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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0章 喪家之犬的自我救贖

2024-11-03 23:13:38 作者: 人到中年紙老虎
  第630章 喪家之犬的自我救贖

  福康安部落所在的地方,就是後世尼布楚條約規定的待議區最北邊。

  這裡有一條大河名曰兀的河(烏第河),自西向東注入鄂霍次克海的兀的灣。

  福康安部在河北邊,大約是後世俄羅斯哈巴羅夫斯克邊疆區的安特坎。

  新灣鎮則在河南岸,大約是後世俄羅斯哈巴羅夫斯克邊疆區的丘米坎。

  而元的河乃是一條對中國歷史影響很深的河流,因為兀的河得名之元的部落也叫烏德蓋,在中原王朝的歷史上,常年被稱為胡里改。

  兀的河,就是大名鼎鼎,與女真同源,但又不是金國女真人的胡里改人發源地。

  胡里改後來分為兩支,一支被融入了蒙古兀良哈中,曾在很長時間內讓很多人以為兀良哈就是胡里改。

  而另一支,忍受不了極寒天氣,不斷往南遷移,最後得到明廷允許,逐漸來到南方定居,後來形成了女真建州部。

  是的,胡里改人其實就是建州女真,也就是滿人的最開始祖源。

  雖然在不斷發展壯大中,滿人吸收了很多其他民族甚至是漢人的加入,

  但他們的祖源,是一直追溯到胡里改人的。

  而且新灣鎮,這裡也不是漢人第一次踏足。

  因為在明初,這裡就是大明朝兀的河衛所的屯墾之地,直到土木堡戰神一戰差點把大明朝給送走之後,這裡才被放棄。

  寒冬稍去,春日雖然還未到來,但至少沒有席捲北地的大風雪了,人們也能藉助雪機等工具開始行走。

  又過了半月,天上太陽終於不再是擺設,而是能讓人感覺到一絲絲的溫暖。

  兀的河雖然還未徹底解凍,但冰面已經非常薄,肉眼都能看到下面河水在流動了。

  被隔斷了幾個月的各部聯繫,又在此時慢慢恢復。

  此時,外興安嶺以北的通古斯人各部因為俄國冒險者的襲擊,以及鹿群特別是海豹的大量被殺,人口已經衰減了很多。

  從康熙時期的大約二十五萬人,衰落到了現在的不到十萬人,當然,減少的如此之快,也有滿清的功勞。

  尼布楚地區及附近,也就是福康安現在呆著的這些地方,幾乎都被當成索倫人給搜刮一空了。

  目前能有幾千人,還都是福康安到了兀的河以後,苦心經營收攬的結果。

  雖然是頭人,福康安的屋子也不大,但就這四面有泥土院牆,有門有窗就已經超過很多人了。

  他下面的鄂溫克、鄂倫春、西贊等部民,大多還住在帳篷中,冬日寒風吹起,全家人都只能擠在一起才不至於被凍死。

  福康安的一個女人帶著孩子們出去幹活了,哪怕是頭人的女人和兒女那也是需要勞動的,屋子裡只留下了一個女人繼續做著原始版的鐵鍋燉。

  這在外興安嶺以北可是無上的美食,因為別人家沒法擁有福康安家裡這樣的大鐵鍋,就是想做,也做不成。

  他們大多數都只能烤或者把肉埋在火堆下,加上些調料悶燒。

  福康安看看因為高強度趕路人都瘦了一大圈的勒保,不斷給他夾肉添酒,一直等到三人都吃飽了之後,福康安才把女人趕了出去,隨後看看勒保問道:


