縱使陛下繞路返回遼中平原,也擋不住這滾滾洪流推來的滔天大勢。
陰兵將裹挾看所有人向前衝鋒,任何人沒法再停下來。
「殺!」
一聲令下,所有行刑隊揮下手中的刀劍。數千俘虜的腦袋咕嚕咕嚕地滾落在地。
近千包衣則被留下性命。
這些包衣平日裡做事還算有點底線,平日裡積贊的「善緣」促使行刑者在此刻刀下留人。
剛剛補充五百新玩家、一萬武裝漢民的背軍,立即挾大勝之威直撲遼陽。
殘存的遼陽守軍在大勝之軍面前根本不堪一擊,城頭守卒不出三回合就被打敗。
自從努爾哈赤入主遼東,便盡數驅趕遼民出城耕種,一般城池是不允許漢民居住的。
城內的活人不是旗丁就是地位更高的包衣,不管三七二十一全宰了或許有冤枉的,但間隔殺人必有漏網之魚。
預料中的巷戰並未發生圖爾格兵敗的消息早通過敗逃的包衣傳達回來,連遼陽的主力都打不過背軍,他們這些殘兵敗卒如何抵擋?
於是大量旗丁包衣攜帶財產逃往瀋陽,只可惜他們捨不得一車車的錢糧物資,拖延了自己的腳步。
背軍騎著繳獲的戰馬驟子趕到的時候,正好堵截從城北逃離的子隊伍。
城外十餘里的官道上充斥著八旗的屍體。有被刀槍戳死的,有被利器劃破胸腹的,被矢打死的。
背軍只花費一日時間就肅清遼陽內部的殘存勢力,城內男女老少皆被斬殺,諸多盆罐木箱幾乎被玩家砸碎、打爛,
他們從熊岳驛大戰的屍山血海衝出來,一路上拿下蓋州,海州,乃至諸多屯堡、墩台。
如果俯瞰視角下的遼中平原是一片冰海,那背軍就是一艘艘堅挺的破冰船闖出一條道路。
他們已經不記得親手斬殺的韃子有多少,幾座衛城周邊堆積的首級猶如一座座小山。
留守後方的玩家則在一座座城池接應北上的遼南官軍,他們也會順手將子首級搬運過來,待雙方合併一處就能攻打瀋陽重鎮。
隨後背軍坐鎮遼陽,按照五十到一百玩家提領一二千漢民的編制,散出去十餘支混搭部隊奪取周邊屯堡、墩台,殺死八旗人口,抽殺包衣奴才,
解放更多漢民奴隸。
他們將奪取堡壘的武庫與錢糧,把這些飽受奴役的漢民重新武裝起來。
與此同時,攜帶戰旗的背軍又雙發迎來五百玩家,除去後方留守的兄弟,前線作戰的戰鬥組已達八千人。
背軍升起令漢民們驚的觀測氣球,監視數十里外東路官道的敵人蹤跡一一旦黃台吉率領主力抵達遼中平原,觀測氣球能第一時間報告消息。
被迫繞行遠路的黃台吉仍在趕回遼中平原的路上。
他在蕭家關被耽誤數日,一千背冕軍用命換掉他三千大清勇士。
外藩蒙古的貝勒怨言叢生,就連朝鮮人也屢屢逃亡。原先浩浩蕩蕩的十三萬大軍眼下只剩八萬餘兵馬。
剛剛抵達鎮江堡,黃台吉便收到朝鮮的消息或許是逃亡的朝鮮兵丁帶回去大清皇帝兵敗的消息,朝鮮人也漸漸抖擻起來,聲稱近日收成不佳,難以為皇帝大軍提供糧草。
這正給黃台吉出兵教訓朝鮮的口實。
朝鮮王畢竟是在他面前三拜九叩的臣屬,哪有君主下令,臣屬不尊的。
他派多爾袞與濟爾哈朗統領剩下的外藩蒙古士卒,討伐不臣的朝鮮。
表面上是給外藩蒙古搶劫消怨的機會,實則是防止他們進入遼中平原,
就撒丫子跑回草原,甚至帶崩蒙古八旗的心態。
大清的元氣不能再分散了。
大清的核心力量攏共就滿蒙漢旗兵,蒙古漢軍也是靠著滿洲丁口壓制著,才能維持如今的大清局面。
