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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9章 選將

2024-12-11 12:48:03 作者: 月關
  第669章 選將

  「醒了?」

  楊沅微笑著把筆擱到筆山上,抬眼看向郭玉。

  郭玉先是吃了一驚,迅速低頭檢視了一下身上,發現自己衣裝整齊,這才鬆了口氣。

  楊沅微笑道:「郭姑娘出考場時,想要當眾喊些什麼?」

  郭玉目光閃爍了一下,說道:「學生不知道楊諫議在說什麼?楊諫議為何要綁了學生至此?」

  楊沅就那麼微笑地看著她,還好整以暇地喝了口茶,一副你看我信不信的樣子。

  郭玉終是握不住了,期期艾艾地道:「學生只是覺得——-此番考的不錯,一時激動,想要當眾吟詩一首,一抒胸臆。」

  「是麼?好啊,你想吟什麼,那你現在就吟給我聽啊。」

  郭玉頓時一室,此時她腦袋空空,還吟什麼吟,她現在連順口溜都吟不出一句啊。

  楊沅道:「郭姑娘,如果你實在無話可說,那本官只好把你關起來了。」

  郭玉又驚又怒:「學生沒有犯法,楊諫議憑什麼要拘押學生?」

  「郭姑娘,你有沒有犯法,是我說了算。我說你犯法了,就一定會有你犯法的證據。」

  燈下,楊沅的笑容看起來有些「陰險」,一副「莫須有」的大奸臣模樣。

  郭玉被他唬住了,惡狠狠地瞪著他道:「楊諫議,你莫不是和溫家有了勾結,還是說——-我二叔三叔四叔他們攀附上了你?」

  楊沅眉頭一挑:「溫家?你說的可是現在的金州大帥溫滋臣?」

  郭玉不語。

  楊沅道:「他不是令祖父的老部下麼?」

  郭玉還是不語。

  楊沅的神色冷下來,道:「楊某不喜歡被人利用。你若是能對楊某坦誠相告的話呢,楊某是很喜歡幹些捅破天的大事的。」

  楊沅想起鵝王趙對他說過的話,又笑道:「我喜歡惹事,我有個朋友,他喜歡替人背事兒。

  我們兩人配合,可謂相得益彰。

  郭姑娘,你究竟有什麼事,不要對我耍手段,只要你坦白講出來,如果我感興趣呢,哪怕是這天,我也會幫你把它捅破的。」

  郭玉神色猶疑,有些不知該不該相信他,

  楊沅正色道:「你可以選擇信我或是不信我,我只告訴你,如果你選擇不相信我,我是不會放任你去做些我也不確定的事的。

  哪怕現在整個臨安乃至整個天下都知道有你這麼一個女舉子,甚至你能成功考上舉人,我也有辦法讓你從此消失。你沒有機會再考下去,更沒機會當眾說出什麼。」

  郭玉顯然是被楊沅唬住了,她思量半響,才重新抬起頭:「楊諫議,你是不是已經知道我的身份了?」

  楊沅淡然道:「你的身世又不是什麼大秘密,我只要想知道,自然就知道了。」

  郭玉咬了咬唇,沉聲道:「好,我說給你聽!」

  郭玉帕就把她的冤屈對楊沅一一說了出來。

  她的祖父是郭浩,金、房、開、達四州經略安撫使。

  郭浩生有四子,皆在軍中為將,長子郭淮在郭浩還健在時就是開州經略安撫使了。


  郭浩其他三個兒子在他去世時年紀都還小,不夠資格獨領一州,當時只是郭家軍中的中級軍官為了穩定四州之地,郭浩去世時,選擇他的心腹大將溫滋臣接任他的職務。

  按照郭浩的安排,等他的幾個兒子相繼成長起來後,再讓溫滋臣還兵於郭家。

  但是十多年下來,郭家几子已經陸續成長起來,可是溫滋臣卻也滋生出了狼子野心,不想交權了。

  尤其是他的兒子溫世雙已經長大成人,溫滋臣著力培養他的兒子,想把郭家軍變成溫家軍。

  郭浩四子,郭淮、郭棣、郭杲、郭果。

  其中長子郭淮,就是郭玉的父親,在她祖父去世時就是開州安撫使,在四兄弟中他年紀最長,實力最強,威望也最高,所以對溫臣的威脅也最大。

  因此,溫滋臣視之如眼中釘,一直圖謀把他幹掉。三年前,她的父親突然暴病而卒,這顯然就是溫滋臣做的手腳了。

  她的父親遺有一女一子。她是長女,還有一個幼弟,如今才九歲。

  在父親死後,她的二叔郭棣以照顧幼侄為由,把她的弟弟控制了起來,趁機占了她父親的開州經略安撫使的職位。

