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舟會」的人先行了一步,此時臨安城中尚未實施封鎖。
但是等他們找到曲大先生凜報發現時,臨安城便已在禁軍的完全控制之下了。
曲大先生聽說他們找到了楊沅的下落,心中一塊大石落了地。
他的第一反應就是,馬上找來王長生和寒千宸,同時讓人去楊府報個平安。
但這時他才發現,如今想在城中行走,太難了。
哪怕只是一人獨行,都要時時處處受人盤問和檢查,一兩個人同行,尋個理由勉強也可通行。
可他們人手多了,那只怕是寸步難行,必然會成為重點盤查對象,甚至禁止他們通行。
無奈之下,曲大先生忽然想到了劉商秋。
他知道劉商秋與楊沅相交甚篤,而劉商秋做為機速房雀字房的承旨官,
想在城中行走還是很容易的,畢竟樞密院的軍人與禁軍同脈。
當下,曲大先生便派出兩人,一個往樞密院請人,一個去楊府報信。
臨安城中出了這麼大的動靜,劉商秋文豈能不知道是發生了什麼。
他已經暗銼銼的把楊沅當成了他的六姐夫,這時聽說楊沅被劫走,生死不知,下落不明,不禁大感焦急。
楊沅要是有個好列,我六姐怎麼辦?
正在這時,門房老秦忽然報來了消息,說是門前有人找他,那人有楊沅的消息。
劉商秋急忙出了樞密院,向來人問明情況之後,不禁心中大喜。
他急忙回去,立刻從雀字房調了袁成舉、郭緒之等心腹,帶著他們匆匆離開了樞密院。
劉商秋先使一人回劉府報訊兒,主要是臨安鬧出這麼大的動靜,只怕六姐也知道此事了,趕緊去報個信兒,免得六姐擔心。
他自己則帶著一群官兵去了曲大先生處。
此時,曲大先生這邊,也把王長生和寒千宸找了來。
兩邊人馬匯合在一起,便匆匆趕往西湖。
這一路上,大街小巷,已經俱由殿前司的禁軍官兵接管了。
但,劉商秋是樞密院的軍官,是禁軍的直管衙門的官員。
劉商秋所帶的幾十號人,其中大部分都是官兵,自然不會受到刁難。
一行人趕到「齊雲弓箭社」門前大道上,便紛紛下馬,鑽入叢林,往那雷塔的廢墟處趕去。
他們不知道此處是否留有歲人的暗樁,因此劉商秋帶一路人直奔雷塔,郭緒之和袁成舉各領一路人馬,從左右包抄。
待他們匯合到雷塔高大巍峨的廢墟之下,「同舟會」的人便向王長生和寒千宸說道:「他們就隱藏在這裡。
我們當時在遠處樹上盯梢,他們就是在這裡消失的,但是我們查看過了,沒有找到秘密門戶。」
雷塔即便只是一處廢墟了,那面積也是極大,地基的範圍抵得上一座小一點的府宅面積。
此處廢墟雜草叢生,藤蘿攀繞,如果想要逐步清理,那也需要很長時間。
王長生看了看那高矗的廢塔,繞著它轉悠了小半圈兒,喃喃地道:「雷塔,似乎是雷家祖上設計建造的?」
寒千宸正在一堵殘破的磚牆處彎腰檢查著什麼,聽到他的話道:「沒錯,就是雷家先人建造的!」
王長生道:「魏普之前,高僧舍利常敬奉於塔剎之頂,魏普其後,便常以寶函藏於地宮了。這雷塔本是為了敬奉佛螺髻發舍利而建,所以它地宮的慣用通道,應當在塔內。」
寒千宸看了看那座巨大的寶塔廢墟,當初大火之後,高處砸落了許多東西,已將地面埋得嚴嚴實實。
寒千宸道:「此處若要清理,不是幾個人幾天之內就能辦到的。如果動用大量人手,也早被人發現了。」
王長生頜首道:「所以,地宮的日常通道早被埋在了廢墟之下,他們走的一定是備用通道。」
王長生觀察了一下寶塔臨水的一面,和上方臨路的一面,道:「雷家建築,最講風水。千宸,你看看,吉門當在何處。」
王長生也懂風水,但是這方面可比不上寒千宸專業。
