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外包
柳州府。
「總兵,叛軍膽氣已喪,柳州下屬各縣幾乎是望風而降。
從抓到的俘虜口中得知,賊軍的偽都桂林空虛,守軍不過萬餘人。
反正都打到了這裡,不如再接再厲,一舉收復桂林,生擒叛軍首腦,立下不世之功!」
看著樂觀過頭的下屬,景逸風當場翻了百眼。
「俘虜說的話,你就信了?
我們都打到了柳州,賊軍只要不傻,都會加強桂林的防禦。
兵力空虛已經是曾經的事,等我們打過去了,敵人早就做好了準備。
從後方傳來消息,叛軍放棄了鎮安、潯州地區,正在往後方撤軍。
這一仗的戰略目標,全部都實現了,沒必要繼續冒險。
即便是真要強攻桂林,那也要等後面的援軍抵達。
叛軍的老巢,可不是柳州這麼容易打。
沒有足夠的火炮,你拿什麼攻城?」
單純從靜態戰場分析,此刻確實是強攻桂林的好時機,怎奈戰爭是動態的。
敵人不會坐以待斃,守軍的兵力是不斷變化的。
現在桂林的守軍或許只有一萬,等他們一路打過去之後,這個數字就增加了幾倍。
孤軍深入,遲遲拿不下對方的城池,大軍就危險了。
站在景逸風的立場上,現在完全沒必要冒險。
平亂的功勞再大,也很難讓他更進一步。
「總兵大人,末將只是一個建議。
您看這柳州戰事告一段落,繼續閒著也不是事兒:
攻克桂林府有難度,但是拿下幾座縣城,卻非常的簡單。
我們朝著桂林方向打,做出要強攻桂林的架勢,嚇唬一下敵軍。」
朱千戶再次開口說道。
在大虞當兵,想要升官發財唯有依靠戰爭。
這次突襲柳州,他就小發了一筆。
不過距離財富自由,還有很大的距離。
現在這種順風局不努力搞錢,難不成還指望在逆風局中發家致富。
利益永遠是最好的驅動。
繳獲的戰利品,除了武器裝備和糧草入帳外,其他容易變現的財物,都是官兵們的個人財產。
一支健康的部隊,必然有完善的分贓體系。
高層將領發家致富,中層將領喝酒吃肉,下面的士兵同樣能分到一碗湯。
「嗯!」
「你說的不錯,確實不能閒著。
這樣好了,讓大軍做出全力進攻桂林的姿態,拿下臨近的幾個縣。
記得把探馬放遠一些,謹防敵人派出援軍!」
景逸風想了想後說道。
作為一名合格的大虞將領,肯定不能阻擋下屬發財。
何況他的腰包也不鼓,前面獲得的戰利品,都填了後勤的坑。
廣西地方窮,沒有那麼多的油水可以搜刮,不多攻克些城池根本不夠分。
南寧府。
「巡撫大人,你趕緊催促一下朝廷,讓他們儘快派出官員過來接管地方!「
李牧一臉疲憊的說道。
在收到叛軍撤離的消息之後,他變得忙碌起來。
一面追剿叛軍餘孽,一面出兵收復失地,還要安排人控制地方。
沒有官僚體系配合,只能粗暴的進行軍管。
雖然有之前的經驗,但管理地方的人才,也不是大白菜。
除了少數軍中將領,能夠勝任地方管理工作外,更多的都是趕鴨子上架。
採取的管理方式,完全是軍中那一套,根本不會靈活變通。
一時間各地問題頻出,搞得李牧是焦頭爛額。
「李指揮使,你先擔待一下。
朝廷那邊本官已經派人去催了,不過你別抱有太大的期望。
就算陛下能夠派官員過來,多半也是一些在朝中混的不如意之人。
真正經驗豐富,治理能力強的官員,各地都需要。」
張思翰一臉為難的說道。
前面為怎麼收復失地發愁,現在因為收復的失地太多發愁。
向朝廷要人,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可惜他的面子不夠用,廣西又被士人嫌棄,一時半會兒朝廷也湊不齊那麼多官員。
據他收到的消息,為了儘快湊齊官員,皇帝已經下令從舉人中選官。
遺憾的是留京舉人,就沒幾個報名的。
估摸著消息傳遍全國,都不一定能湊齊缺額。
除非是特別痴迷做官,不然此時都會選擇避坑。
別的地方是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
剛剛被戰火洗禮的廣西,估摸著連給上面的冰炭孝敬,都要自己往裡面搭錢。
一些遭受戰火嚴重的地區,甚至打成了無人區。
別說撈錢了,活人都見不到幾個。
從下面粗略統計的數據看,各地的人口還不足戰前的一半。
受白蓮聖國的全民皆兵政策影響,各地的青壯損失尤為嚴重,留下來的多是老弱婦孺,農業生產遭到了嚴重破壞。
除了這些問題外,戰爭還製造了大量的難民,正等著朝廷進行救濟。
「巡撫大人,你自己看著吧!