  而溫滋臣那邊,還想逼她嫁給自己的兒子溫世雙,想通過聯姻徹底吞併郭家的勢力。

  郭玉說的幾乎就是喬玉貞所說的故事詳細版,說到溫臣如何貌忠實奸,騙取她祖父信任篡奪兵權。

  說到她幾位叔父如何爾虞我詐,爭奪權利,還要罔顧親情,軟禁自己的侄兒,撰取她父親的兵權,郭玉岫不由得聲淚俱下。

  楊沅聽著,疑惑地問道:「你既有如此冤屈,為何不向朝廷舉告呢?」

  郭玉悲憤地道:「溫滋臣現在控扼著利州東路多處要塞,北制金軍,朝廷只想著江山穩固,

  豈會擅動一員前軍大師?

  更何況,我的三位叔父為了爭家主,不僅彼此間勾心鬥角,我二叔更是認賊為友,和溫滋臣勾勾搭搭。

  如果我不讓天下人都知道我郭家滿門蒙受的奇冤,而是循正規途徑舉告到朝廷,朝廷一定會把這件事壓下來,最後不了了之。」

  「所以,你考科舉,只是為了造勢?」

  「不錯!」

  郭玉岫希冀地看著楊沅,道:「楊諫議你不畏權貴,清正廉潔之名,小女子也是久仰了。原本小女子就有意向楊諫議鳴冤告狀。

  只是考慮到溫家勢大,我郭家幾位叔父又各懷異心,擔心楊諫議出面,也無法為民女主持公道,所以才想先造聲勢,令天下皆知,朝廷無法息事寧人,才好求個公道————.」

  楊沅沉默半響,緩緩問道:「郭姑娘,你方才所述種種,朝廷在哪裡?」

  郭玉岫一愣:「楊諫議,你說什麼?」

  楊沅道:「我是說,朝廷呢?你說令祖臨終之際,傳位於部將溫滋臣,這個時候,朝廷在哪裡?

  令尊病故後,是你二叔接掌了開州安撫使,這個時候,朝廷又在哪裡?

  溫滋臣接掌令祖的帥位,你二叔接掌你父親的將位,難道是令祖將兵權私相授受於溫滋臣,是溫滋臣把開州經略使的官位私相授受與你二叔?

  郭玉這才明白楊沅的意思,不屑地道:「任命的旨意自然出自於朝廷。家祖誤信溫滋臣,上書朝廷舉薦溫滋臣,溫滋臣上書朝廷舉薦我二叔,朝廷只是依其言而任命,如此而已。」


  「你說令尊是被溫滋臣害死的,可有證據?」

  「我父是一員武將,身體一向強壯,豈會一病便沒了性命?這分明就是溫滋臣下手暗害。他如今是金州之主,想圖謀我父親手段有的是,我一個小女子哪裡抓得住他的把柄?」

  楊沅聽著,只覺這妹子似乎有點被迫害妄想症,

  她說的這段經歷倒是很苦情、很悲情,但是完全經不起推敲。

  她說溫滋臣暗害了她父親,卻沒有一點證據,全憑她自己的臆測,難道朝廷就憑你一個臆測去針對、調查一方統兵主帥?

  楊沅搖搖頭,忍不住道:「郭姑娘,如果你是我大宋藩屬國的一位公主,你今日這番話,足以讓朝廷為你興正義之師,替你主持公道了。不過,你是金州原守將郭大帥的孫女—」

  楊沅苦笑道:「怎麼,難道你把金、房、開、達四州,看成了你郭家的私產?它就該世世代代由你郭家後人來繼承?而且,還是嫡長子繼承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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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有什麼不對?吳家、楊家,誰不是父死子繼,代代傳承?」

  「將門子弟,自幼熟悉軍伍,打熬武藝,他們有傳承、有父祖的培養,自然比尋常人家更容易出名將,所以能繼承父兄職位,這與世襲罔替有什麼關係?」

  『我祖父去世時,為何不是我父與我幾位叔父不能繼承祖父的職位?難道他們就不是有傳承,

  有培養了?」

  楊沅道:「你方才也說,他們那時年紀不大,資歷威望不足,鎮不住一眾驕兵悍將。就連令祖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才選擇副將溫滋臣接替他的職位,難道不是因為這個原因?」

  「可是,他們現在已經成長起來,在軍中頗有威望,為何溫家依舊把持著兵權,不肯還與我家?」

  楊沅眉頭一皺,這姑娘怎麼有點拎不清呢?

