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漸漸深了。
安陵容做著刺繡,一邊瞧著瑾妤陪弘晞玩耍,外頭下著雪,偶爾傳來些雪壓斷了枝丫的聲音。
玩得累了,弘晞倒在火爐邊上就呼呼睡了起來,瑾妤這個姐姐抱著弘晞,勉強到了安陵容跟前。
「弟弟睡著了。」
瑾妤壓低了聲音,摸摸安陵容剛剛做好的刺繡,這是給還沒出世的孩子做的虎頭鞋,老虎小腦袋栩栩如生,瑾妤看著很喜歡。
她也想給還沒出世的弟弟妹妹做。
但,一想到她做刺繡被扎破了的手指,就忍不住在安陵容面前輕輕嘆了口氣。
「讓水蘇帶他回去休息吧。」
安陵容笑著說完,見女兒小小年紀這樣惆悵,不免覺得好笑,就問道:「這是怎麼了?還嘆起氣來了。」
「額娘,我也想做一雙襪子給弟弟穿。」
瑾妤抬眸,很是認真地看著安陵容,難得的有些扭捏和不自信來,問道:「就是我要是做得不好,針腳太粗,弟弟會不會不喜歡?」
小孩子皮膚嬌嫩。
她陪弘晞玩七巧板的時候,有一次不小心蹭到了,弘晞的胳膊就紅了呢,還好沒有流血,弘晞也不曾哭鬧。
哼。
就是這小子,她第二天一早擔心他胳膊有沒有事,去看他時,手一放進小被窩裡就發現濕漉漉的。
弘晞尿床了!
瑾妤現在都還記得手上摸到濕濕的水時候的心情,臭弟弟真笨,還尿床!
不像她,已經三個月沒有尿過床了!
想到這裡,瑾妤又有點小小的驕傲了起來。
她長大了,是長姐,以後底下的弟弟妹妹都應該聽她的,怎麼還能嫌棄呢?
她力氣大,臭弟弟揍一頓就行了!
妹妹嘛,倒該寵一寵。
「你年紀還小,手上力氣不夠大,字都還在慢慢練呢,刺繡一時半會兒不是特別好也無妨,這種事,本來就重在心意。」
安陵容看著瑾妤小臉上一會兒猶豫一會兒又驕傲的,便笑著道:「大不了到時候做好了,額娘幫你改改好了。」
「瑾妤,你在笑什麼呀?怎麼又氣鼓鼓的?」
心事全寫在臉上的瑾妤沒想到安陵容竟然發現了,忙後退了半步有點不好意思地扭了扭身子。
「沒事沒事。」
她嘿嘿笑著,心裡則是在想,臭弟弟尿床這麼糗的事情,她才不會跟額娘告狀呢,她是個大氣的姐姐。
反正嘛……
水蘇給弘晞收拾床鋪的時候肯定發現了,不用她說額娘也是知道的。
想著,瑾妤就又拉著安陵容的手撒嬌道:「那……女兒回頭做好了給額娘瞧瞧,額娘再幫我改改。」
「等弟弟出生了,給弟弟穿好不好?」
瑾妤眼巴巴的。
安陵容自然不忍心讓女兒失望,寵溺地摸了摸瑾妤的腦袋,就道:「自然是好的。很晚啦,弘晞都睡了,你也先去睡吧!」
「嗯嗯!」
瑾妤點點頭,衝著安陵容服了服,說道:「額娘也記得早些休息。天冷了,被窩裡加一個湯婆子吧,女兒回去了。」
說完,瑾妤蹦蹦跳跳,被菊青牽著,先出去了。
看著乖巧的女兒,安陵容心中柔軟,嘴角的笑容才多了幾分,出去打探消息的杏兒終於是回來了。
「有消息了。」
杏兒臉色肅穆,顯然,和安陵容想的差不多,打探回來的,恐怕不是什麼好消息。
「如何?」
安陵容問著,不免坐得正了正。
「緋雯那兒,娘娘不是一直讓人盯著麼?她回鄉以後,日子過得並不好,那十兩銀子似乎被她的家裡人都拿走了,說是給弟弟娶媳婦還有家中蓋新房子留著的。」
「現在,要把她嫁給一個老財主做妾呢,她自是不肯的,但家裡相逼,她也沒有法子,估摸著最近這幾日,就要出嫁了。」
……
看來,緋雯出宮,下場也不好呀。
罷了。
安陵容想,她留在宮裡到頭來也不過是個利慾薰心,被祺貴人利用起來反咬甄嬛一口的叛徒罷了。
到最後,咳。
安陵容想起來了,還是她自己提議要拔了緋雯的舌頭來「以儆效尤」的呢,後來似乎是被杖斃了。
現在好歹是活著。
俗話都說好死不如賴活著,對於緋雯而言,這話是否也是如此,那就未可知了,但也不關安陵容的事情了。
想著,安陵容又追問道:「祺貴人處呢?」
這個,才是她眼下最為關心的問題。
「她……」
提起祺貴人,杏兒並無好臉色,嗤道:「說是近來身子不適,想請宮外的尼姑進宮講講經文什麼的靜靜心。」
「說是給皇后娘娘稟報過了,皇后娘娘那兒也答應了。但這件事並沒有對外說,是祺貴人悄悄派人出宮接了尼姑回宮的。」
「她藏得嚴嚴實實,好在奴婢在宮裡有些人脈關係。祺貴人接進宮裡來的,正是甘露寺中一個叫做靜白的姑子!」
靜白!
