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9章 革命的火焰
莫公澤幾個月前在莫子布跟前,預言的法蘭西未來情況,還真挺準確的,
他說新生的法蘭西革命政權沒有能力理順國家,也不可能讓現狀馬上得到改善。
所以他們就只能不斷煽動革命熱情,把紅色的革命,搞成白色的恐怖,以此掩蓋大部分問題。
同時,中下層也會因為革命後自己的生活並沒有過得更好,或者沒達到他們的預期,而認為是革命不徹底,不純潔造成的。
繼而在這種情緒下,進一步推高革命的熱情,把大部分人裹挾成為激進派。
曹振鏞冒險回到了巴黎,所發現的情況,就跟這個預測差不多。
此時,各國的公使基本都撤離了,也因為各國對法蘭西革命都持敵視的態度,導致了這種敵視,也很快傳導到了革命政府中,繼而體現在巴黎人對外國使節的態度上。
不過看到打著賽麗斯帝國大虞皇朝紅底金日月大旗的馬車隊,巴黎國民衛隊的士兵們儘管用懷疑的眼神撇了一眼曹振鏞,但是還派了一隊騎兵護衛。
這是因為賽里斯帝國實際上跟法蘭西關係很親近,雙方這些年進行了一系列的配合,差不多可以稱為盟友了,以至於法蘭西人對賽里斯的觀感很好。
當然,最重要的是,除了布魯塞爾的莫子溶以外,新生的法蘭西革命政府與賽里斯帝國沒有什麼利益衝突,中華陸軍也不可能萬里迢迢來干涉。
而甫一入城,曹振鏞就知道為什麼要有騎兵護衛了,因為整個巴黎,正在陷入深深的混亂中街上到處都是各種意見領袖在發表慷慨激昂的演講,吸引大批人觀看。
要麼就是成群結隊的無套褲漢拿著武器,聚攏在一起商議或者抗議什麼東西所謂的無套褲,就是相對於貴族在常穿的套裙而言的,這種沒有套裙,方便勞作的的服飾,深刻影響了後世。
可以說,後世的絕大部分褲子,都可以歸類為無套褲。
此時的無套褲漢,基本就是指革命的中堅力量,即那些被國王、大貴族和大教士壓迫的中小地主,小商店主,小企業家,以及大量的城市工人。
「能問一下,那些人是在幹什麼嗎,他們好像是在紀念著什麼?」
曹振鏞那是相當膽大的,別人被敢囚禁國王的國民衛隊包圍著,早就嚇得說不出話來了。
但是曹振鏞不但敢說話,還敢提問,
護送的小軍官異的看了一眼這個發音很標準,臉上帶著和煦笑容的賽里斯人,沉吟片刻後,臉上帶著同情的神色說道:
「他們是在紀念戰神廣場的殉難者,那些正直的人曾在此集會,希望嚴懲出逃的國王。
但有人在集會中開槍,打死了數十位法蘭西祖國最真誠和最正宗的兒女!」
這就是歷史上的戰神廣場屠殺事件,起因很簡單,就是有些人覺得國王出逃,形同叛國,不能簡單審理後,就宣稱是被挾持的所以無罪。
他們要求重新審判國王,並且要公開審判。
在這場大遊行中,大約有六千人參加,數萬人跟著圍觀。
而此時,在主要權力機構國民制憲議會中,掌權的是傾向保皇的右派吉倫特派執政。
他們出於避免國外干涉的目的,自然拒絕了無套褲漢們重新審判國王的要求,並要求巴黎市長讓.希爾萬.巴伊與國民衛隊統師拉法耶特侯爵,帶兵到場驅散。
不過按照慣例,應該由市長先和聚集的群眾先談話,並要求與他們解散,無果之後,才能驅逐。
可是到了現場,市長還沒有說話,國民衛隊中就有人向集會群眾開槍,頓時演變為流血衝突,一共有五十多名集會群眾被打死。
曹振鏞靜靜聽著小軍官的講述,漸漸的,這位軍官開始激動了起來。
他大聲,幾乎是毫無顧忌的表達著他對於執政的國民制憲會議主席,雅各賓俱樂部創始人,溫和的吉倫特保皇派安托萬.巴納夫的不滿。
「這個國家,從來都是由我們這些人民創造的,並不是依靠國王和貴族,他們反而是趴在我們和法蘭西母親身上吸血的魔鬼。
為什麼在革命已經成功的今天,在法蘭西最真誠,最忠誠兒女的親自掌握這個國家命運的時候,還要對所謂國王畢恭畢敬?
是他們一家背叛了法蘭西母親和我們,不是我們背叛了他們,對於這次出逃,國王必須承擔後果。
那些贊成保留國王的膽小鬼,也必須要得到清算!」
馬車內,一票大虞使館官員被震驚的面面相,現在已經走到要國王承擔後果的地步了嗎?
看來這還真的是改朝換代的革命啊!
