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3章 紅顏禍水
劉府里,一乘小轎已經候在那裡,冷冷清清,不似尋常人家嫁女一般的風光與熱鬧。
劉家當然是置辦得起十里紅妝的,卻無法給女兒置辦那樣的嫁妝。
想到這裡,劉母心中便是一陣難受,忍不住落下淚來。
「女兒,這一生,真是苦了你———」
「娘親說的什麼話來。」劉嫣然穿著紅嫁衣,半跪在母親懷中,輕輕替她拭去眼淚。
「女兒愛極了他,從此與他長相廝守,便是女兒最大的歡喜,母親該替女兒開心才是。「
劉太公連連點頭。
他想的開,現在他不求其他,只願女兒覺得幸福。
那些五十多的夫子,六十多的名士,哪怕給了女兒一個正妻的名份,便好過跟了楊沅嗎?
劉太公可不認為只有一個名份就有這樣的用處。
楊家不好對外張揚,但府里卻是悄悄布置過一番的。
劉嫣然畢竟曾是皇妃,就這身份———」,鹿溪也不能輕慢了人家。
楊沅和鹿溪候在貼了喜字、掛了紅慢的正堂里。
這茶還是要敬的,鹿溪已經有了主意,到時不等劉嫣然跪下,便趕緊她起來便是。
一眾姊妹都在側廂里看風景。
此時,艾曼紐貝兒和東瀛三人組也已進了楊家的門兒,群雌粥粥,鶯燕滿堂。
見薛冰欣和冷羽嬋黛眉微,有些替楊沅擔心,貝兒善解人意地勸說道:「兩位姐姐不用擔心,遣散出宮的妃嬪任憑娶嫁,這可是皇家自己定下的規矩,難道皇帝還能食言不成?」
肥玉葉輕嘆道:「沒錯,這的確是皇家自己定下的規矩。但———入仕作官的人,可是從不納有過妃嬪名號的女子過門兒。」
阿里虎道:「許是—這種情況本就不多見,適嫁的官員也不多的原因吧?」
肥玉葉苦笑道:「倒也不是,這就像———.嗯——」
藤原姬香大大咧咧地道:「嗨,這就像一個女子,她和當哥的和離了,那可以嫁二弟不?於法是合的,可於情於理,那就不合了。以後一家人如何一起生活,不尷尬嗎?」
冷羽嬋道:「是啊,原因就在這裡了。」
藤原姬香一聽,更來勁了:「何況劉氏她可不是皇帝的嫂子,她是皇帝的小媽。」
矢澤花音悄悄往旁邊挪了挪,和這個有點「神頭」的神主離遠了些。
藤原姬香思維發散,說的更來勁了:「鹿溪夫人是當今皇帝的義妹,而劉氏是當今皇帝的小媽,那劉氏跟了二郎以後,她是鹿溪夫人的———..」
後知後覺的椿屋小奈馬上也離藤原姬香遠了一些。
只有藤原多子依舊站在姬香身畔。
原來,就算是大宋的皇妃,那個男人也敢公然納進房的麼?
多子輕輕舔了舔仿佛櫻花所化的柔美的唇,目中露出了一縷精光。
劉家嫁女,楊門納妾,雙方對外都很低調。
但再低調,劉家也是大宋豪門,楊家更是炙手可熱。
這消息在大約半個月後,就在臨安城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悄然傳開了。
然後,皇城司在搜集臨安風聞的時候,就把這件事記下來報給了皇帝。
趙瑗看了大吃一驚,馬上把趙召進了宮。
「哥兒,這是你想出來的主意?」
匆匆而來,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的鵝王一呆:「啥?」
趙瑗哭笑不得,道:「這——人都進了楊家的門兒了,確實比調戲了你的王妃可信。只是————」,哥兒,你不覺得尷尬嗎?」
「哦!」
趙琥恍然,原來是為了這事兒啊。
能不尷尬嗎?
就是因為覺得尷尬,所以握了這麼久,他也沒跟大哥說啊。
說什麼呢?
怎麼說呢?
說「大哥,我有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你先聽哪一個?」
好消息是,現在楊沅有了一個絕對可信的「罪名」,可以把他派去川峽,而不會引起西軍三帥臣的牴觸了。
壞消息是.
