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4章 利中新主
徐夫人自盡的消息當天晚上就傳到楊沅耳朵里了。
此時,楊福三父子正陪他們的叔父大人用晚餐。
「叫裘家的人自己收屍吧。」
楊沅似乎毫不意外:「裘家的財產發還給他們,讓他們自己扶靈還鄉去。」
侍衛答應一聲,沒多久就回來了:「撫帥,裘家人拒絕為徐夫人收屍,說是任憑官府處置。
一」
楊沅一愣:「裘定軍怎麼說?」
「裘定軍最是激憤,說徐氏不配受裘家後人祭祀,不配入裘家祖墳,就該曝屍荒野,被野狗啃食,以贖其罪孽。」
此時,楊沅已經用罷晚餐,正在楊福陪同下在花廳吃茶。
聽了侍衛的話,楊沅笑了,只是笑意不達眼底,未免有些冷然。
裘家人旁人有這般反應,再正常不過。
可————裘定軍,他有什麼資格這麼說?
「那就-—---買一口薄棺,在附近野山上尋個地方埋了吧,不必立碑。」
侍衛答應一聲,抱拳而去。
楊沅又叮囑楊福道:「朝廷旨意已經下來了,就按朝廷給你父親加的尊銜和諡號,刻碑立碑吧。這事兒,你是為人子的,你去辦。」
楊福連忙起身,垂首道:「是,等侄兒料理完畢,再向叔父大人匯報。」
此時,楊福已經知道,楊沅將要接替他的父親,擔任利州中路御前諸軍都統制了。
楊沅剛剛告訴他的。
楊沅一旦成為利中方面軍的總司令,利州中路軍政府的最高統帥,那他就可以無憂無慮地繼續現在的生活了。
這個叔父,死活他都要認,他認定了!
現在知道楊沅與利中楊家無關真相的,只有陳光和他兩個人了。
但,族譜已經錄入,楊政親自承認的。
現在就算他和陳遂光一起站出來指證,也很難推翻這個定論了。
更何況,他是絕對不會蠢到自己推開這條大粗腿的。
相信,陳書記也是和他一樣的想法。
這個秘密,會爛在他們肚子裡,直到永遠。
楊福很清楚自己性格懦弱,又有嚴重的消渴症,他已年過半百,不可能再有什麼出息了。
可是他有福氣啊!
參天大樹的親爹死了,馬上又有了參天大樹的叔父。
別人提著腦袋打拼一輩子,有他這樣的好日子麼?
楊福退下了,楊沅靜坐了片刻,臉色漸漸冷漠下來。
「來人!」
門外侍衛應聲而入。
楊沅的三十六名隨身侍衛中,最貼身的四人是他從「同舟會」時抽調過來,
安排到軍中的。
楊沅如果要招呼劉大壯,會直呼「大壯」,若是喊「來人」,便是招呼他的侍衛。
守在門外的大壯和侍衛對這個分別早已清楚。
一名「同舟」出身的侍衛立即走進花廳。
楊沅招手將他喚至近前,低聲道:「明日,放裘氏家人離去。等他們離開南鄭境界,殺了裘定軍!」
那侍衛抱拳離去。
怎麼殺,是路上擺個茶攤,投毒鳩殺。亦或是路旁安排冷箭將其射殺。再或冒充山賊,襲擊裘家的車隊將他陣前斬殺,這都不是楊沅需要親自考慮的事情了。
他只需要說出一個目的,只需要一個結果。
裘定軍之罪,本就該死。
是徐夫人答應以交代一切,並且獨攬一切做為交換條件,向楊沅為她同樣參與了陰謀的兒子,求來的一條生路。
楊沅答應了。
可是,現在裘定軍自己選擇不做徐夫人的兒子,那麼他就可以去死了。
時寒來了。
楊沅本來是想派人去請時寒的。
朝廷任命他接替楊政的職務,兼領潼川路和利州中路事務的任命,他想先和這位利中老將、楊政之下第一人先通個氣兒,二人商量好了再決定如何公開。
不料,他還沒有派人去請,時寒就先來了。
難道時寒在太尉府有耳目,先聽到了什麼?