「這位先生,但是你有沒有想過,國王一家那幾個人,是不可能單獨對法蘭西造成如此大破壞的。
如果國王並不是真正的罪魁禍首,為什麼不可以留著他,然後以國王的名義,進行緩緩改革,讓法蘭西平穩走上正軌呢?」
曹振鏞竟然一本正經的跟人討論了起來,好像他就是法蘭西革命者中的一員一樣。
但沒想到,這個小軍官竟然不是接著和曹振鏞辯論,而是非常嫌棄,帶著點厭惡的看著曹振鏞。
「果然,你們這些貴族都是這樣,嘴裡說的和實際做的,都是軟弱、妥協且虛偽的事情。
國王就是最大的罪人,他必須要為自己罪責付出代價,革命是熱烈的,是直接的,是快如閃電,響如雷霆的。
它不會有絲毫的退讓與妥協,將會如同烈火一般,燒盡這個世界上的所謂黑暗與腐朽。
為大地帶來人權與自由,屬於所有人的天賦之權,所有人生而有之的自由!」
怒吼聲中,這個小小的軍官竟然變得極為神聖,革命的光芒從他身上進發了出來,以至於曹振鏞竟然覺得有點刺眼奪目。
「說得好,說得好!」有人聽見了小軍官的怒吼,他們在路邊歡呼著,大聲朝車隊喊道:
「自由、平等、博愛,否則就去死,通通去死!」
曹振鏞聽罷,就在篷的馬車上整理了一下衣服,朝著這位小軍官行了一個傳統的中式肅揖禮。
「敢問將軍姓名?」
小軍官臉上這才出現了一點點的不好意思神色,「這位大人,你好,我是來自勃艮第的路易.尼古拉.達武,現在還只是一個中校營長,不是將軍。」
要是莫子布在這,立刻就會如雷貫耳了,說不定還想試試能不能把此人拐到中華去,但曹振鏞不是穿越者,自然不知道眼前這位的厲害。
但他還是敬佩的說道:「達武先生,未來你一定會成為將軍的,甚至會成為元帥,我堅信。
而且,我也不是貴族,在賽里斯,所有文官都必須通過考試來獲得官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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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武被說的心潮澎湃,也對這個官員起了一些敬意,「大使先生,我也讀過一些關於賽里斯的書籍,特別是莫納爾伯爵弗拉戈塞海軍中將的回憶錄。
賽里斯帝國的大皇帝真是一位英明又開明的君王,賽里斯帝國官員的選拔也是非常公平的。
貴族和平民做到了機會均等,不像法蘭西完全充斥著黑暗與腐敗。」
雙方的關係在談話中,逐漸拉近,眼看快到臨時制憲政府外之後,達武壓低聲音對曹振鏞說道:
「大使先生,制憲議會主席巴納夫先生,並沒有以前國王那樣的權力,很多事情他並不能做主。
雅各賓俱樂部內部也很分裂,所以他做出的承諾,是不一定能兌現的。」
「感謝你,達武中校,祝你前程遠大。」曹振鏞鄭重的感謝道。
而等到這位中校軍官走遠之後,曹振鏞長長嘆了口氣。
「我們要加快速度了,保王黨很可能支撐不了多久了,一旦更加激進的人,
比如那位名聲大噪的羅伯斯庇爾上台,我們要把夏洛特公主接走,就不可能了。」
「還會發生兵變嗎?」光祿寺主簿,使館參從陳希曾低聲問道。
「一定會的,激進的風格已經滲透到中下層了,安托萬.巴納夫主席這種溫和派下台不過是遲早的事。」曹振鏞肯定的說道。
陳希曾點了點頭,「那麼這樣看來,使君所言這法蘭西國出了一票黃巢,乃是確鑿了。」
「黃巢好啊!」曹振鏞感嘆了一聲,「我中華無有黃巢,士族門閥就絕不會退出歷史的舞台,廣大的寒門就永無出頭之日。
現在這法蘭西國就走到了這個十字路口,只是不知道,他們一下來了這麼多黃巢,究竟會把這個國家帶向何處?」
「無非就是兩個結果,要麼浴火重生,要麼玉石俱焚。」陳希曾接口說道:「看來使君對那位達武中校頗為青眼相加呀,此人也可以算一個小小黃巢嗎?」
「青眼相加,嘿嘿!」曹振鏞突然很詭異的笑了幾聲。
「是不是黃巢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就算從前沒有,但現在被我一激勵,也該有了幾分。」
「黃巢好啊!」曹振鏞這會又這麼說了一句,「黃巢可以蕩滌腐朽的貴族,
但也可以讓國家陷入極大的混亂。
而對於我中華來說,歐羅巴越亂越好,他們越亂,就越會有求於我。」
陳希曾頓時愣住了半響,你個老硬幣,感情里剛才那些極為崇敬,非常贊同,還行肅揖禮,都是為了拱火啊!
