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師,成國公府。
「鄭兄,你確定陛下發生了意外?」
景國良緊張的問道。
涉及到皇帝的安危,這是能捅破天的大事。
皇權更替,從不缺乏血雨腥風。
尤其是天元帝無子,還沒沒有確立繼承人。
一旦消息傳開,宗室中有點兒野心的,都會忍不住動念頭。
何況此刻大虞還在和北虜開戰,在這種節骨眼上傳出皇帝死亡的消息,
太過打擊士氣。
不光影響前線戰事,周邊的鄰居,搞不好也會跟著趁火打劫。
內憂外患,稍不留神就會出大事。
「景兄,這種事情我怎麼敢亂說。
昨天下午陛下突然昏迷,左光恩下令封鎖了皇宮。
太后擔心發生意外,昨晚派人傳遞了消息,讓我過來找你們商議對策。
舞陽侯鄭瑞濤肯定的說道。
雖然他是皇親國戚,也沒膽子拿皇帝的安危造謠。
若非傳遞消息的人是自家姐姐親信,他都不會相信,天元帝的身體這麼快就不行了。
「此事非比尋常,想來陛下吉人自有天相,應該能夠扛過這一劫。
暫且觀望一天,等到明天這個時候,我們帶著群臣進宮面聖。」
景國良緩緩說道。
皇帝的生死,將直接關係看他們接下來的決策。
站在勛貴的立場上,自然是希望天元帝能夠活下來。
即便是真撐不住,最少也要當著群臣的面,留下一份遺詔。
缺少這東西,無論扶誰上位,天下都會有人不服。
大虞經不起折騰,一旦爆發內亂,結果將是災難性的。
別人窺視的擁立之功,對位極人臣的景國良來說,沒有任何意義。
「進宮面聖,景兄你沒開玩笑吧?
萬一左光恩起了心思,我們豈不是自投羅網!」
鄭瑞濤當即反對道。
這種操作太冒險了,完全是把希望,寄托在對方的節操上。
倘若皇帝真的駕崩,在繼承人的問題上幾方沒談攏,那是會死人的。
「放心好了鄭兄,宦官沒有你想像中那麼強大。
皇宮中可不都是他的人,除了宦官宮女外,還有大量的侍衛。
這些人掛著錦衣衛的名,不等於就是錦衣衛。
宮廷侍衛的人事任命,全是陛下親自選派,誰也插不上手。
何況外面還有京營,左光恩是不敢亂來的。
就算想要擁立新君,他最少也要聯合一方,才能夠控制住局勢。
以閹黨的名聲,你覺得朝堂上那幫文官,敢和左光恩聯手麼?」
一旁的李原開口補充道。
勛貴集團的底氣,就是宮內有人,宮外有兵。
宦官就算想要搞事情,也要考慮怎麼才能控制住場面。
光憑他們手中的廠衛,想要在奪權之後,掌控京中局勢根本不可能。
除非他們能和文官集團合流,藉助大義壓制勛貴,讓他們輕易不敢掀翻桌子。
毫無疑問,這是不可能的。
朝堂上的文官勢力,被天元帝拆的四分五裂。
這些政治派系,隔三差五的內鬥,根本不可能統一立場。
選擇和任何一派合作,都會遭到其他派系的瘋狂抵制。
在這種背景下,宦官就算想擁立新君,也要先解決法理問題,
龐府。
「閣老,太醫院院使宇文大人派人給您送來了密信。」
收到這個消息,龐亨升臉色瞬間大變。
一次偶然的機會,他拿捏住了宇文鋒的命脈。
從此在太醫院中,多了一枚暗子。
考慮到太醫院的特殊性,一連十年雙方都沒有聯繫過。
一路青雲直上,站在了首輔的高位上。
原本以為這枚暗子,永遠都派不上用場,萬萬沒想到這麼快對方就主動聯繫了。
打開書信,翻譯成對應的暗語後,赫然是「宮中急召所有太醫入宮」。
毫無疑問,這是典型的病急亂投醫。
真要是瞧病,挑選一兩名醫術厲害的即可。
一下子把人都給召集了過去,一群太醫聚集在一起,反而開不出方子。
就算能夠勉強統一意見,那也是四平八穩的方子。
能不能治病不知道,反正可以把自己的責任摘乾淨。
「派人去查一下,皇宮是否戒嚴了!」
龐亨升想了想後說道。
值得如此大動干戈的,必然是宮中的大人物,身體發生了意外。
皇宮中的主子數量有限,值得這份待遇的也就皇帝、皇后、太后。
沒聽說過皇后和太后的身體有隱疾,那麼出問題的人,大概率就是身體不好的皇帝。
一想起天元帝駕崩的恐怖後果,他眉頭上的憂愁,就再也揮之不去。
深夜,皇宮中。
或許是收到了眾人的祈禱,昏迷了一天半的天元帝突然睜開了眼晴。
圍在床頭的眾人,紛紛打起了精神。
不枉他們跑來侍疾,皇帝終於還是醒了。
