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國青年作家座談會的開幕式一經《文藝報》、《文學報》等文藝主流媒體報導,立刻博得文壇矚目,特別是方言和先鋒派作家們的一系列問答,如同一股旋風席捲而來,一下子掀起軒然大波。
「馬爾克斯不承認自己是魔幻現實主義作家?」
「魔幻現實主義、幻覺現實主義等文學派別最根本的核心,在於現實主義!」
「先鋒文學丟失了其『先鋒』的本質,完全沒有把『先鋒』轉化為『創新』……」
各種觀點和論調,一時之間成為了文學界目前最熱門的話題,越多越來的報刊不是打著支持「復興現實主義」的旗號,就是站在「先鋒文學」的立場,紛紛地加入到論戰當中。
以致於全國青年作家座談會才剛剛開幕,討論度和關注度就遠遠超過去年的西湖會議。
作為這場大會的發起人和主辦人的王朦又驚又喜,第一時間地把方言請到了辦公室:
「岩子,這回能有這麼風光,全多虧了你啊。」
「都是大家的功勞和心血,我不過是盡了我自己的一份力而已。」
方言笑著坐了下來。
「就算你這麼說,這首功也是你的!」
王朦說《人民文學》通過西湖和香山這兩次會議,不僅見證了「尋根文學」流派的誕生以及之後的創作風潮,而且號召文壇的作家們回歸現實主義文學,算的上是無愧於華夏文學的風向標。
「我是頭功,但這最大的功勞非您莫屬。」
方言道:「自從您擔任《人民文學》主編以來,咱們是上下一心,遊刃有餘,不需太多得會議,太煩瑣的討論,編輯部這條大船就可在波濤澎湃的大海里保持高速,絕不偏離航向,所有的船員都能完全可以盡意發揮自己的才能,一切都在您的庇護之下,不必有任何後顧之憂……」
兩人來了一波商業互吹,《人民文學》在他們一主一副的搭配下,的確是蒸蒸日上,再次偉大。
但回顧起編輯生涯,唯一讓王朦覺得遺憾的就是始終沒有組到張婕、鐵寧、王安逸等幾位當紅女作家的理想稿子,他幽幽地嘆口氣,「其實我一再要編輯組她們的稿,有的還親自去拜訪過。」
「以後還有機會。」
方言安慰了一句。
「只怕是暫時沒這個可能咯。」
王朦搖了搖頭。
「這話怎麼講?」
方言好奇不已。
「這件事我只跟你講,你千萬不要向社裡的人透露。」
王朦見他信誓旦旦地保證後,才誠懇地說:「我有個不幸的消息。」
方言靜靜地聽著,「岩子,和你共同管理《人民文學》到現在,細細想來,雖然不敢說肝膽相照,榮辱與共,但也是合作愉快,相得益彰,不過現在不得不面臨分道揚鑣,換句話說,事情已經走到令人惋惜、無可挽回的局面了,我幾次三番地想要改變,但最後還是無濟於事……」
一時之間,腦袋一片混亂,完全沒有聽明白他到底要講什麼。
「我……要走了。」
王朦眼裡充滿著不舍。
「什麼?!」
方言震驚地上下打量著,誤以為他身患絕症,命不久矣。
「我真的還不想離開,想繼續留在編輯部,和你們一起並肩作戰。」
王朦眉頭擰成一團,「把《人民文學》帶到更高的高度,以慰茅公的在天之靈!」
「王老師,我真的太痛心了。」
方言心裡咯噔了下,失落的情緒突然襲來,「您家裡人知道嗎?」
王朦說他暫時只跟自己的妻子商量過這件事。
「什麼時候通知您的?」
「就在前不久。」
「呃,您還有多少時間?」
「快的話就12月底,不過我希望能堅持到年底,把我手頭上的事交代清楚了再走。」
王朦語氣里透著一絲沉重。
方言總覺得有古怪,但就是說不出到底哪裡不對勁,感覺到氣氛變得凝重又哀傷。
王朦道:「沒必要那麼難過,我們還是可以在文化部常常見面的。」
「啊?」
聽到文化部門,方言愣了一下。
王朦說自己要從人文社升任到文化部門,去頂替朱穆芝。
方言一個激靈,立馬收起了準備擦眼淚的手帕,這才意識到自己從頭到尾都誤解了。
合著人家不是病房傳噩耗死了啊,而是產房傳喜訊——升了啊!
於是乎,剛剛痛苦難過的心情一掃而空,轉而臉上洋溢著喜悅和激動,連聲祝賀道:
「這是好事啊,恭喜您,王老師!」
「你就不要恭喜我了,這個事要不是實在沒辦法往外推,我是無論如何都不會答應的!」
王朦露出一副無可奈何的神情。
方言一問才知,就在召開全國青年作家座談會的前不久,就在王朦帶領一個作家訪問團參加活動的時候,碰巧撞上了一些領導,他們正在商量著文化部門該交由誰來繼任管理,當時的候選人名單眾多,結果在這些人里每一個都沒有達成共識,偏偏就看中了自己這個「送上門來」的。
「我當時是受寵若驚,我說我不行,他們說我能行。」
王朦苦惱道:「我推脫了三四次,讓他們另請高明,反倒讓他們更覺得我適合去部里。」
「王老師,不瞞您說,其實我也覺得這個部長挺適合您來當的。」方言勸慰道。
「怎麼會適合呢!」
王朦苦笑連連,說自己雖然在《燕京文學》、《人民文學》的幾本文學期刊擔任過總編輯,也曾主管過燕京作協,但絕對沒準備過去掌管文化部門,更沒想過自己有能力去管理、去決策、去負責。
「您這話就說得太謙虛了。」
方言半開玩笑道:「就憑您把《人民文學》經營得這麼井井有條,蒸蒸日上,何止一個部門啊,再說沖您王老師的名聲,就是再配作協、文聯這麼一兩個部門都不多呀。」
「嘚嘚嘚,你啊,還是把這個拍馬屁的功力都給我用在編輯和寫作上去!」
王朦沒好氣地白了眼。
方言嘿然一笑,「這哪是拍馬屁,實話實說而已。」
「要不是知道你小子不知道這個消息,不然我肯定以為你是給你師兄和領導他們當說客呢。」
王朦一臉發愁,自己一直以來都是作為文藝工作者提點意見,可從來沒想過有一天去發號施令。
方言邊給他倒水,邊寬慰,您得支棱起來了啊,您都不知道您體內蘊藏多麼大的能量!
王朦淺淺地喝了口水,收斂愁緒:
「我雖然同意了調令,但我也不是沒有條件,那就是我只做3年,3年之期一滿,我就辭職,到時候他們就要物色更合適的人選把我頂下來,我也好從案牘之中解脫出來,繼續好好地創作。」
「您這是?」
方言兩眼圓瞪,大為意外。
「我這一輩子就想好好寫小說,而不是把寫作當敲門磚。」
王朦說自己如今在《人民文學》主編的位置上呆久了,在文學創作上就已經開始力不從心,不像他一樣,還有如此旺盛的想像力和創造力,如果任期超過三年,自己對文學的追求可能會違背初心。
「您真高風亮節,換成我是您,未必能做出這樣有魄力的決定。」
方言咧嘴輕笑道。
「你小子猴精猴精的,如果換成你,估計比我還一百個不樂意來當。」
王朦拍了拍他的肩,語重心長道:「千萬不要像我一樣,我現在最後悔的就是在自己創作靈感最噴涌的那幾年,沒能多寫幾部讓自己、讓讀者滿意的作品。」(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