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中,國家監管部門出手,同時對卓秀集團與貴成集團發出批評。
貴成集團立刻表示支持,雖然握有大量股份,卻表示不干涉卓秀內部管理、不派一個董事。
隨著時間的推移,卓秀集團的第二大股東久潤集團,與第三大股東仕達集團,將股份轉讓給天鐵集團。
張之遙所在的國企,天鐵集團,成為超越貴成集團的第一大股東。
到了年底,曾經赫赫風光的卓秀集團,終於確認轉型國企,開啟重組。
「卓秀集團大權旁落的真正原因,正是李卓秀沒能把握住時代轉折,錯過了股權調整的最佳時機,她被時代列車甩下了。」
「得了吧。李卓秀這時代的列車,不登也罷,土地是地球的土地,是屬於國人的土地,不屬於個人,不屬於資本,更不應該搞金融槓桿那一套!」
「跌停兩天了,救命,韭菜就註定被割嗎?」
「這都打了一年商戰了,還沒完啊。」
「你們看到李卓秀最新出席活動的照片沒有,印堂發黑啊,眼看著沒幾天活頭了,趕緊把股票割肉吧。」
網友們議論紛紛。
……
冬天再次來臨的時候,郁賁終於從輪椅上站了起來。
君子怡探望過郁賁後,從單元樓乘坐電梯直通地下車庫。電梯門打開,一股寒意沿著她的腳踝蔓延上來。
又是一年降溫時。
因為寒冷,君子怡有些發抖。她垂下頭,從包里翻出黑色羊絨披肩裹住自己,大步向自己的車走去。
高跟鞋踩在停車場的水泥地上,咯噠咯噠作響。
眼前有一輛車打著雙閃,滴滴叫了兩聲。君子怡抬頭,看見車門開了,施遠從駕駛座下來,手裡抱著一件黑色羽絨服。
他快步走到她面前,把羽絨服披在她身上。
君子怡有些意外:「施遠,好久不見。明天是董事換屆大會,你怎麼不早點休息?」
施遠的眼下有明顯的青黑。資本針對卓秀集團的圍剿長達一年,他也做了一年空中飛人,四處尋求幫助。
他的頭髮淺得更厲害,幾乎整頭都變成銀灰色,卻依舊整整齊齊地膠在腦後,深藍色西裝永遠肩背熨帖,腰線清晰。他依舊清瘦、理性、犀利。
施遠說:「師姐,今天太冷了,我送你回家。明天我讓司機把你的車開回去。」
君子怡垂眸想了想。
寒風吹來,她這才開門上車:「好吧。」
車子從地庫緩緩駛出。
君子怡熟門熟路地用手機連上施遠車內的音箱,淡淡的旋律迴蕩在狹小的盒子內。她側過頭,瞥了下施遠,看見他銀灰色的頭髮在燈光下發亮。
他握著方向盤的手上,中指還戴著那枚銀色戒指。
戒指已經磨得不像話。
注意到了君子怡的目光,施遠卻沒有看她,而是平穩地開車:「我從未摘下過。」
君子怡只當聽不見。
安靜了很久以後,施遠又似不經意道:「你什麼時候和林叔平離婚?」
君子怡很平淡地說:「我不會和林叔平離婚。以及,護工把林叔平照顧得很好,他至少還能活三十年。」
車子緩緩停在路邊。
施遠沉靜地靠在椅背上。他轉頭看著君子怡,睫毛低垂,神情克制而玩味:「照顧成二百斤的胖子,也叫照顧得好?」
君子怡笑眯眯地說:「能活著就是好。」她的面孔雪白,下巴尖尖,笑起來依舊甜美,好像一隻殘忍的貓。
施遠終於拋開淡漠的面具。
他緩慢地抬起下巴,不再掩飾從權力傾軋中獲得的高傲:「所以你究竟要做什麼?」
君子怡頓了頓。
「來一支?」她從懷裡掏出一盒煙,抽出一支,輕巧地塞在施遠唇上。
施遠降下車窗,點火。他的眼睛很亮,手也在控制不住地顫抖——
因為興奮。
君子怡把他的煙拽出來,輕輕叼著:「你明明就是個激進又狂妄的人,這淡漠的面具,戴得不累嗎。」
施遠注視著煙霧。良久,才輕輕笑出聲,稱讚道:「師姐,只有你配得上我。」
君子怡吸了口煙:「你們這些精英,都一個樣,自以為掌握了權力,就能評價一切……無聊透了。」
施遠伸手,克制地撫摸君子怡的面孔。
他啞聲說:「老總裁那副樣子——她就快死了。她死了,你要怎麼辦?我不會放任你繼續踩在我頭上、考核我的。你那見了鬼的AIGC業務,也是時候丟掉了。」
君子怡很平淡地說:「不用你提醒。所有人都知道,你打算在明天的董事會上,逼李卓秀退休。怎麼,你上位,就要驅逐我?」
施遠含笑承認:「是。無論誰做董事長,都容不下你。師姐,你能力太強悍,隱藏得又深,其實,越城公司這些錯綜複雜、盤根錯節的利益關係,幾乎都和你脫不開干係。如果再讓你做下去,越城公司就是你的公司,盈利的項目總,全是你的人。」他稱讚,「流水的總裁,鐵打的君子怡。」
君子怡把嘴上的煙摘下來,遞給施遠:「謝謝肯定。驅逐我以後呢?」
施遠思忖片刻:「嫁給我?」
君子怡笑出聲:「嫁給你,然後等你徹底對我失去興趣?你這輩子,何曾向下看過?」
施遠又看了君子怡一眼,眼中帶著讚賞。
片刻後,他掏出懷中的女戒,拉過君子怡的手,溫柔地套進她的中指。
他的聲音低而啞:「師姐,這麼多年了,我一直是愛你的。不論你和誰在一起,至少你不愛他們,那麼你對我就是公平的。」
君子怡看了看自己的手指:「你只是執念。」
施遠指著自己:「愛的主體是我。只要我認為執念是愛,那麼這就是我的愛。我的愛,是我來定義的,不是你來定義的,也不是愚蠢的世人定義的。我永遠不會服從於別人。」
君子怡說:「你不想臣服於李卓秀。所以,那時候,你是真的想救郁賁嗎?還是想半推半就,把事情鬧大,又顯得自己很無辜?」
施遠垂下眼。
片刻後,他淡淡道:「這不重要。都過去了。」
君子怡突然說:「施遠,你就是個帶著面具的瘋子。」她輕聲說,「你以為你的所作所為無人在意嗎?我有現場的照片。我完全有證據,可以指控你謀殺。」
施遠轉過瘦削的面孔,神情一如既往地淡漠而理性。片刻後,他收了這幅表情,揚眉微笑起來:「那又如何?」
君子怡看著施遠把最後一點菸吸完。她笑了笑,推開車門。
「明天董事換屆大會見。」她說。
施遠猛然抬起頭,他的眼睛很亮:「明天的會,為什麼你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