「傳旨,召諸位閣老、左右都督和福王一起進宮來見朕!」
皇帝一開口,就讓一眾妃嬪的心思涼了半截。
按照規矩,大臣是不能深夜進入皇宮的。
此時召集大家過來,分明就是要交代後事。
鄭太后率先忍不住眼淚掉了下來,緊接著皇后和一眾妃子都跟著落淚。
附近的宦官宮女沒也沒落下,一個比一個哭的傷心。
最神奇的是眾人在哭泣的同時,還強忍著不發出聲音。
見到這一幕,天元帝的內心越發煩躁起來,
「都別哭了,朕還沒死呢!」
自己還活著就被人哭喪,誰的心情都不會好。
只是現在的身體,不允許他大發雷霆。
著實是太累了。
如果不是還有事情沒做完,他真想好好的睡上一覺。
「陛下,這是羹湯,您先用點兒吧!」
左光恩機靈的端上了一碗羹湯。
昨天晚上,他已經秘密召集閹黨陣營的核心骨幹商議過了。
以他們現有的實力,根本不足以強行擁立新君。
成功的概率太低,大家都有家有業,沒法傾盡全力,跟著進行冒險一搏自己人都不支持,左光恩就算是有想法,也做不了什麼。
說服皇后的行動,倒是完成了一半,可惜人家同樣不願意冒險。
站在皇后的立場上,反正自己沒有兒子,皇位落到誰頭上都一樣。
新君但凡是要點兒臉,就必須厚待她這位先帝遺。
折騰一圈之後,搞不定各方的左光恩,只能把保命大計,寄托在天元帝身上。
作為身邊最親近的人,天元帝此時的心思,他非常清楚。
為了江山社稷,此時不具備立下幼主的條件,傳位給弟弟福王是眼下的最佳選擇。
既然阻止不了,那就想辦法加入。
首先要做的就是撈取一個顧命大臣的位置。
多了這個頭銜,就算新帝清算的時候,也不能輕易動他。
哪怕想要殺他,也必須顧忌其他顧命大臣的反應。
「嗯!」
強行支撐著身體,接受了左光恩的投喂,
內心深處,天元帝此刻的想法,也非常的複雜。
自家弟弟能夠擔起江山社稷的重任麼?
這個問題,他思考了無數遍,還是沒有找到答案。
眼下的局勢,管福王是否能夠撐起江山社稷,他都只能讓福王繼位。
換成其他宗室成員,打破了固有的繼承順序,根本無法獲得百官的支持何況宗室子弟中,也沒有幾個他能夠看上眼的。
與其讓那些傢伙上來,還不如便宜自家弟弟。
都是時間惹得禍,但凡多幾年時間,他掃清了外患,又是另一番局面。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天元帝的精神狀態越來越差,餵到嘴中羹湯都撒落除了。
「陛下,臣等來了!」
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天元帝嘴角微微一笑,終於還是撐到了這個時候倘若他先走一步,沒有留下遺詔。
福王就算能夠繼位,也很難令各方信服。
「都來了就好!
擬旨:朕走了之後,由福王繼承皇位。
你們七個加上左光恩,八人共同擔任顧命大臣,輔佐福王處理朝政。
朕走後,身後事一概從簡。
宮女、妃嬪,允許回家另嫁。
如果選擇留在宮中,賢弟當善待之,
賢弟聽好了,朝中政事多問內閣諸位賢臣的意見,
涉及軍事,當以左右都督為肱股。
震懾百官,則以左光恩為利刃。
記住了,為帝者心中不可有刀,手中不可無刀。
母后,孩兒不孝—.要先走一步·—
一肚子的話,還沒有說完,天元帝就倒下了。
御前瞬間哭聲一片,剛剛被確立為新皇的福王,腦袋瓜子更是嗡嗡的。
他想過自家兄長會傳位給自己,萬萬沒有想到,還給他留下了八名顧命大臣。
照顧確實是照顧到了,可他這粉嫩新君,哪裡是這群老狐狸的對手。
稍有不慎,就要被這些人給架空了。
內心深處的鬱悶,全部被哭聲掩蓋住了。
一旁的左光恩,強忍著悲痛喊道:
「陛下駕崩了!」
仿佛是排練過一般,一時間整個皇宮都哭聲一片。
轉瞬的功夫,就有太監拿來了早已準備好的喪服,分發給了眾人。
「殿下,先帝英年早逝,您當擔起重任來!」
龐亨升上前提醒道。
從內閣首輔變成顧命大臣,他內心沒有一絲喜悅,眉宇間反而匯聚了無盡的憂愁。
八位顧命大臣,又是熟悉的權力制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