我張不開嘴啊哥。
趙瑗見他不語,誤會了,以為真是他靈機一動想出來的主意,楊沅也是受逼不過這才違心地背了鍋。
趙瑗不禁頓足道:「你呀你,你讓大哥說你什麼好。你要是嫌調戲你的寵妾丟人,你跟大哥說呀。大不了,哥讓他去調戲我的妃嬪。」
「啊?」
「啊什麼啊,仁宗皇帝做過的雅事,朕也可以啊。」
宋仁宗時候,有個大臣叫宋祁,一日飲宴回府,路遇皇家車隊,便避讓到路旁。
他是翰林學士,常在御前行走,那車中皇妃認得他,便掀簾向他打了聲招呼,喚了一聲「小宋喚他小宋倒不是因為他年紀有多小,而是因為他哥也在朝里作官,故而他這個弟弟就被稱為「小宋學士」了。
宋祁抬頭,就見車中美人向他粲然一笑,美不可言。
宋祁心旌搖盪,久久難忘,遂寫了首詞紀念這次邂逅。
「畫轂雕鞍狹路逢。一聲腸斷繡簾中。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金作屋,玉為籠。
車如流水馬游龍。劉郎已恨蓬山遠,更隔蓬山幾萬重。」
新詞一出,立刻在京師傳唱開去,後來傳到了宋仁宗的耳朵里。
仁宗得知經過,就打趣宋祁:「蓬山並不遠呀。」於是就把那個妃子賞賜給了他,一時傳為佳話。
趙聽了趙璦的話不禁苦笑,如果就此將錯就錯,原也無妨,這個錯他就背了也沒甚麼。
不過,趙不想瞞他大哥,他也相信大哥只是覺得尷尬,心中並不惱恨楊沅無禮。
於是,趙就對趙璦說了實話:「大哥,此事與我不相干。我本來就是按照與大哥的計議去做的,人我都安排好了,結果——」,人家確實是兩情相悅,便迎了過門,不是我的安排。」
「這樣嗎?」這回換作趙瑗發呆了。
趙安慰道:「劉妃已經遣散出宮,與我皇家再無干係。任憑嫁娶的旨意中,原也沒說官宦不許啊。大哥,咱們糊塗糊塗,也就過去了。」
趙璦苦笑。
趙道:「其實,咱們原來的主意也不是特別經得起推敲,可這回不一樣了,人可是真的進了楊家,他還給睡了。
誰也不會相信,這是官家為了消除西軍三帥臣的戒心,就把前皇妃送給他了吧?所以————.」
「行了行了,你快別說了。」
趙瑗嫌棄的不得了,牙疼似的咧了咧嘴:「事已至此,朕就算不想糊塗,又能如何?」
整個四川地區,現在劃為六個部分,就如同把「四川」兩個字疊起來,上四下川的形狀。
上邊的這個「四」,把利州路分割成了利州西路、利州中路和利州東路。
下邊的這個「川」,川西是成都府路(原益州路),中間是潼川府路(原梓州路),東面是夔州路。
川西的成都府路,現任的經略安撫使是養貞。
年底的時候朝廷有消息傳出來,左諫議大夫楊沅屢上奏疏針砭時弊,往往切中要害,官家甚喜之。
今年楊沅的考課評價又是上上等,官家遂提擢楊沅為右諫議大夫,紫袍金魚,甚是威風。
隆興三年年初,現任潼川路經略安撫使告老還鄉,官家又對楊沅委以重任,以其繼任潼川路經略安撫使。
現在的潼川路和原本的潼川路下轄州府已經不盡相同了。
由於川北利州路上的三帥臣,實際上控制著原陝南的一部分州府,所以在這一年的陸續調整當中,利州南部的一些府縣,劃給了成都府路、潼川路和夔州路。
相應的,成都府路、潼川路和夔州路南部一部分後世當屬於雲南等地區的府縣,則提前劃分了出去。
因此,現在的潼川府路的北界,已經納入了閬中、廣元,以劍門為界。
劍門一開,川北就在腳下。
不過,潼川北有西軍三帥臣,西有成都府路,東有夔州路,潼川路被夾在中間,最難出政績。
皇帝分明是把楊沅當宰執培養的,沒道理這麼快外放,而且去這樣一處不易創造政績的地方才對。
朝廷上對此頗有議論,不解陛下用意。
然後,便有一個小道消息傳了出來:
據說官家剛剛提擢楊沅為右諫議大夫,就聽說楊沅把前皇妃劉氏收房為妾,官家氣到吐血。
不過,這既然只是小道消息,雖有人私下討論,卻也沒有人敢把它搬上檯面來講。
但是,不久之後傳出的準確任命,似乎印證了官家對楊沅的不滿,
官家不僅任命楊沅為潼川路經略安撫使,他的右諫議大夫之職也沒撤銷。
皇帝讓他以右諫議大夫、潼川路經略安撫使的身份赴任,這樣一來,楊沅可就不只是潼川路安撫使了。
宋國這時候已經取消了「走馬承受」一職,可楊沅以右諫議大夫的身份充任潼川路安撫使,這也就意味著,他對川峽諸路軍政大員,負有監督、參劾之權。
這還是培養宰執嗎?
誰會讓一個想重點培養的心腹,以平級的身份去監督諸多權柄和實力比他還要大的同僚啊。
如果他只是諫議大夫,又或者重啟「走馬承受」這一職務讓楊沅就任,那倒也沒有什麼。
我就是監軍,我就是密探,我就是專門負責給你們找碴的,那就找唄。
可問題是,楊沅還負責著川中地區的軍政和民政。
他想在任上干出點政績來,是離不開與川西、川北、川東五方大佬合作的。
現在朝廷就差敲鑼打鼓地告訴川北,川西、川東五巨頭,川中的楊沅隨時可以打你們的小報告,快去踩他、排擠他吧。
他在川中還能幹出什麼政績來啊,只怕沒兩年就得拉下一屁股饑荒,灰溜溜走人吧?
楊沅功勳卓著,遣散的妃嬪任憑娶嫁又是大宋的制度,皇帝又是銳意進取之君,不能無由懲誡,這是人為製造困難,給他上難度了。
他在任上起不到諫議大夫的作用,那是失職。
如果他起到諫議大夫的作用了,就會得罪把他圍在中間的一眾封疆大吏,作為川中節度他將寸步難行,毫無政績,還是失職。
到時候,官家自可拿捏於他。
不知多少人家教育子嗣時,原本都是把楊沅當作「別人家的優秀孩子」來舉例的。
現在他卻成了一個反面教材。
自古紅顏多禍水,英雄難過美人關。
你看那楊沅,原本大好的前程,宰相的寶座已經在向他招手,卻因為一個女子,錯失了錦繡未來。
吾兒,你切莫學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