其實也不單純是拱火,曹振鏞確實是很看好這場革命,但並不影響他順手拱個火。
這位爺,就是這麼個人,能異常理智的把個人情緒和利益弄的相互交織又涇渭分明。
歷史上能靠著少辦事多磕頭六字真言,在滿清混到極盡哀榮的,就不可能是簡單人。
杜伊勒里宮。
路易十六一家都被嚴密監控了起來,他們能活動的區域十分狹小,能夠信任的,也就只有瑞士近衛隊的九百人左右了。
其餘還有大約有一千多人,由舊貴族子弟與保王黨人組成的國民自衛軍,但忠誠是要打一個問號的。
不過,路易十六一家倒是非常平靜,唯一顯得有些不安的是王后安托瓦內特但這位王后的不安,不是因為對未來命運的擔憂,而是她剛剛得知,她除了杜伊勒里宮以外的所有財產,都被充公了。
『大使先生,您應該清楚,當一位王后連她的私人財物都不能保有的時候事情已經到了何等的地步。
所以我需要你把這裡的情況,快速的告知所有歐洲國家的君王們,特別是的我的兄長神聖羅馬帝皇帝陛下,以及我的姐夫,比利時親王殿下。」
安托瓦內特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外國干涉上,因此她非常直接的表示。
「大使先生,如果有必要,我會打聽到一切可以被陛下和我知道的軍事機密。」
曹振鏞點了點,這才像是一個垂死掙扎的君主,為了王位,哪怕是裡通外國也是可以接受的。
「陛下,正因為如此,我才向您提議讓我帶走夏洛特公主。
因為這會相當於一個信號,會讓歐洲所有國家的君主知道,法蘭西的叛亂者,是多麼的兇殘,以至於國王和王后陛下要把女兒送走,以保證安全。」
只是,聽了曹振鏞這麼說,安托瓦內特轉了轉眼珠,「大使先生,既然您能夠把夏洛特帶走,那麼.....
「抱歉,陛下,我很抱歉。」曹振鏞趕緊說道。
帶走夏洛特公主他還可以試試,帶走王后那就別試了,搞不好自己要陪葬的,特別是在他們已經跑了一次的情況下。
「帶走夏洛特公主不是秘密的,而是由我親自出現遞交國書,要求將夏洛特公主護送到布魯塞爾。
因為她跟我們賽里斯帝國的皇太子有婚約,這次正好有皇宮內侍的代表奉賽里斯皇后之命過來,要親自見見夏洛特公主。」
確實有內侍來了,來的還是御馬監掌印太監,如今大虞朝權力最大的太監掌握著皇莊草場的耕牧,手裡還有一支小小的騎兵。
做戲做全套嘛,這是莫子布一向的準則。
而聽到曹振鏞沒法將她帶走,王后安托瓦內特失去了談話的興趣,並迅速離開。
而此時,一向表現的神佑外物的路易十六仿佛回魂了一樣,他看著曹振鏞,
突然問道:
「我的兄弟,東方大皇帝昭,他已經這麼不看好我的命運了嗎,以至於命令你這時候冒險來到巴黎,還要帶走夏洛特。」
曹振鏞稍微有點額頭冒冷汗,千思萬想還是點了點頭,「形勢確實很緊急了,為了法蘭西王國和賽里斯帝國的顏面,作為女眷的夏洛特公主,確實有必要先離開。」
路易十六聞言愣了一會,嘴巴張了張似乎要說什麼,但最終沒有問出來,好像他確信自己繼續問下去,會得到無法承受的答案一樣。
「事情,怎麼會鬧到這個地步。」路易十六嘀咕了一句,隨後擺了擺手,「我已經做不了主了,要帶走夏洛特,你得去找國民制憲議會。」
曹振鏞在心裡長長鬆了口氣,趕緊離開宮室,一面派自己在法蘭西納的小妾去勸說夏洛特公主,一面往制憲議會首領們那邊趕。
這次就順利多了,傾向保王的安托萬.巴納夫當然不會反對帶走夏洛特公主,
他是主張保護王室安全的。
至於激進的馬克西米利安.羅佰斯庇爾,曹振鏞只用一句話就堵住了他的嘴。
「如果制憲議會同意,那麼原本由國王路易十六獨享的香料貿易資格,馬上就交給新的政府,也就是你們這些革命者建立的政府。」
在每年三百萬銀元純利潤的誘惑下,哪怕是羅伯斯庇爾也只能點頭同意,因為這確實是一門好生意。
「大使先生,您是知道的,法蘭西和中華一樣,女性都是沒有繼承權的。
所以我很想知道,夏洛特公主對你們來說,就這麼重要嗎?」
「重要,也不重要。」曹振鏞笑著回答道:「說不定是皇帝陛下看到國王陛下一家如此無能,想要找個藉口解除婚約呢。
但誰知道呢,這是一位父親,一位君王的私人事務,一件對我們雙方,都沒壞處的交易。」
眼見曹振鏞不肯說,羅伯斯庇爾想了一會,也確實沒想到夏洛特公主有什麼用,於是也不再糾纏,點頭同意了。
三天後,一輛樸素的馬車,載著法蘭西公主瑪麗亞.泰雷茲.夏洛特離開了杜伊勒里宮。
這位長得一點不也好看,完全不像王后安托瓦內特,卻十分神似路易十六的公主,最後看了巴黎一眼,也是看了她的父母最後一眼後,同時告別了歷史上悽慘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