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養心殿,外頭陽光晴好。
安陵容與甄嬛心情皆是不錯,哪怕被裁減了月例,只要敏妃同樣沒討到好處,對她們倆來說,終究就還是不痛不癢的。
「三位娘娘慢走,奴才就送到這兒了。」
蘇培盛出來送她們三人,看著樣子,是還打算回去繼續伺候皇上午睡的。
「蘇公公留步吧。」
安陵容莞爾,回頭對著蘇培盛笑了笑。
就此要分別時。
不遠處,有一女子婉轉的聲音傳來,她問道:「皇上此刻睡下了麼?我剝了些蓮子帶過來給皇上。」
「前兩日聽見皇上咳嗽了兩聲呢,十分擔心。」
說話之人,是芸常在。
她一邊說,一邊走到了養心殿前,這才看見安陵容三人,忙又服了服身,恭敬道:「臣妾見過柔妃娘娘、熹妃娘娘,昌妃娘娘。」
「免禮。」
安陵容莞爾,難得對著芸常在露出好臉色。
?
芸常在果然也立即意識到古怪來,還沒來得及反應呢,敏妃已是冷哼一聲,嘲諷道:「瞧瞧芸常在這心意。」
「聽見皇上咳嗽兩聲,就巴巴地去剝了蓮子。」
「不過也是麼,芸常在本來出身就不好,是做慣了這些低賤的事情的,自然不怕這手指剝得粗糙了。」
敏妃發泄完一通悶氣,像是自己也覺得以自己的身份和一個小小常在置氣實在是有些上不得台面似的,略理了理耳邊的鬢髮,就打算離開。
偏偏……
這條路就這麼款。
三位娘娘站在這兒,再加上各自伺候的宮人、蘇培盛,敏妃裙裾飛揚之間,便這麼撞到了芸常在。
或許是故意的吧。
芸常在身子一歪,手裡提著的食盒也沒拿穩,一下子翻倒在了地上,裡頭新鮮剝出來的一小筐子蓮子,都掉到了地上。
「你……」
芸常在心疼得很,連忙蹲下去撿。
「唉喲,這可不好。」
蘇培盛看得嘆了口氣,招呼著小夏子,也要過去幫忙。
又是不湊巧,芸常在蹲得不太舒服想起身換個姿勢,或是讓身邊的宮女幫忙撿,又和蘇培盛撞上了。
「唉喲……」
蘇培盛再是喊了一聲,好在小夏子將他給扶住了,總不至於摔著。
「蘇公公,你沒事吧?浣碧,你幫我撿一下。」
芸常在如是吩咐著,又去看蘇培盛。
嗯?
到這時,安陵容才注意到,原來今日跟著芸常在出來的人,是浣碧。
有些日子沒瞧見浣碧了。
想起來,自從甄嬛回宮以後,浣碧就變得低調了許多,很少跟隨著皇后出來了,今日倒是難得。
不過,從前皇后也讓浣碧幫襯過芸常在幾回,想來是芸常在到底年輕,皇后想要扶持她,但也怕她被人欺負,才讓浣碧跟著芸常在的。
還在思考浣碧的事情,芸常在那兒又一驚一乍了起來。
「蘇公公,這是什麼?」
!?
只見,蘇培盛的懷裡,掉出來一枚柳葉合心的瓔珞來,芸常在拿在手裡,嘟囔道:「瞧著有些眼熟,像是在哪裡見過似的。」
「浣碧,你說是不是?」
蘇培盛作勢想要從芸常在手裡將那瓔珞拿回來的,但芸常在一個側身,已經把瓔珞遞到了浣碧面前。
安陵容看著那瓔珞,一眼就認了出來。
如何能不眼熟呢?
月余之前,便是浣碧不小心撞上了崔槿汐,從崔槿汐那兒掉出來了這一枚柳葉合心的瓔珞。
當時安陵容就發現了,這瓔珞,便是曾經引起了不小風波的那一枚,忙不迭幫著崔槿汐撿了起來。
沒想到……
還是被留意到了。
浣碧。
難怪。
看向垂著頭臉色陰沉的浣碧,安陵容就懂了。
今日芸常在出來,能不帶著浣碧麼?
浣碧好歹伺候過甄嬛那麼久,與崔槿汐相處的時間同樣也是很長的,對於崔槿汐做刺繡的手藝,一定很了解。
現在,再由浣碧說出端倪……
「奴婢沒見過。」
嗯?
然而浣碧的回答卻讓安陵容愣了愣。
事情好像和她想像中的,不一樣?
浣碧說沒見過這瓔珞?
「你怎麼會沒見過呢!?」芸常在果然急了,跺了跺腳,咬牙道:「我想起來了,我是見過的!從崔槿汐處!」
「浣碧,你是傻了不成,那一次還是你不小心撞到了崔槿汐,從她那兒掉出來的呢。又被柔妃撿了起來……」
芸常在說著說著,猛然看向安陵容,問道:「柔妃娘娘,你也是見過這瓔珞的,是不是?」
還真是天真。
拿這個問她?