初略估計,廣西地區今年的糧食缺口,超過一百五十萬石。
更糟糕的是民眾大都沒有什麼錢,就算有糧商把糧食運了進來,他們也承擔不起高額的糧價。
總不能這些人在白蓮教的統治下,沒有被餓死,反而在朝廷統治下餓死了幾十萬!」
李牧當場說出了誅心之言。
以他對大虞官僚的了解,這些傢伙只要能夠糊弄過去,就絕不會出力去處理。
底層百姓的死活,士大夫們根本不在乎。
頂多吟詩作賦的時候,臨時感慨幾句,就算憂國憂民。
真正關注民生的官員,在朝堂上的占比,實在是太少了。
不過這些人同樣有自己弱點,那就是在乎自己的聲譽。
暗地裡餓死再多的人,也不會有人在乎,一旦擺在了明面上情況就不一樣了。
沒有人能夠承擔餓死幾十萬人的政治後果。
尤其是對地方官來說,治下餓死幾十萬人,那是要遺臭萬年的。
發生了這種惡性事件,朝堂上的政治對手,不介意順勢把他送上斷頭台。
「不至於!」
「事情不至於到這一步!」
「李指揮使,這話可不能亂說!」
張思翰急忙否定道。
內心深處,他已經恨死了李牧。
一下子把所有問題放在明面上,如果不解決的話,他這位巡撫就是第一責任人。
可是想要解決問題,又需要大量的錢糧。
一百五十萬石的糧食缺口,就算放在最富裕的南直隸,也很難在短時間內籌集到。
要知道大虞朝每年的稅糧總量,全部加起來也就三千萬石。
受戰爭的影響,今年朝廷能夠徵收到的糧稅,最少下降三分之一。
看似朝廷手中的糧食依舊不少,可朝廷要養的不光是廣西。
文武百官的祿米,九邊重鎮的軍糧,還有陷入戰爭的多個省份,都需要朝廷支持。
「巡撫大人,我可沒有和你開玩笑。
估算的糧食缺口,並不包括軍糧。
如果你不相信的話,就去扮作商旅,深入民間走一走。
白蓮教反賊在撤離前,查封了城中所有的糧店、倉庫。
能夠帶走的糧食都帶走了,帶不走的也被一把火燒了。
現在收復的鎮安、潯州等地,全部都是一個爛攤子。
你別奢望拿軍糧填坑,就算士卒們不吃不喝,也養不起這麼多張嘴。
如果找不到解決之法,本將只能從這些地方撤軍,把事情如實奏報給朝廷!」
李牧冷漠的說道。
不是他礎咄逼人,主要是地方上的百姓等不起,
叛軍的手筆太過歹毒,光靠民眾自己的存糧,根本支撐不了多久。
一些沒有存糧的城中居民,此時已經在等米下鍋。
為了穩定局勢,他一面展開以工代賑進行戰後重建,一面拿出繳獲的糧食讓糧店重新開業。
不過這只能解燃眉之急,廣西缺糧的大趨勢,依舊沒有改變。
如果不及時採取措施,撐不到年底,廣西的局勢就會崩潰。
「李指揮使,本撫只能盡力而為。
只是本撫被貶入廣西,在朝中本就不受待見。
想要說服皇上和內閣,劃撥這麼多的糧食,幾乎沒有任何可能。
此事還需要大家的幫助,方能渡過難關。」
張思翰無奈的說道。
事實證明,被貶的官員,就沒一個能拿到好差事。
哪怕事先知道廣西巡撫不好當,他也沒想到會這麼棘手。
叛軍這次撤退的倉促,只是動了城中的存糧,就製造了一個大麻煩。
如果敵人時間更充足一些,連鄉下的糧食一併給徵收走,局勢還會更加糟糕。
「我會給叔父、岳父寫信,請他們幫忙運作。
不過錢糧是文官在執掌,想要朝廷緊急調糧過來,光他們的支持還不夠。」
李牧坦言道。
現在各地都在向朝廷索要錢糧,偏偏大虞財政又不富裕。
手心手背都是肉,各地都很重要,高層同樣很難。
「徐閣老那邊,下官負責去說。
我們在戰場上的表現不錯,獲得他的支持應該不難,
不過一百五十萬石的缺口太大,閣老那邊能夠額外支援我們五十萬石,就算不錯了。
除了向朝廷想辦法外,巡撫大人你應該採取更多措施,鼓勵商賈們向廣西運糧。」
賈博神色凝重的說道。
知道問題的嚴重性,這一次他沒有落井下石。
不過給出辦法,卻讓張思翰格外頭疼。
鼓勵商賈向廣西運糧,說起來簡單,問題是現在的廣西商界就剩下小貓小狗兩三隻。
千兒八百石的缺口,這些人能夠解決。
數十萬石的缺口,指望他們來解決,純粹是在為難人。
最主要的是張思翰手中沒錢!
