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7章 科學 恩情 摸爬滾打
王貞儀來回步思緒萬千,最後還是咬了咬牙,敲開了房門。
不要誤會,開門的不是阿森,要是阿森的話,王貞儀根本不用敲門。
她現在是阿森的知心大姐姐和科技小老師,根本不用敲門,隨時都可以去阿森的房間。
「先生,這麼晚了您來找我,有什麼事情嗎?」
開門的瘦小男人,是小胖子羅增祥口中的伯治兄,那位有些抗拒他招攬的寒門太學生。
只不過,門雖然是開了,但伯治兄並沒有讓王貞儀進去,而是故意弄出動靜,把隔壁的小胖子羅增祥弄醒之後,先請羅增祥進去,再讓王貞儀進去。
王貞儀有些無奈,但也有點敬佩,「伯治,我可是你的先生,至於嗎?
「先生,就當是學生不知禮義吧。」伯治兄笑了笑,倒也不是一點也不知道人情世故的樣子。
「司業,你有什麼事,就快點說吧,伯治兄他天不怕地不怕,我是怕的要死啊!」
羅增祥真是一點也沒亂說,他是真的有點怕,這位可是大佬森的王姐姐,他可不敢這樣雙男寡女跟她呆久了。
王貞儀白了羅增祥一眼,乾咳兩聲後,緩緩從手裡拿出了一張剛從北京順天府八百里加急,不過十幾天就傳到廣南的邸報。
「伯爵,還是內臣伯爵!」羅增祥是識貨的,一下子就驚叫了起來。
現在大虞朝,最值錢的就是內臣爵位了。這就像在後世,但凡有個家鄉當社區書記這種非公務員的機會,你也不會選擇進國企去非洲一個月拿三四萬一樣。
內臣伯爵雖然沒有封地,但是每年有頗豐的貴族年金,子孫有伴讀皇子公主的權力,還是世襲罔替。
最重要的是,可以呆在生活便捷的權力中心,不用跟土著刀來劍去也能好處占盡,穩穩處於貴族的第一梯隊。
就比如他羅家的會安侯,雖然在嘉慶省嘉西府(西婆羅洲)有大片封地,但你要是給個內臣伯爵來換,羅家絕對願意。
「對於蒸汽機,我在法蘭西留學時,是專門關注過的,英格蘭的瓦特先生其實我早就接觸過了。
其實這物在英格蘭應用非常廣泛,一直處於不斷地改進中。
伯治,還記得我給你說過那個想法嗎,我覺得,陛下需要的蒸汽機,很可能就是這種。」
當初王貞儀所在那一批歐洲留學生被派出去的初衷,主要就是著眼於蒸汽機,他們是受過皇帝親自講課的,因此知道這方面對未來的重要性。
但是很可惜,六十一個學童中,活著到達歐洲的就只有五十六人,然後一年內又病死了六人,只剩下了五十人。
而就是這五十人中,大部分都去了人文學科和軍事學科,真正從事科學技術方面的,不多。
因為此時的歐洲和中華都一樣,蒸汽機、炸藥這些玩意,貴族實際上是不願意碰的,在這方面有建樹的人,地位都不高。
蒸汽機和火藥的改進,絕對不是幾個貴族或者學者坐在辦公室,搗鼓兩下就能弄出來的,是要處在第一線,長時期參與生產,有豐富經驗後才能研究並發明出來的。
歐洲的發明家,基本都是底層的小工廠主、小商人、讀了點書但沒有貴族身份只能去當工程師的平民,他們能把東西發明改進出來,真的就是需求硬逼出來的。
這也是英格蘭的應用科技總是比法蘭西強一點,快一點的原因。
英格蘭個破島國,在貴族文化氛圍上不如法蘭西那麼濃厚,同時需求更大一些。