「本宮不記得了。」安陵容面不改色,隨意瞧了一眼那瓔珞,淡淡道:「瞧著手藝,倒像是姑娘家做的。」
「蘇公公,你是不是從哪處撿到了,想還給原主,但又不知道主子是誰,一時只好自己收起來的?」
安陵容隨口編了一個藉口出來,想要為蘇培盛遮掩過去。
蘇培盛反應也極快。
他看了看手中拿著的瓔珞,想了想,便遞給崔槿汐,問道:「是我前些日子撿到的。原來,是你的麼?」
「是我的……」
崔槿汐順勢接過,臉頰上閃過一絲緋紅,事已至此,安陵容便道:「既然弄清楚了是一場誤會,物歸原主也就好了。」
「芸常在,你不是還趕著去給皇上請安麼。再耽擱下去,皇上可就要午睡了呢。」
……
芸常在自然是不甘心的。
眼睜睜瞧著一唱一和的這一群人,便問道:「柔妃娘娘是不是臣妾當成傻子了?柳葉合心是什麼意思?」
「崔槿汐做出這樣的瓔珞來,被蘇公公隨身佩戴著,這是什麼意思?」
柳葉合心。
同心結呀。
自然,這意思,是要心心相印的,便是男女之間,交換的定情信物了。
「同心結麼,自然是團結一心的意思了。」
安陵容繼續說道:「甄姐姐在宮外經歷了那樣多的事情,全都是坎坷。這回了宮,整個永壽宮上上下下,能不同心協力,其利斷金麼?」
「這仿佛也沒什麼問題吧?」
「就是!」
流朱也是個口齒伶俐的,先前找不到說話的機會,但安陵容提的這一點她還是十分認可的,立即就道:「槿汐陪伴娘娘這麼久,忠心耿耿,咱們也算是一家人了。」
「一家人同心協力,還能有什麼問題嗎!?」
「你們!」
芸常在到底是雙拳難敵四手的,一時語塞,說不過安陵容她們幾個,面紅耳赤。
皇后不在,僅僅一個芸常在想要借著這件事發難,安陵容還是不放在心上的,便對甄嬛道:「甄姐姐,時辰不早,我也乏了。」
「咱們還是別站在這兒說話了,都先回了吧。」
「好。」
甄嬛頷首,就打算離開。
就在這時,浣碧站了出來。
她側了側身子,攔在了甄嬛面前。
「……」
甄嬛神色收斂,默了默,到底是沒挪動步子。
對浣碧,她的情緒實在是太複雜了些,她不由的想起,她的父親,甄遠道在被貶寧古塔以後,給她來的家書里,提到的關於浣碧的事情。
「她的事,為父已經知道了,都是孽緣。她是個有心思的人,但為父對她十分了解,她當初背叛你,或許並非本意,只是被皇后利用了。」
「到底,她是你的妹妹。若是可以,為父懇求你,善待浣碧。只要……她不做出傷害你的事情,你對她,就還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吧。」
甄遠道心中,是愧疚浣碧的。
哪怕浣碧害了甄家,他依舊選擇了原諒。
當然,這原諒,是要建立在浣碧沒有再繼續謀害甄嬛的基礎上,不然,哪怕甄遠道再有心護著,也是不會不顧自己與甄嬛這個女兒的感情的。
從甘露寺歸來的甄嬛,早已不是當初那個心慈手軟的甄嬛了。
但看著浣碧……
甄嬛還是嘆了口氣,想到「孽緣」二字,便問道:「你還有事?」
「是。」
浣碧低著頭,小聲道:「柳葉合心,到底是什麼意思,在場的人,心裡都是有數的。柔妃娘娘的解釋有理不假,但太過於牽強了,不是嗎?」
「那瓔珞上兩枚柳葉心心相印,還能代表什麼呢?」
「既然崔槿汐和蘇公公在宮裡做了這等事,又被人看了出來,何必再遮遮掩掩呢?大大方方說出來不就行了麼?」
「往後再要來往,也不會那麼尷尬了,是不是?」
浣碧這話,其實很通透。
只是。
宮女與太監對食,歷來雖有之,但到底不是什麼太過光彩的事情,大多也都是私下藏著掖著的。
就是崔槿汐和蘇培盛身份不一般了些,平日裡來往也多,往後被瞧見的次數多了,難免惹人閒話,還不如大大方方說出來呢。
可惜。
想法是對的。
但這是甄嬛呀。
她回宮,本就受人非議了,崔槿汐要是出事,豈不是上趕著送把柄到旁人手裡麼?
「……」
蘇培盛和崔槿汐也不是傻子,並沒有在浣碧的誘導之下就承認。
安陵容亦是抿了抿唇。
她早就知道,浣碧,不是簡單的。
這時。
遠處,早該離開的敏妃不知何故折返了回來,步履輕盈,早已沒了先前的憤懣之色。
「本宮才不過離開一會兒,怎麼就鬧出事情來了?柳葉合心,嘖。熹妃,你身邊的宮女,膽子倒是大呢。」
敏妃一雙丹鳳眼極為漂亮,眼下又是帶著侵略性的,更加顯得嫵媚而又張揚,她道:「唐朝時,後宮中便有太監與宮女結為對食的。」
「後來宦官亂政,幾乎覆滅了唐朝。沒想到,在咱們眼皮子底下,也鬧出這樣的事情來了。」
「而且……」
說著,敏妃又看向安陵容,挑釁道:「柔妃口口聲聲,還在為蘇培盛和崔槿汐做辯解呢。莫非是早就知道這件事,有意包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