  「為何?難道不是因為,它本來就不是你們家的。」

  楊沅質問:「自范仲淹開始,西軍興起、到如今韓琦、狄青、折家、楊家、種家——」,這些西軍名將,將門世家,還有誰在?怎麼到了你郭家,就得父死子繼,代代傳承了?官位乃朝廷公器,

  豈容私相授受,只在你郭氏一家手中流轉?」

  郭玉的目光漸漸從震驚化為悲憤與絕望,

  「我就知道,我就不該寄望於朝廷能為我家主持公道的!你們根本不在乎我郭家遭受的不公,

  我好恨!」

  楊沅差點兒被她給氣笑了,他大概明白為什麼他們兩個人雞同鴨講,根本說不通了。

  這位郭姑娘有著和他的理解完全不同的一套理念。

  在自己看來很荒謬的事情,可能在這位姑娘眼中,自己的看法才是荒謬吧?

  楊沅忽然心中一凜,任何一種理念,都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

  如果這世間只有郭玉一個人有這樣的想法也就罷了,可是在西軍中只有她一個人這樣想嗎?

  想到這裡,楊沅的神色也不禁莊重起來,說道:「你的兩個隨從,也被我的人請回來了。你就在這裡安心讀書備考吧,等放解試的榜單出來以後,如果你順利考中了,我會安排你繼續考下去。」

  郭玉岫冷然道:「沒必要了,如果不是為了昭雪我郭家的冤屈,考進士於我又有何用?」


  「國家搶才大典,不是你的遊戲!」

  楊沅站了起來:「你方才說的話,我會稟報上去。如果令尊之死果然有問題,朝廷是不會坐視不理的。」

  楊沅出去,示意人看住郭玉,看看天色已經晚了,便決定明日再去面見晉王,商討此事。

  此時,晉王卻還沒有出宮,正在御書房裡就西軍之事與官家趙瑗商討軍機。

  趙瑗道:「哥兒,金國把臨洮讓給了西夏,這是一個陽謀。這條西北狼願意吃這個餌,也因此和我大宋重新產生了對立。

  如今金國遭受重創,暫時偃旗息鼓了,我大宋在兩淮同樣損失重大,新募之軍有數萬之眾,需要一個培訓過程,兩淮經濟也需要休養。

  如今看來,西北才是我大宋崛起的關鍵了。不把西夏打疼了,也得把臨洮這座隴右重鎮,西北要道掌握在手中,非如此,新金為我大宋營造的有利局面就會被抵消掉。」

  趙點了點頭:「金國雖有新金在背後牽制著,可我大宋一旦被西夏在側翼牽制住,我們和金國各自的優劣也就抵消了。」

  「不錯,所以西夏這個威脅,必須先解除,而要重啟西北戰事,西軍三大勢力就成了至為關鍵的力量。」

  趙明白了趙璦的意思:「大哥是擔心養虎為患?」

  趙璦的臉色凝重起來:「西軍如今漸為三大家族所把持,已有尾大不掉之勢———」

  西軍三大勢力,和之前的岳家軍、韓家軍不同,那是真有家軍之勢了。

  而最近又常有關於西軍諸多不法行為的傳聞頻頻傳來,這讓趙璦更加擔心。

  給西軍來個大換血是不現實的,三大家族子嗣眾多,又有諸多的門生故舊、親朋同鄉,不是調走一兩員主將就有用的。

  這種情況下,如果只是一味地給錢給糧給兵器甲冑,不管大夏這匹西北狼能否趕走,只怕又要養出三頭餓虎出來了。

  所以,要執行西北戰略,就必須得先加強對於西北的掌控,那麼朝廷就需要派遣一位夠資格的大員坐鎮西北,給三大家族套上嚼頭。

  可是派誰去,趙璦一直舉棋不定。

  因為,能鎮得住西軍,又不至於挑動西軍的敏感神經的合適人選太少了。

  趙問道:「大哥可有中意的人選?」

  「哥兒覺得,張浚如何?」

  「張浚原就統領過西軍諸將,威望、資歷,足夠了。可是,富平之戰指揮失誤,讓西軍損兵折將的就是他,恐怕——.」

  「還有一個楊存中,你覺得如何?現在文臣們常常彈劾,不希望他繼續擔任樞密使,倒是正好「楊存中論資歷和威望還在張浚之上,只不過他現在貴為樞相,已經位極人臣了,怎麼安置他?

  如果把他派去,便是委他一個川陝宣撫統攬全局,那也是高位低配了啊。

  況且,不管是楊存中還是張浚,只要把他們派去,西軍馬上就會明白,這是針對他們的吧?」

  趙瑗暗傷未愈,精力本就不濟,聽到這裡,只覺心促胸悶,愈發焦躁起來。

  高不成低不就的,難道朝廷拿這西軍三虎,就全無辦法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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