而中華去歐洲留學的學生,基本也都是去法蘭西。
好嘛,中華對奇淫技巧的鄙夷就夠大了,再去法蘭西大家臭味一相投,
簡直了。
這導致大虞十年去了五撥留學生,真正投入到第一線科學研究的,也就小貓三兩隻,小成就有,出大成就的目前根本就沒出現過。
王貞儀倒是有心深入研究,但她女人的性別,限制了她進一步研究的可能,礦山,從來都是女人的禁區,她們很難適應的了。
所以,即便是王貞儀這樣的天才,在儘可能充分見識實際情況後,也只能提出一個概念,無法完全實驗和實踐。
「先生所說,我有過進一步的研究。」伯治兄點了點頭,把一堆的圖紙和稿紙拿了過來。
,實際上也不太多,因為此時的科技才開始發展,很多發明都不複雜,靈光一閃占了很大一部分。
羅增祥過去一看,這玩意,好像是個蒸汽機,但是呢,又跟現在流行的,可以完成大部分抽水任務的蒸汽機,不太一樣。
現在的蒸汽機是一個鍋爐狀,而這個是一個個蝸牛殼差不多的銅管子,
只是非常粗而已。
「學生這套,遵循了先生的思路,主要在於極度加大蒸汽機的溫度和壓力,減緩蒸汽的冷凝。
並且比起鍋爐式蒸汽機,它可以做的更大,很有可能實現為蒸汽機車和帆船提供動力。」
如果莫子布在這,立刻就會看出來,這方向是對頭了的,這玩意,就是歷史上二十年後會出現的大型高壓蒸汽機。
這個玩意比起瓦特的固定動力蒸汽機,無疑又上了一個台階,是實現蒸汽機車和蒸汽明輪的基礎保障。
「但是思路有了,實踐起來問題還很多,首先就是造出這個需要大量錢財,估計要經過十幾次的不斷改進,至少需要一萬銀元來支撐。
此外,學生對於安全閥和節氣閥等閥門方面,還是有很多地方弄不太明白,還需要協助。」
高壓蒸汽機嘛,聽名字就知道有多危險了,爆炸都是常事,偏偏伯治兄在這方面是弱項。
「這個問題,我可以想法來解決。」王貞儀也仔細看了片刻,隨後才點了點頭說道。
這安全閥和節氣閥除了機械知識外,更多還是在數學測算上,伯治兄在這方面有些弱,但正好是王貞儀的強項。
伯治兄聽了,把感激的目光投向了王貞儀,幾乎沒怎麼遲疑的說道:
「這整套設計和理論,都是先生的,學生不過是進行了實踐性的細化,
不能拿走先生的研究成果。
先生身為女子承受了太多的非議,如果能有一個伯爵身份,無疑就可突破這個桔了!」
王貞儀滿意的點了點頭,她的眼光果然沒錯,大名岑宣南的伯治兄,是一個值得合作的對象。
這些年王貞儀都沒有把這方案拿出來,就是明白如果這套理論真的行得通的話,她一個女子稍不注意,就會被人吃干抹淨了。
沒辦法,她不得不小心,因為在皇帝的迫切壓力下,蒸汽機這三個字,
在大虞快成了飛黃騰達的代言詞了。
王貞儀根本不敢給有實力的勛貴和文武大臣及其子弟們看,只有面對岑宣南這種平頭百姓,她才有點底氣。
萬一出了問題和糾紛,她那個做過兩年蘇州知府和兩年江南布政使的祖父,才能為他提供一點後盾。
而且,現在王貞儀有了更好的選擇,於是她又搖了搖頭,「內臣伯爵雖然高貴,但我很可能用不著了。
而且一旦我真的以女子身份成了內臣伯爵,風言風語反而會來的更加猛烈,只有.....