  「是什麼事情,值得你從鄂溫堡穿越冰雪過來?」

  鄂溫堡的位置,就在後世俄羅斯鄂霍茨克城附近,這裡距離堪察加半島也就一百公里左右了,是福康安能控制的最北邊。

  勒保也算是跟隨福康安一路從北京撤到外興安嶺的老兄弟的,勒保的父親就是那個戰死在大小金川的溫福。

  本來他是被安排去西安坐鎮的,但最後因為生病沒走成,福康安從北京城走的時候,他就跟著一起撤了。

  勒保喝光了杯子裡的最後一滴酒,甚至還舉起酒杯往嘴裡使勁倒了兩下,看到確實一滴酒液也沒有了,才放下酒杯。

  『沒想到啊,來了這咱們曾經的龍興之地,連口燒酒都喝不到了,部落今年的糧食又歉收了,每一粒都彌足珍貴,捨不得釀酒啊!」

  感嘆完畢,勒保才指著身邊的壯漢對福康安說道:「公爺,他就是一直呆在歐羅巴洲,還自告奮勇學申包胥,去羅剎國冬宮哭廷的高類思。」

  福康安想起來了,當初確實是有這麼一個人,漢軍正白旗出身,內務府粘杆處還沒被裁汰的時候培養的。

  (乾隆)萬歲爺與法王路易十四和羅剎女皇葉卡捷琳娜二世的通信,都是由他轉達。

  「原來是高兄弟。」福康安拱了拱手,「時移世易,彼時讓高兄弟受累去羅剎冬宮時,我等尚有黑龍江和部分吉林,還有些許價值。

  如今已然窘迫到只有幾萬部民,自保都不足,毫無利用價值,無法策應羅剎人了。」

  高類思對著福康安拱了拱手,用常年不說,已經有些口的北京官話說道:「公爺,就算現在咱們還有黑龍江,羅剎人也靠不住。

  因為自彼得一世求學西歐之後,羅剎國就一直夢想著融入以英吉利和法蘭西為主的歐羅巴洲。

  同時,做了幾百年奴隸的他們,很自卑出身,抓著唯一一個貴族宣稱不肯放手,做夢都想恢復羅馬帝國。

  這一切,都註定了羅剎帝國不可能把太多的實力投入到東方,更別說來跟中華這樣龐然大物做對。」

  這些情況,在與羅剎人大量打交道後,福康安自然也是了解的,於是轉開話頭問道:

  「高兄弟在泰西八年,想來都習慣了彼處的生活,今日還能捨棄這一切,來到我們旗人最後的棲身之所,真可謂忠義之士了。」

  福康安這可不是在誇獎高類思,而是在問他為什麼要拋棄在歐洲的家業,跑到這外興安嶺的冰天雪地來。

  高類思輕輕咳嗽了一聲,被風雪剌出一條條口子的臉上,露出了點點苦笑。

  他指了指他的腦袋,前半部分只有稀鬆幾根頭髮,與後半部分的濃密對比相當強烈。

  這是典型長年留辮子,還用藥物清理過陰陽頭前半部分才會有的情況。

  「公爺,到了大清不在,我才發現,那些歐羅巴人對東方的事清楚的很,他們根本沒把我們旗人當賽里斯人,一直是把我們當野蠻的韃人的。

  以前大清還在,他們要從大清海貿得好處,還會捏著鼻子承認我們是文明富足的賽里斯人。

  可是現在大清沒了,兄弟我在泰西,立刻就從文明的白人,變成了野蠻的韃人。

  娶的妻子捲走了我所有家產,藉口是我欺騙了她,使她誤以為我是賽里斯人,交往的朋友也開始嫌棄我,說我不誠實。


  是以羅剎國哭廷失敗之後,我就趕緊往東跑,因為英法人只是嫌棄,羅剎人那是真的跟韃人有血海深仇的,我要是繼續留在羅剎西邊,那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聽到高類思這麼說,福康安也曦噓了起來,「這家國朝廷啊,等沒了的時候,才知道他有多重要。

  高兄弟,雖然咱這已經窘困如此了,但只要你願意呆,這裡就是你的家國了。」

  勒保則有些驚訝的看了福康安一眼,要是在往常,福康安嘴裡念叨的,

  一定大清,而不是什麼家國朝廷。

  「公爺,小人回來之時,借用了一個布里亞特部札薩克的頭銜,因此得到了一些消息。

  羅剎人準備在兩個月冰雪消融後,從元的河順流而下,拔除漢人在兀的河入海口南岸的新灣鎮。

  這次出動的規模非常大,由羅剎伊爾庫茨克總督雅各布.伊萬諾維奇中將批准,勘察加大區督軍伊萬.安德烈耶維奇.拉姆少將負責實施,一共調動了屬於伊爾庫克次總督區超過六千軍隊。」