寒千宸四處觀察環境,口中念念有詞:「不問青龍白虎,水來謂之天門。不見源流天門開,正身結穴,是為大龍-——」」,彎環纏繞不見其源,悠揚暢達而揖穴者上佳,天門方位在此-—·..」
地宮之中,只有一道燈影自一間宮室中透出來,在對面牆上現出一道投影。
黑暗之中,有雙眼晴被微弱的燈光映著,忽閃在夜色當中,看著牆上那道投影。
雖然因為距離和角度的位置,投影有點變形,但依舊可以叫人感覺到她的纖細苗條、凹凸有致。
肥玉葉正在那間宮室里沐浴。
這地宮中有活水流動,自上而下,注入西湖暗河之中。
一般來說,哪怕炎炎夏日,地下暗河的水也是冰寒入骨。
不過由於這處地下水不是太深,上游大部分還是在地上的,所以雖然涼,倒還在可承受範圍之內。
他二人早上離開臨安獄之前就已沐浴過了,本來是想清清爽爽赴臨安府衙展開反攻。
不料半途囚車被劫,二人被藏進了雷地宮。
此時夕陽西下,雷晚照,二人一番歡娛之後,哪怕水涼一些,玉葉也是要清潔的。
哪怕二人已經有了最親密的接觸,玉葉也不願讓他看見自己此時模樣,
因此她是提著燈,摸索到了沐浴盥洗的宮室位置,這才把燈點亮的。
只是,她卻沒有注意到,燈光在牆壁上投下了她的身影,還是多少暴露了些許春光。
寒千宸一邊念念有詞,一邊走來走去:「水去一邊為地戶,地戶高嶂緊密,閉塞重疊,有水而不見水,此為上吉。真龍結穴,生氣止聚而不泄,是為大貴——.」」
寒千宸忽然站住,看著一片茂密的藤蘿,哈哈一笑,道:「難怪此處全無痕跡,你們中了障眼法兒了。門戶並不在這裡,跟我來!」
說罷,他便貓腰向那片藤蘿之下走了過去。
寒千宸一邊走一邊道:「門戶在這邊,因為上方有藤蘿遮掩,很難發現他們真正出入的地方。」
寒千宸沿著那幽仄的小徑走出數十步遠,忽然在一處雜草叢生但沒有高大樹木的所在停住。
這裡有一道磚牆,似乎是此處易於滑坡,所以堆砌起來的,上邊覆蓋著密密的藤蘿。
寒千宸道:「把藤蘿盡數扯去。」
雀字房幾名兵士衝上去去,用刀斬切著,很快把那長著尖刺的藤蘿清理了出來。
王長生和寒千宸上前仔細觀察一番,王長生道:「千宸,這裡有異。」
寒千宸忙趕過去,觀察一番,喜道:「應該就是這裡了。」
那裡分明有一道縫隙,但是它外邊有一層磚牆,讓縫隙參差不齊。
如果不是知道這裡有地宮,看到錯亂的淺隙,也只會以為是天長日久磚牆因為壓力產生了裂痕。
寒千宸道:「此處當為第一道門戶。」
劉商秋皺眉道:「只是第一道?」
寒千宸道:「不錯,地宮應該正對著塔基之下,由此過去,不下百步,
按照規矩,開了石門,應為一條隧道,隧道之中,當有石門三道—」
他說的這三道石門,從數字上當然也是有佛家講究的,但這時卻不必與劉商秋詳細解釋。
寒千宸彎下腰,仔細搜索一陣,便找到了開啟的機關。
他把一塊突起的石頭用力踩下去,裡邊應該是用了蹺板一類原理的裝置,那堵磚牆忽然便向外裂出,露出一道縫隙。
這時,就能清楚地看到裂開縫隙的磚牆側面有新近的摩擦痕跡了。
寒千宸道:「來兩個力氣大的,把它拉開。」
袁成舉和郭緒之把鋼刀還鞘,搶上前去。
肥玉葉用地下河水清洗著身子,水很涼,但心裡身上,卻都是一片火熱。
她還是第一次體會魚水之歡,但是因為所修功法的影響,能讓極樂直抵心靈,倒是不覺破瓜之苦,反而在第一次就體會到了那種樂趣。
『難怪乾娘————」,唻!難怪師師樂此不疲,原來———-原來此中之樂竟如此奇妙。」
肥玉葉恍惚地想著,明明因為雙修已經祛去了藥性,恢復了氣力,卻只覺骨軟筋酥,似乎反而更加乏力了。
暗中,楊沅也有回味無窮之感。
因為極致的黑暗和極致的安靜,他無法擁有一場視覺盛宴,但觸覺和聽覺卻因此無限提升,讓他有了一種全新的感覺。
那感覺,很潤!