果然是她!
安陵容攥著手邊上的杯子,咬了咬牙,心裡已經清楚最近皇后和祺貴人的打算了,便道:「我知道了。」
「緋雯那裡繼續盯著,還有祺貴人處,找個機會,咱們要把那個靜白解決了。對了!你也幫我想個法子,從甘露寺里,將一個叫做……」
安陵容認真想了想,才回憶起來,道:「叫莫言的姑子找來,暫且安置在咱們宮裡,別對外說,要悄悄的。」
莫言?
杏兒從來不知道這麼一號人物,不過安陵容既然說了,想來就是沒有錯的,便點頭道:「娘娘放心,明日一早奴婢就派人去辦。」
「好。」
安陵容答應著,好歹是稍微安心了那麼一些。
不過。
山雨欲來風滿樓。
這一夜的雪花壓斷了枝頭,安陵容自入睡以後就能感覺到外面時不時傳進來的聲音,一夜睡得並不安穩。
直到翌日,杏兒那兒才不過派人出了宮去辦莫言那件事情,小夏子那兒就匆匆忙忙派人來了承乾宮,說是前朝出了大事情!
「是關於安大人的!」「」
小夏子著急忙慌,卻還是三兩句就把事情說清楚了。
安比槐出事了。
事情,出在他從直隸調任通州的路上,因為調任趕得比較急,故而他一路過去馬車跑得也比較快。
竟在路上,不當心撞到了一位行人。
根據那狀告安比槐的人說,安比槐撞人以後壓根兒就沒管,繼續趕路了,那人被撞後,起初還沒事,誰料第二日身子就出了大問題,內臟出血了,當天晚上便去世了!
那家子人,原本是平民人家,奈何他家女兒嫁到了一個大戶人家做妾,十分得寵,那位老爺好巧不巧,正是直隸的一位官員,品級還不低。
妾室父親被撞死,軟磨硬泡要報官,那官員也是個疼愛妾室的,拼著與安比槐槓上,也來了京城告御狀。
說到這兒,小夏子就嘆了口氣,無奈道:「奴才從前朝打聽來的消息就是這樣的,便是那位大人是如此說,如此狀告的安大人。」
「至於實情究竟是否如此,安大人是否真的撞了人不聞不問,那人究竟是不是被撞死的,就未可知了。」
「總而言之,安大人調任通州知州的事情,在朝中本來就有一些反對的聲音。現在這事兒一出,鄂敏大人便鬧得更加厲害了,還說要將安大人下獄嚴查呢。」
「皇上雖然一時沒有同意下獄之事,但也因為出了這個亂子,只能暫時擱置安大人調任的事情了,讓他暫且待在通州。」
「而通州的事兒,則交由直隸巡撫暫時打理。」
……
安陵容腦仁突突地跳著。
以她對安比槐的了解,這個蠢貨還真的很有可能幹出這種「草菅人命」的事情來。
只不過,因為這事兒偏偏出在這個節骨眼兒上,是以事情的真實性,還真的如小夏子所說的一樣,有待商榷。
想到這兒,安陵容又有些無奈嘆息。
果然呢。
她在宮中小心翼翼步步為營,那些人是找不到她的錯處的,到頭來,也只有從安比槐的身上下手了。
還真給找到了破綻。
「我知道了……」
安陵容說著,便喝了一口桂花蜜來稍微舒緩一下自己的心情。
抬眸之際,看著小夏子猶猶豫豫的並沒有要走的意思,安陵容心中不免又沉了沉,問道:「還有什麼事嗎?」
「有的。」
小夏子也嘆了口氣,道:「不知為何,昨日宮宴上,皇后娘娘提議要大封六宮的事情已經傳了出去。」
「外頭不少人已經知道,皇上有意要冊封娘娘您為貴妃的事兒。」
「偏巧,今日的事情一出,鄂敏大人便說您有那樣一位父親,斷斷是不能坐上貴妃之位的,同時還將甄遠道彈劾了一番呢。」
「皇上是生了大氣了,直說後宮之事不是鄂敏能夠置喙的。然而鄂敏黨羽不少,諸臣們齊齊勸諫,皇上也沒了法子。」
「只說大封六宮之事還有待商議,便叫退朝了。」
退朝了,然後呢?
安陵容心中清楚,那些個軍機大臣們,一定不會就此罷休的,只怕這會兒養心殿外頭,已經圍了不少人了。
都在等著要做一個純臣,來「勸諫」皇上不要被「妖妃」迷惑呢。
是她,也是甄嬛。
「我知道了。」
安陵容深深吸了一口氣,讓杏兒去拿了一大匣子銀子給小夏子,又讓送了小夏子離開,便回到臥房裡,走到了梳妝檯前。
看著鏡中自己因著有孕而有些憔悴的容顏,安陵容苦澀地笑了笑,拿了水洗去了臉上的脂粉,一件件拿掉了頭上戴著的首飾。
安比槐呀安比槐。
到底是她這個做女兒的孽呢,註定了又要為了他,再去「脫簪待罪」一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