  福康安明白勒保為什麼要帶高類思過來了,這顯然就是個重新選擇的機會。

  要麼幫著羅剎人拿下新灣鎮,堵住漢人北上的路,讓羅剎人控制尼布楚地區,自己則帶著部族繼續向北遷移,最後在羅剎人的庇護下,做一個土酋首。

  要麼幫助漢人守住新灣鎮,甚至剿滅羅斯人這一股在外興安嶺的決定性力量,隨後依靠這個功勞,得到北京城皇帝的原諒,成為一個漢人。

  勒保渴望的看著福康安,「高兄在羅剎人那裡,其實已經混不下去了,

  因為只要不是漢人的東方人,在羅剎人眼裡都是人,根本不拿當人看的。」

  高類思也狼狠點了點,「公爺,不管是大明、大清還是大虞,咱們總要有個家。

  這個世界的人都需要一位能庇護自己的大皇帝,如果沒有的話,他的下場就會非常慘。

  您做決定吧,要是決定幫羅剎人,咱們就在這祖先之地當一輩子野人。」

  高類思說著要在祖先之地當一輩子野人,但只要不瞎就都看得出來他心裡想乾的是什麼。

  「公爺,反正是當狗,給漢人當,總好過給羅剎鬼當。」勒保也吸了口氣沉聲勸道。

  這要是時間倒回去哪怕三年,他都不會這麼想,但現在,勒保真的很想去北京城給莫皇帝磕頭求饒。

  都特麼的賤皮子!

  「阿瑪,不要投羅剎人,咱們跟他們可有血海深仇!」

  眶當一聲門被推開了,福康安的養子,原黑龍江都統和泰的兒子保安願意一直都在門外偷聽。

  保安進來後就一膝蓋跪到地上,不斷對福康安嗑頭哀求。

  「唉!」福康安長嘆一聲,先把保安拉了起來,然後對勒保和高類思說道:

  「你們啊,都還是沒看出來,漢人修的那個新灣鎮,根本不是來做生意,那是故意放在羅剎人嘴邊的魚餌。

  那東北使司總理大臣陳光耀,就等著羅剎人上當,把他們引出來一網打盡呢。

  若是我們此刻動員人手,肯定瞞不過羅剎人,萬一他們有了警惕,不全軍壓上,咱們搞不好反而要好心辦壞事。」


  勒保頓時瞪大了眼晴,「不可能吧,新灣鎮迄今為止已經存在三年了,

  人數最多的時候也沒超過六百,他們這麼自信,可以抗住羅剎人十倍的圍攻?」

  「他們一定有什麼辦法可以快速從廟街調兵,或許就是那些冒著黑煙的船,據說裝了什麼蒸汽機。

  1,

  福康安稍微有些不確定的說道,隨後他拿出了一疊疊用毛筆記錄在獸皮上的數字給兩人看。

  「你們看,這是三年來,我們向新灣鎮賣出售的各種毛皮、藥材,而這是三年來新灣鎮漢人賣給我的各種緊缺物資,發現什麼了嗎?」

  勒保和高類思這是真的震驚了,在如此艱苦的條件下,各部差異如此之大,隔得如此之遠,福康安竟然做到了年復一年的暗中統計。

  「嘶,這些年我們賣出去的毛皮、藥材、山貨等,加上從漢人拿來買來的緊俏商品,貿易量竟然只有區區兩萬銀元!」

  「是的,就算加上羅剎人的,也最多五萬銀元,分攤下來一年只有一萬六七千銀元,一月只有一千多一點銀元,

  而漢人在新灣鎮常住二百人,夏季要維持六百人,光是這些人的薪水就要好幾千銀元,完全覆蓋不住利潤,因此我百分百確認,這就是一個誘餌。」

  「嘶!」勒保倒吸了一口涼氣,「難怪這些年日子好過了,山裡的榛蘑、林蛙、飛龍、乾果都能賣個好價錢了,我還以為是東北使司人少,沒有幹這個辛苦活呢。

  原來,原來是漢人擱這釣羅剎人這條大魚呢,咱們這些小魚小蝦獲利,

  是因為可以吃到漢人用來打窩的邊角料。

  公爺,你這麼說,我就更想去給莫皇帝磕頭了,有人打窩還過的如此艱難,要是漢人戰敗不來了,咱們那就真跟在地獄沒什麼區別了。」

  高類思跟福康安關係沒這麼近,不方便說的這麼直接,所以他搖晃了下腦袋,很是疑惑的問道:「公爺,可是羅剎人也不是傻子,他們就看不出來嗎?」

  「很可能看不出來,至少高兄弟你在那邊的時候,就沒想到過這種可能。」福康安呵呵一笑。

  「我觀這些鮮卑荒原的羅剎人,多是在西邊混不下去才會到這邊來的,

  些許粗鄙之徒,哪能注意到這種細節。

  而且,就算他們知道又如何,羅斯人在東鮮卑荒原的政策就是想把咱們這些本地人都餓死,所以他們大量殺戮海豹,搶走鹿群,嚴格限制糧食流出。

  但是,漢人來了,他們帶來了咱們需要的一切,這就直接打破了羅剎人額的封鎖。

  羅剎人要是不想幾十年的努力付諸東流,那就必須要把北上的漢人打回去。

  而且按照尼布楚條約,咱們這些地方,還就是屬於羅剎國的,他們也必須要有所表示。」

  高類思若有所思,隨後點頭贊同,「這倒是如此,羅剎人就算有一二有識之土,但也遠在雅庫茨克甚至伊爾庫茨克,不可能精準掌握東面情況。

  且不管漢人是不是釣魚,他們也確實必須要動手了,不然一切都白幹了。」

  到了此時,高類思才相信了福康安的能力,他拱了拱手,「公爺,您拿個主意吧,是生是死,咱們都跟著您幹了。」

  福康安站起來走了兩步,聲音有些顫抖說道:「莫光中此人,與我家早有來往,不是一個嗜殺的人,而且,他們在廣州、福州、杭州、南京、荊州殺的人也夠多了。


  但要獲得此人的諒解也不容易,那些能在新朝繼續過好日子的旗人,都是起了不小作用的。

  比如我堂兄原雲貴總督明德,他獻了雲南,還殺了皇帝最想處死的朱瑾,所以可以拿著二十萬兩白銀當富家翁。

  海蘭察、保寧、海祿、朱射斗等人,皆是因為還有用處,能為皇帝征戰而得到寬恕的。

  所以咱們要想投靠回去,就一定要展現出咱們的作用。」

  勒保聽罷,站起來向南看去,眼晴里的渴望,再也控制不住了,半響,

  他有些喪氣的坐了回來。

  「公爺,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咱們看來是離不開這地方了,但只要有個一官半職,能不挨餓受凍,我勒保就為皇帝鎮守這極北疆域吧。

  ?

  福康安臉上,這才露出了一點笑容,「所以幫助剿滅羅剎人不過是一部分,更重要的是,咱們要有帶著東鮮卑冰原這十萬野人女真一起投靠大虞的本事,這樣才能被接受。

  高兄弟,你受累走一趟廟街,我家與莫皇帝有點舊,我寫封信,你又帶著羅剎人動向這樣的軍機去,廟街漢官一定會讓你去伯力面見兵馬制置使,

  甚至是吉林將軍的。

  勒保,你趕緊準備下,這外興安嶺,兵在精不在多,秘密動員出一千人來,把武器配好。

  咱們不參與新灣鎮的戰鬥,而是等到羅剎人打不下新灣鎮被迫撤退的時候,去襲擊他們。

  而我!」福康安聲音低沉了下去,「我現在就要安排沿途部落百姓,進山躲避了。

  羅剎人知道咱們和漢人有仇,搞不好會來抓我們的狂丁,甚至是把咱價當成激勵士氣的賞賜。」

  「在下遵命!」高類思站起來對著福康安拱手應命,而後又對著勒保說道:

  「勒大人也不必沮喪,去年我在雅庫茨克得到過一個消息,說是羅剎人有一隻探險隊發現了從咱們這裡去北美洲的路。

  他們甚至還成立了一個羅剎美洲公司,占領一塊地盤,雖然還是冰天雪地,但據說繼續往南,就可以到達英吉利和西班牙人的殖民地了。

  咱們投靠大虞後,可以把這個羅剎美洲公司的地盤吃下來獻給皇帝陛下。

  我想,這打通前往美洲陸路的大功,為子孫換一個去唐山花花世界的前程,並不算過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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