不管是聽到的,還是感觸到的。
一時間,楊沅似乎也想不出更多的形容詞彙了,就只有這兩字,便生出浮想無數。
喬貞是和劉以觀一起離開臨安府的,但回來的卻只有喬貞一人。
藤原姬香和王壽、費昂枯身份特殊,一身裝扮叫人一看就知道不是宋人,所以喬貞囑咐他們等在外面。
宋押司見只有喬貞一人回來,忍不住對左右的吏目們道:「我臨安府風水似乎不太好啊,前幾年是府尹們一任任地被抓,這兩年是通判們一任任地坐不穩,你們想想,是不是這麼回事兒?」
眾吏目差役聽了,也是七嘴八舌議論不休。
後邊廂房之內,原臨安府通判晏丁聽著外邊吏員們的議論,不禁深以為然。
?這麼一看,自己能去國子監做個閒職,倒還算是全身而退了?
忽然間,晏丁心中所有的不平便煙消雲散,甚而有些慶幸起來。
一旁,南院通判李淨塵的臉色卻有些不自然起來。
還別說,臨安府現在就剩下兩個通判了,他和汪紫瑞。
一個剛調來大半年,一個才調來一個多月,臨安府果然風水不好麼?
汪紫瑞忽然湊上前來,眉開眼笑地道:「李監州不必胡思亂想,以觀祭天,法力無邊。從此臨安府一定如意順遂。」
李淨塵下意識地拱手道:「承汪監州吉言,但願—·--聽——·——」
這時他才回過味兒,聽清汪紫瑞究竟說了什麼。
喬貞回到都廳,立即傳見了一干人等,把王員外父子、三元珠寶行的掌柜、帳房一干人,以及其他因楊沅而牽連入獄的生意人,俱都當堂開釋。
楊雷、徐洪誠、李巧兒等人瞪大了眼晴,只當自己的案子也要峰迴路轉了。
卻不想喬貞一口氣兒把那些人都開釋了,便把大袖一揮:「其餘人犯,
俱都移交皇城司。」
楊雷等人頓時傻了眼,這還不如把他們關在臨安獄呢,移交皇城司的下場只怕要更難過吧?
王員外等人忽然開釋,自是喜出望外。
王二少扶著父親走出大堂,王大少馬上迎過來,扶住王員外另一邊手臂,低聲道:「東瀛商船已到龍山渡。喬府尹要我們儘快完成交接,搶回耽誤的時間來,哪裡有麻煩,臨安府會全力相助。」
王員外道:「我們已經開釋,楊金憲當也無恙了吧?可把人找回來了?」
王大少也是滿懷擔憂,但他不能再讓父親也跟著操心,便含糊地道:「父親既然無罪開釋,楊憲那邊自然也就無恙了。朝廷連禁軍都出動了,第一時間封鎖了全城,擄走他的人又怎麼走得了。」
王員外一聽,欣慰地道:「那就好,那就好,經此一劫,咱們王家才是真正綁定了楊金憲這條大腿。兒啊,你可要抓住這個機會,有楊金憲提攜,
你必能更進一步。」
王大少笑看答應下來,心中卻暗暗發愁,那也要楊金憲安全歸來才好。
楊憲···他應該吉人自有天相吧?