羅增祥和伯治兄岑宣南一起看向了王貞儀,臉上露出了稍顯震驚,但又理應如此的表情。
王頁儀不是什麼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小家碧玉,也不是什麼傻百甜科研員。
她是一個智商、情商雙高,潑辣勇敢,歷史上處於女性被壓迫最嚴重滿清時期,仍然靠著短短二十幾年生命,放出了絢爛光芒的女科學家。
同時,十六歲的年紀在此時,大多女子已經結婚生子,搞不好孩子都能滿地跑了,因此她對於男女之事,也是相當了解的。
「大皇子殿下承陛下血脈,出身高貴、天資聰穎,博學多聞,見識遠長,雖然年紀輕輕,但已經有明主之相,若能追隨輔佐,方不枉此生!」
王貞儀這話,把她的心裡所想,完全說了出來。
她一個十六歲的大女孩,就算阿森再是優秀,也不可能產生多麼強烈的男女之情。
只是王貞儀明白,要消除社會上的偏見,能在婚後還可以出來從事她最愛的科研工作,甚至繼續在太學裡面任職,跟著阿森,就是唯一的選項了。
當然,她不會去想什麼王妃、太子妃,甚至昭容、昭儀這些她都不想有她只想有個名分,然後以此給她提供一層保護,好繼續完成她人生的野望,在科學上的野望。
「這確實是最好的選擇了。」出身勛臣之家,還是跟皇室關係非常近的勛臣家,羅增祥很能理解王貞儀的選擇。
他隨後看向了伯治兄岑宣南,咬著牙說道:「這一萬銀元我投了,伯治兄不會現在還要拒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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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是勛臣二代,但羅增祥在家裡的排位並不靠前,一萬銀元他實際上是拿不出來的,還需要回家說服母親才行。
伯治兄岑宣南此時也苦笑著看著羅增祥,說出了自己的心裡話。
「我非是不知道羅兄的好意,但我岑家沉淪八桂幾十年,到我這代已經是世代務農了,家人沒什麼見識,他們只認為做官才是出人頭地我背負了太多期望,所以只有得一官半職,才能對家人有個交代。」
岑宣南是廣西思恩府濱州人,出身廣西大土司岑家,祖先是初唐詩人岑參。
直系祖先乃是昔日北宋時隨狄青南下平亂的部將,擊退越南李朝之後,
留在了廣西為官,後轉化為土司。
嗯,不管真假,廣西岑氏堅決認為這是真的,而且也很可能是真的。
只可惜,岑宣南家是支脈遠房,別說土司身份了,他們家沒淪為農奴,
都算是運氣極好的了。
而他這樣一個背負著壯侗僚人身份的貧寒子弟,確實有很多選擇都非常無奈,看似有得選,實際上沒得選。
「羅增祥,如果這蒸汽機能行,即便你出了一萬銀元,但這個內臣伯爵要給岑宣南,因為他根本沒辦法去做一個封臣,而你則沒問題。」
聽到王貞儀這麼說,羅增祥牙疼的嘶了一聲,心裡不太樂意,但卻無法反駁。
因為此時的封臣,確實不是岑宣南這樣的窮小子能幹下來的。
或者說,一個管小村鎮甚至就幾個莊園的鎮守使,底層百姓或許能做下來,但到了子爵及以上,就不是普通人能搞定的了。
按照大虞朝目前的規矩,直接受封封臣伯爵,不是打下地方請封的那種,那麼伴隨著封臣伯爵的爵位,還會有固定的地盤以及一定數量契約長工和啟動資金賜下。
但這固定的地盤,就是在地圖上一指,大概率不是什麼開發好的熟地。
契約長工的驅使,普通人根本沒機會學,很難用得好甚至驅使的動他們。
而南洋封臣,也還是有一定概率虧本的。
不,應該這麼說,哪怕就是這樣的封臣伯爵受封,如果家裡不能給予相當的支持,虧本辦不下去,是極大概率會發生的事情。
此外,封臣藩士的招募,小規模藩軍的組建,封地財政的打理,沒有家學淵源和家庭的支持,一般人也玩不轉。
綜上,對於羅增祥這樣的人,受封封臣伯爵是個大好事。
意味著家族又多了一塊封地,族中子弟又多了一個選擇,經營的好的話,又是一個富庶的產業。
但是對於岑宣南這樣的貧寒子弟,看著是好事,但實際上跟追命的閻王帖沒什麼區別,除非岑宣南能馬上找到一個願意投資他的岳父。
「好,我同意,封臣伯爵就封臣伯爵。」良久的沉默後,羅增祥同意了。
其實這也已經超出他原本的理想了,他原本只想通過自己的奮鬥,能得到一個子爵爵位來著。
而且,以王司業的高情商和才女身份,如果真的跟了大佬森,未來一定會大大受寵的,自己有了這樣的靠山,還怕未來不能繼續更進一步。
「先生,岑宣南無以為報,只能給你磕兩個頭。日後無論何事,只要先生一句話,岑某赴湯蹈火,也絕不推辭!」
伯治兄都快被這天大的驚喜給淹沒了,他撲通一聲跪下,狠狠給王貞儀磕了三個響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