滿洲八旗的丁口本就不多,還經歷幾場損失慘重的敗仗,即便算上留守遼東的滿洲兵估計也跌破六萬五千,眼看就要壓不住蒙漢旁系。
一旦大清皇帝兵敗繞路的屈辱消息傳回遼東,並且親眼看見數萬垂頭喪氣的八旗兵,大清上上下下所有臣民都會震動,他就是想積攢贊撤去草原的人力、物資也恐怕不能如願。
由此,黃台吉打破蕭家關那天起,便派出一百騎術老手,一人五馬,一路上儘可能星夜兼程趕去瀋陽報信不說皇帝兵敗繞路,只說清兵驅逐南朝兵馬、收復遼南之地可惜明軍善於舟船,吃了敗仗也能迅速退回安全島嶼。
黃台吉本想好好安頓遼南諸城,奈何朝鮮國內不穩,他急需調兵前去穩定局勢,以免藩屬朝鮮變成敵人短期內他難以迅速返回遼東平原,只能讓遼東各地守軍安穩堅守。
而背軍一戰不成,很可能故技重施一一順著河流深入遼東腹地。
他任命退休賦閒的代善總領全局,不可輕易浪戰,務必堅守待援。
他料想背軍就算真有一兩萬兵馬,在熊岳驛、蕭家關陣亡數千,最多還剩一萬兵馬,憑藉瀋陽、遼陽、海州諸城的守軍,應該能進一步消磨背軍的有生力量。
待他返回遼中平原,還有與之決戰的餘裕,
只要消滅掉背軍,這遼東就還是大清的遼東。
然而收到消息的代善只嘆皇帝的傳令晚了幾天,海州,遼陽等等衛城屯堡的守軍皆因主動出擊遭遇慘敗。
遼陽及其周邊的敗卒陸續逃回,遼陽城此時怕是已經落入敵手。
諸多負面消息猶如雪花般傳入瀋陽滿蒙漢旗丁損失嚴重,各堡、莊園的奴隸接連暴動,就連一些忠誠的包衣也自發剪斷鼠尾辮,加入背軍的伐清大軍。
按照陛下預估的萬餘背鬼軍已然膨脹成數萬,而陛下的大軍仍遠在朝鮮,還不知道何時返回。
在主力大軍返回之前,他所能依靠只有全城的旗丁。
他下令瀋陽內外所有十二歲以上,七十歲以下的滿蒙漢旗丁全部自備武裝、糧食進駐瀋陽城,城內婦孺也得參與後勤。
如此「殺雞取卵」的做法也才勉強湊出兩萬五千旗丁。
諸多包衣叛敵的消息,導致代善根本不敢信任漢人,只是優中選優挑了一萬五千相對忠誠的包衣加入武裝。
全城戰鬥人員集結四萬戰輔兵,然而人多了耗糧也多。
代善按照一個月存糧的額度向四周的屯堡、莊園攤派,就算搶走奴隸過冬的口糧也要籌措!
眼下已經不是擔心奴隸憤怒的問題,而是大清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
瀋陽聚集著各路八旗貴族、將官的家眷,同時也是大清行政官吏的核心首腦。
一旦瀋陽陷落,家眷、官吏盡喪敵手,不僅對清兵士氣是重大打擊,還會讓大清的行政能力倒退回部落狀態。
代善不可能一言不發地捨棄瀋陽,撤去撫順以東的老家。
畢竟只有瀋陽這般大城才能容納這些達官貴人,有舒適的設施與房屋過冬。
誰也不知道背軍裹挾著「奴隸」殺到哪裡一一他接連派出遼陽偵察的探馬幾乎無人返回,僅有一些識途的戰馬跑回。
萬一他下令全員撤回老家,卻在半路上遭遇敵兵,那就失去了守城的優勢。
而皇帝陛下再三囑附莫要出城浪戰,海州遼陽兵敗也是這般教訓。
不過代善不用糾結守城,還是回老家的問題了。
因為背鬼軍集結的數萬戰輔兵已經跨過渾河,朝著瀋陽城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