地宮之內,劉商秋等人已經連過三道石門,趕到地宮的真正入宮。
這三道石門都是一樣的模式,每道門分為左右兩扇,以大石鑿制而成,
左右門樞以銅皮包裹,安在銅製的坎兒上。
左右石門下角處,鑿有兩個約有半個西瓜大小的石坑,門軸就頂在其中,使石門可以推動。
石門一扇便有一人多高,厚有一尺有餘,十分沉重。
不過在場之人大多習武,兩人同時動手,再用尖銳之物撬動門縫,自可將之打開。
這石門如果是帝王陵寢的地宮石門,那麼每扇石門後面還會有預製西瓜大小的石球一個。
石門關閉時,會留有一道縫隙,用長柄鉤從縫隙伸入,把石球沿著鑿好的小坑勾進門內深槽。
這樣一來,除非用攻城槌一類的重物把石門硬生生撞碎,否則根本就打不開了。
他們來到地宮入口,便是向下的一道石蓋,揭開石蓋就能沿石階步入地宮。
結果,偏偏這最後一道門戶,打不開了。
劉商秋舉著火把,看著地面嚴絲合縫的石蓋,上邊分明是有可以抓握用力的石槽把手的,可是袁成舉、郭緒之等人已經換了兩撥力氣大的人,就是拉不開。
旁邊有石問,可石問分明已經撥開了呀。
寒千宸摸著鬍鬚,一臉的莫名其妙:「沒理由啊,老夫古今大墓,都不知道摸-·---咳咳咳,以老夫對機關之學的造詣,這道石蓋不該如此難以打開啊,難不成下邊也有石門?
王長生陰沉著臉色道:「下邊若有石門,那就證明地宮裡有看守的人。
劉商秋一聽,頓時緊張道:「裡邊的人聽著,你們已經被我們包圍了。
外面有八百禁軍,你們插翅難逃,立即打開石室,棄械投降!」
裡邊,楊沅將兩條石門全都撥進槽內卡住,雙手再死死拉住握手,阻止上邊打開石蓋。
他哪裡能想得到,自己想用蟄龍功恢復氣力,為的就是打開這道石門,
從裡邊逃出去。
結果現在他居然要用盡全身氣力,阻止外邊的人打開它?
肥玉葉一聽外邊足足有八百多人,差點兒沒嚇暈過去。
「怎麼辦,怎麼辦,人家頭髮還沒幹呢,這副樣子被他們看到,人家還要不要活啦。」
「你不要怕,洗個頭怎麼了,被關著就不能洗頭了?』
「都怪你,人家都洗好了,換你去好好沐浴不就行了,偏要拉扯人家,
逼著人家又做些羞人之事.」
楊沅只穿著一條犢鼻褲,做「盤古開天」之狀。
他腳蹬石階,雙手「托」蓋,只不過人家盤古是奮力往上推,他是用力往下拽,用力的角度有點不一樣。
楊沅道:「我這樣子被他們看到才不好說,你去把我的衣袍拿來,幫我穿上。」
「哦,好好!」
肥玉葉也顧不上害羞了,急忙返回去把楊沅衣袍取來,慌裡慌張地幫楊沅穿戴起來。
楊察覺上邊不曾使力時,便突然一伸手,穿進一隻衣袖。
再窺一個空檔,便猛然一抬腿,插進一隻靴筒。
幸虧方才換他去沐浴時,尚未散開發髻,也未掬水淋頭。
他只是清潔了身子,便起了歪心思,哄著玉葉過來,一把拉住了她。
這時身上穿戴整齊,看起來也就沒有異狀了。
上邊還在喊話威脅,隔著厚重的石蓋,兼之嚴絲合縫,聲音雖然不大,
卻還聽得清楚。
肥玉葉全沒了主意,只是慌張地向他問道:「接下來呢?」
楊沅眼珠一轉,道:「你回去,依舊到盥洗台邊,裝作剛剛洗了頭髮。
切記,你身上藥性未退,正虛弱無力。」
肥玉葉畢竟聰慧,一聽就懂了,急忙跑回充作盟洗室的石室之內。
她在機速房做過數年女官,又有一手炮製假公函的本事,所有的經驗心得,縝密的思慮,這時全都爆發出來,將現場偽造的天衣無縫,任誰也看不出半點不妥的蛛絲馬跡。
「我我準備好啦——·
肥玉葉從石室探出頭來,小小聲地說了一句。
楊沅這邊立即撥開石門,往石階上一趴,無力地捶了幾下石蓋,虛弱地叫道:「開門~,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