楊沅又馬上打消了這個念頭,關於他的任命,他目前只告訴了楊福一人,而且就是剛剛。
時寒不可能這麼快知道。
如果是時寒在京里有什麼耳目,能提前知道如此高層的任命,那此人未免太可怕了些。
但是,楊沅發現他想多了。
時寒並不是知道了什麼,只是因為楊沅今天開門迎客了,前來拜會探望。
而且楊沅把他請到書房,剛吃了一盞茶,劉入溪就來了。
又過了一會兒,陳涿光、高敢、周無翼等人也來了。
楊沅發覺這些人對他態度十分的恭順,以他的身份地位,這些人對他恭順倒也不算意外。
但—-他們做為利中軍政大員,一天天的沒有正事可做麼?
這種隱隱然是在向我請示、匯報的態度,是怎麼回事兒?
楊沅心中有些疑惑,不過既然這些人已經來了,皇帝的詔書也不必再遮掩。
他們雖然不知道詔書內容,但昨日有金牌快腳遞來了,這事兒總是瞞不住這些地頭蛇的。
於是,楊沅便起身,肅然道:「楊某本有一事,想先請時將軍來通個氣兒,
再請諸位文武大員前來。
如今難得各位都在這兒,那就開誠布公,當眾宣布了吧。」
楊沅從袖中取出黃綾書寫的密旨,高高捧在手中,沉聲道:「天子詔書在此。」
時寒等人其實早有預料,他們現在懦懦不安的就是不清楚天子有無答應他們的聯名舉薦。
朝里現在鎮得住他們的老臣,首推張浚、其次楊存中,再次劉琦。
不管他們哪一個來了,恐怕都不如楊沅好拿捏。
不過,張浚、楊存中皆在朝中有大用,輕易是不會派至川峽,擔當一路主帥的。
至於劉琦,被剝奪軍職,任地方知府多年了。
而且他在軍中原本地位就不及張浚和楊存中,又離開軍伍多年,想來也不是最合適的人選。
心中雖然這麼想,眾文武大員難免仍是心中志忘,聽楊沅說「天子詔書」在此,眾人不由一陣緊張。
時寒率先離座而起,拱手長揖,肅然俯首。
周無翼、陳涿光等人忙也離座而起,與時寒一樣舉動。
楊沅將密旨打開,一字一句地念罷,遞與時寒。
時寒雙手接過,將其展開,其餘文武大員盡皆圍了過來。
看罷旨意,眾文武臉上都露出喜色,忙將聖旨奉還,然後齊齊拜倒。
時寒率先道:「興元府駐紮御前中軍馬軍第一將統制時寒,拜見都統制!」
其餘文武紛紛鄭重行禮,自行唱名。
楊沅雙手虛扶,客氣地道:「諸位請起,利中局勢今後還要仰賴諸公,還望諸位鼎力攘助,與楊某共同穩定利中局面。」
時寒等人喜氣洋洋,一切如願,利中不會併入吳家軍,大家的前程穩了。
楊沅身兼兩職,加之年輕資歷淺,大家在他摩下,要比以前在楊政摩下更加輕鬆,好日子來了。
於是,眾文武連連表態效忠,當真是一團和氣。
楊沅前世混過職場,今世混過官場,早不是一個毛頭小子了。
他自然不會因此就一廂情願地認為,已然收服了這些在官場浸淫半生的文武老吏。
他們對自己的歡迎,顯然是真心的。
但這其中,是極其複雜的利害計算、權衡和妥協的選擇結果。
楊沅要真正收服他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不過,現在就已是一個良好的開端了,不是麼?
這些人就是利州中路權力的根基,以後就要把他們納入楊沅自己的連橫合縱的利益搏弈之中。
任何對於未來的推演籌算,都要把他們這一團體,納入自己的考慮之中。
示之以恩,施之以威,恩威並濟,到時才能真正把他們變成自己如臂使指的一份子。
眾人正寒喧著,南鄭知府孔紀濤匆匆料理了緊急公務,也跑到太尉府來了。
得知楊沅已被任命利中之主,又接收到陳涿光等人遞來的眼色,孔知府立即滿面驚喜:「好!好啊!官家善納忠言,果然接受了我利中文武的懇求,讓楊撫帥兼領我利中軍政了,真是僥天之幸。」
「什麼?」
楊沅一:「孔太守此言————何意?」
於是,孔知府就把他們如何決定擁戴楊沅,如何聯名上奏朝廷的事對楊沅說了一遍。
最後孔知府才忽覺失言似的,懊惱道:「怎麼,諸公-—-」」-未將此事報於撫帥知道嗎?」
時寒等人馬上紛紛表態,他們全是出於一片公心,為大宋計,為利中計,因此不必向撫師邀寵云云···
楊沅知道自己兼領利中,竟是利中文武上表挽留的結果,一時間對他們更顯親切。
此時,眾官員濟濟一堂,一團和睦,儼然便是一群推心置腹的至交知己了。
楊沅笑吟吟的,心裡頭卻在暗罵:「原來是你們上奏,官家才讓我兼領了利州軍政。」
一群只把目光投注在利中一地多年的老吏,腦子都他娘的「秀逗」了!
