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6章 秦之所亡
秦、楚皆以十月為歲首。
每到十月初冬,便是嶄新的一年。
但大唐皇帝覺得這樣的曆法不太方便計算,在唐二年初的時候,就下令修改曆法,將唐國過年的時間調整到了每年的一月份。
隨著十二月轉眼而過,時間很快就來到了第二年的一月份。
唐四年,新年伊始。
唐皇吳廣在未央宮召開了一場極為重要的大朝會。
未央宮主殿經過大量的玉石、鎏金裝飾後,顯得頗為華麗,終於能匹配上天子的尊貴。
而與前兩個月朝臣入殿後相互喧鬧議論的場面相比。
今日的大朝會,群臣到來後沒有馬上進入殿中,而是先在外面的平台等候著。
殿內一角,有數十名身穿黑紅深衣的樂人各就各位。
等到時間差不多了。
樂官一聲令下。
琴瑟鼓鍾等樂器便叮叮噹噹的敲了起來,合奏出專門的《唐頌》之樂。
在這莊嚴宏大的樂聲中。
擔任謁者的文秀扯著嗓子叫了一聲:「入殿!」
聽到這聲喊,呂青、舒欣兩位丞相帶頭走向主殿,群臣諸將忙跟在後面。
他們在殿門外脫下鞋履,只著足襪,依次而入。
「嗯,幸好來時專門洗過,沒啥味道。」
葛嬰抽了抽鼻子,露出放心之色。
他脫鞋前還有些擔憂,怕自己的腳味太重會丟個大臉,現在見大家都面色如常,這才放下心來,大步走了進去。
這時謁者又道:「趨!」
群臣立刻踩著小碎步一路小跑,從兩側魚貫而入。
到了殿中,也無人喧譁,眾人按照爵位和官職的高低依次排列。
文官丞相以下站在東邊,面朝西方。
列侯諸位將軍站在西邊,面朝東方。
叔孫通立在殿門處,看著這肅穆的一幕,高興的摸著鬍鬚。
「這才對嘛,堂堂上邦大國,朝見天子就該有這樣禮儀。之前亂糟糟的樣子成何體統,毫無國家威嚴,就和草莽野人一樣。」
眼前的一幕就是叔孫通的傑作。
通過他的「調教」,現在的唐國群臣終於將之前站無站相、坐無坐相,張嘴就大聲的狀態改了,呈現出了真正的朝堂模樣。
不過同秦始皇時朝堂的壓抑相比,現在的大唐朝堂還是要輕鬆一些的。
畢竟秦國以法為制,有專門的御史在殿中眯著眼睛盯人。
哪個大臣要是做出講話、摸頭、摳屁股之類的無禮舉動,那就得狠狠的在木牘上記錄一筆。
而唐皇寬仁,沒有派御史來搞監督,殿中氣氛還算不錯。
很快。
殿外傳來呼聲。
「皇帝駕到!」
九名禮官自外走來,依次接力高呼,此即所謂「設九賓,臚傳」。
緊接著,皇帝坐在華麗的步上,由力士抬入殿中。
吳廣穿著一身黑紅帝袍,下攀後大步走上帝榻,端坐著看向群臣。
「臣等拜見陛下!」
「陛下萬年,大唐萬年!」
群臣山呼高喊。
接下來又有禮者引導百官,按照官位高低,依次上前敬酒朝賀。
待到一切禮畢。
吳廣看著下面整齊站位的場景,點了點頭。
比之前亂糟糟的場面好多了。
剛開國那會兒,他不太注重禮節,群臣呼時有先有後,站位也不太整齊。
吳廣沒怎麼放在心上,哪知後來又出現了幾次群臣大聲喧譁,甚至爭吵時直接把他這個皇帝晾到一邊的場面。
更過分的是有一次他開酒宴,陳澤和張魔兩人喝酒喝著喝著就吵了起來,差點就動手打上了。
那場景與其說是大唐帝國,不如說是一群豪傑聚義的山寨。
這讓吳廣很惱怒。
哪怕是兩千年後,領導開會設宴,下面的人也不會這般無禮。
文官都還好些,那些驕兵悍將一旦上頭,很容易不把他放在眼中。
所以面對叔孫通「禮儀培訓」的建議,吳廣欣然接受,這才有了今日新年朝會上肅穆威嚴的場面。
「對嘛,這才有了當皇帝的感覺。」
吳廣暗道一聲。
果然有些事情不能將就,你越表現的隨和不講禮儀,有些人就會越發證鼻子上臉,還是得有些約束才是。
禮儀過後,吳廣與眾卿說了些正旦安好之類的客套話,轉而就進入這一次的朝會正題。
「朕今日能稱尊於此,得四海而治之,乃是應天命而順人心,同時也是因秦之暴虐而失天下。」
「今朕欲以秦為鑑,諸卿可試為朕言秦之所失。」
吳廣淡淡開口。
今日一問,就是直接讓群臣分析秦國為何會亡。
右丞相呂青出言道:「秦國之亡,乃是以其亂政而疲天下之民。秦始皇時北有長城之役,南有五嶺之戍,使天下男子轉輸於道,奮戰於前,又大征賦稅,使得財匱力盡,民不聊生。其後二世又續修馳道、帝陵,大發役征民數十萬,讓人聞秦而色變,故天下之人皆怨秦矣!」
吳廣聽得點頭。
呂青看得還是很準的,秦國之亡,很大的原因就是秦始皇和秦二世兩代君主太能折騰了。
秦政太過疲民。
自統一後的十餘年間,這兩個皇帝就沒有給百姓任何休息的時間,徹徹底底的將萬民當做牛馬驅使,而且還是不休息的那種,鞭打驅策,任意指使,這換誰也扛不住啊。
故而當呂青趁機勸吳廣要減輕、成之役,不要學秦始皇父子搞大工程的時候,吳廣欣然而接納。
他贊同呂青的說法,同時吳廣也確實沒有搞大工程的必要。
長城,秦始皇已經給他修好了。
馳道,秦始皇也給他修好了。
宮殿,關中更是有一大片,堪稱世間絕景。
秦始皇父子把該修的東西全弄好了,還為此擔負了所有的罵名。
吳廣什麼都不用做,他只需坐享其成就夠了。
從這角度來看,秦始皇父子對吳廣來說,真的是好人啊。
秦亡的原因,秦之暴政占了主要,但還有其他的因素。
在呂青之後,早得授意的廷尉陳餘便站了出來。
「秦以酷法殘虐天下,輕罪重刑,如棄灰於道者便處以大刑。常斷人之足,
人之面,斬人之趾,人之鼻,殊為可怖。致使赭衣遮於道,滿目皆無鼻面之輩。故天下萬民所苦秦,實為苦秦法久矣。故陛下振臂而起,則四海響應之!