現在能給出的條件,全部都是畫大餅。
常年在中央為官,他各地糧食之間缺少聯繫,雙方缺乏足夠的信任。
「多謝兩位的支持!
本撫這就發布詔令,只要在年內向廣西運送糧食過萬石,一律發放行商許可。
往後在廣西境內行商,全部給予照顧!」
見張思翰畫出的大餅,李牧有些哭笑不得。
如此粗糙的許諾,商人能買帳才怪。
現在的情況,可不僅僅是把糧食運輸過來,還要保證低價出售。
單純從經濟上算這筆帳,人家做這筆生意,完全就是虧損的。
『巡撫大人,商賈最是逐利,你的許諾誘惑力不夠。
與其直接發布告示,不如直接派人聯繫東南地區的大商,私底下許諾他們一個人情。
不需要付出太多,一家運送一船糧食過來,問題就解決了大半。
如果巡撫大人,肯將官營的礦山外包出來,本將可以說服南直隸的商賈,解決五十萬石的缺口。」
李牧試探性的說道。
大虞官營的企業,盈利能力都是一塌糊塗,
如果不是親自查看了帳目,誰也不敢相信暴利的南寧銀礦,每年為朝廷貢獻的利潤僅有三千多兩。
整個廣西地區大大小小數十家銀礦加起來,貢獻的總利潤不足一萬兩。
暴利的銀礦尚且如此,其他礦產貢獻的利潤,就更少了。
沒有出現虧損,還是天元帝時期整頓的結果。
與其肥了那些官僚,不如自己外包出來,朝廷還能節省監管成本。
不過這麼幹的話,壓力就到了張思翰身上。
遭到御史的彈劾,只是時間問題。
「李指揮使,勞煩你居中運作一下。
本撫可以把廣西的礦產拿出來外包,但是租金必須用糧食支付。
不過既然是外包,那就不能讓朝廷吃虧。
巔峰時期,廣西地區的礦產總利潤是三萬餘兩,我們就按三萬兩計算。
加上稅款和各種攤派,就算五萬兩好了。
本官記得江南的米價,以往一直都在五錢/石上下波動,粗糧價格能夠便宜一半,糟糠就更便宜了。
考慮到現在糧價高,以及增加的運輸成本。
按照三成粗糧、七成糟糠的搭配,每年給本撫三十萬石充當租金。
只需要在年內,運送九十萬石糧過來,本撫就做主將這些礦產承包給他們三年。
並且保證在這期間,衙門不會出現任何稅收攤派!」
張思翰狠了狠心說道。
朝廷劃撥錢糧的不夠,那就只能自己想辦法。
至於這麼幹,觸犯了戶部和稅監的利益,他現在已經顧不上那麼多了。
「李指揮使,廣西情況特殊,能夠買的起糧食的是少數。
全部用好米進行救濟,多少糧食都不夠填這個坑。
搭配上糟糠之後,原本救濟一個人糧食,就能夠救活—」
「巡撫大人,不必多言。
治理地方,你比我有經驗,就按你的意思辦。
為了廣西的百姓,本將定會全力促成此事!」
不等張思翰解釋完,李牧直接打斷道。
本以為把糧食換成糟糠賑濟災民,是那位和大人的首創,現在看來分明是早有先例。
不過想想也正常,朝廷撥付的錢糧不夠,又不能讓災民大量餓死。
採取非常手段,也是迫不得已。
張思翰的做法,也算是光明磊落,最起碼沒在這種時候撈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