沒有你們這麼坑人的啊混蛋!
你們這麼幹,讓官家怎麼看我?
我就算是官家的親兄弟,官家也沒有無條件地無腦信任我的道理啊!
官家不懷疑這是我慫你們所為才怪。
文官會帶兵,能打仗,有地盤,那他娘的比純粹的武將還要可怕好吧?
換了我是皇帝的話,對這種人我也得防著。
好在———·
算了,大不了我平日裡多喝喝酒,看看舞,多蓄一些田莊院宅,再貪財好貨,縱情聲色一些,給官家吃顆定心丸吧。
只不過,他要縱情酒色,那也得回去潼川之後再說。
楊太尉戶骨未寒,他不要說在楊政的老宅縱情酒色了。
就算今日擺酒,與眾文武一起慶祝他兼攝利中軍政權柄都不合適。
眾文武也都理解楊沅現在不適合做些應酬的舉動。
他們與楊沅約定,今日先張榜向民眾公示朝廷對楊沅的任命。
同時,還要行文,將此任命傳告於利中各地的文武大員。
五日後,楊沅將在南鄭太尉府的節堂搞一次「大排衙」,接受利中所有軍政要員的拜見。
而明日,楊沅先去檢閱一下駐守南鄭城的軍隊。
這種軍政府味道濃郁的地方,先向軍隊公示身份,本就是應有之義。
商量已畢,眾文武便紛紛告辭離去。
楊沅清靜下來,又思索了一番,還是把他目前的經營重點,放在了潼川路。
至於利中這邊,他當然也不能一個自己人都沒有。
陸游,現為禮部員外郎,倒是可以把他拉來利中,擔任一個文職官員。
陳涿光是要提拔一下的。
掌書記一職官雖低權卻重,可以交給陸游接任,讓他先當陳遂光的副手。
至於軍隊這邊,也得暗戳戳的先摻點沙子,楊萬里就比較合適。
楊萬里現任兵部員外郎,但兵部只負責後勤和廂軍事務。
把他調來利中的話,以他現在的資歷,不會對利中諸將造成什麼威脅,還是比較容易融入的。
至於虞允文和范成大。
虞允文現任樞密院副承旨,任職樞密院制置兵馬司,掌管經度防禦、守邊城寨及兵甲等事。
這個職位還是比較重要的。
而范成大現為崇政殿說書,給皇帝講解經義的顧問,是天子身邊的人。
所以,這兩位好友不能動。
朝里有人好做官吶!
楊沅計議已定,馬上提筆給皇帝寫秘奏,要向他討幾個得力的幫手來利中。
楊沅才剛起了個頭,還沒想好如何措辭,劉大壯就來稟報:「老爺,有位大理國的楊公子,攜重禮登門求見。
「大理國?」
千里迢迢的從大理國來的人,這倒是引起了楊沅的好奇心。
楊沅收起尚未寫好的奏章,吩咐道:「請他到前書房待茶,我更衣後便去見他。」
劉大壯答應一聲,走了出去。
此時,太尉府西廂院裡,梵清敲昏了一個青衣小帽的家丁,把他拖進了柴房很快,一個青衣小帽的俊俏家丁,便拿著根大掃把從柴房裡走出來。
扮成了小家丁的梵清扯了扯自己的短襟,不無得意地想:「果然,白日裡這太尉府的防範,會尤其松一些。
貧尼反其道而行之,成功的機會更大。」
她把大掃把抽掉了內芯一部分,金剛塞入其中重新綁緊了。
如果沒人拿起它,感覺重量不對的話,一時間還真發現不了什麼。
梵清扶了扶自己頭上的小帽,便抱著大掃把,鬼鬼票票地往正院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