此多為秦法之殘酷也!」
作為主管法律的廷尉,陳餘直接當朝擊秦法之嚴酷。
這讓殿中那些不知緣由的臣子很是驚愣。
雖然唐皇寬仁,廢棄和更改了許多秦法里重罰的小罪,但大體上唐律還是從秦法刪改繼承的,一些核心內容並未改變。
現在太過擊秦法,其實對唐律的施行也不太有利,這也是之前呂青只著重說秦政的緣由。
廷尉現在當朝秤擊秦法,這是要做什麼?
很快群臣便知道了。
因為皇帝發出了一聲嘆息。
「斷人之足,鯨人之面,人之鼻-—----如此種種,確實太過殘酷啊。靈壽亭侯。」
「臣在。」
毋死往前踏出一步,大聲響應。
吳廣道:「給諸卿看看你的臉。」
「唯。」
毋死轉身,看著群臣。
粗獷的面容上是一條條黑褐色的紋路,再配上那雙冷漠的眼睛,看上去如同野獸,讓群臣皆默默心悸。
「汝面何鯨?」
「人辱吾母,故毆之,被秦吏判決鯨為城旦。」
毋死冷冷開口,讓許多人第一次知道了這位皇帝護衛臉上面的來歷。
吳廣嘆道:「靈壽亭侯乃朕之故友,殊為忠勇孝順,昔時有人辱其母,故出手護母,並未將人毆殺,但依舊被為城旦。一日面,則終生有之。」
「且面之外,今天下尚有斬左右趾、鼻等肉刑,斷人肢體,刻人肌膚,
終身不息,何其痛楚而無仁德也。且人受刑後欲改過自新,卻無所適從,餘生受人鄙夷,此斷人向善之道,非利天下也。」
「故朕欲廢除肉刑,改以他罰,使天下之民皆有改過自新的機會,以此不與暴秦相同,諸卿以為如何?」
吳廣說完,平靜的看著群臣。
肉刑。
這是他來到這個時代,一個不太容易接受的地方。
這年頭一旦犯罪,動輒就是砍腳、挖膝蓋骨、割鼻子、面,不僅殘忍暴力,而且一旦受刑就是終生殘疾。
就算刑滿釋放,身上的傷疤落在別人眼中也是受過刑罰的象徵。正常人知道這人是犯罪分子,都會選擇遠離,這對囚犯改過自新很不利,許多人甚至會因此自暴自棄,徹底淪入犯罪的深淵,頗不人道。
而且從功利的角度來看,吳廣覺得肉刑太浪費了。
大部分受刑人其實都是男子,而且以青壯年男子居多。
本來這就是生產力低下的農業社會,這些人可都是個頂個的勞動力。一旦犯罪,你直接就把人腳砍了,膝蓋骨挖了,鼻子給割了,這多浪費啊。
比如一人犯罪,你就砍了他的左腳,聽上去是很有威鑷力,但實際上不僅會讓社會少了一個壯勞力,還多了一個浪費糧食的殘廢。
與其如此,那還不如讓該受肉刑的罪犯多幾年勞動改造,不管是砍樹修路,
還是挖礦種田,哪樣不比砍人腳好啊。
肉刑。
不人道,為天下萬民所畏懼和憎惡。
同時對於整個國家的發展來說也無多大利處。
吳廣今日就是要廢了這東西。
而群臣見到皇帝讓毋死出來站台,並公開表達自己對肉刑的厭惡,甚至還提到在此事上要和暴秦表現的不一樣,他們心頭早已明白風向。
肉刑的殘酷,本來就不太遭人待見,群臣諸將也沒什麼好感。
前徹馬上揚聲道:「陛下聖德,廢肉刑而利天下萬民,此真乃仁善之君也!
陳平立刻跟進:「陛下寬仁,萬民聞之必定欣喜,視陛下為聖主也!」
「陛下聖明!」
群臣接連表態。
無人反對,甚至都給了吳廣甚為崇高的評價。
吳廣順勢讓群臣商議廢除肉刑後的替代之刑,安排相對應的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