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起,軒家村的村頭,總有一個穿著棉衣的孩子在那坐著,像是在等什麼人。他這一坐往往就是一整天,餓了就吃些隨身帶的饅頭乾糧。每到黃昏時分,就會有一個六十多歲的老人來帶他回家。
軒家村里也是流言四起,有說什麼石臨濤夫婦是私奔逃出來的,被人發現了就抓了回去。有說石臨濤夫婦夜裡遇到搶匪,擄走他們之後就拋屍荒野了……鎮上官府的人也來這裡問詢調查過,可依舊一無所獲,他們備了個案後就回去了。
軒家村主道上,阿大陪石武走著,邊走邊說道:「小武,這已經是第六天了。」
石武回道:「才第六天嗎?爹爹和娘親一定是被什麼事耽擱了,說不定明天就回來了。」
阿大聞言就不再多說什麼了。
第七天清晨,這孩子並沒有像往常一樣坐在村頭,因為他的寒疾又犯了。他的屋內生起了炭火,可他還是哆嗦著感受不到一絲溫熱。阿大試過將內力渡給石武,可不像楊一帆的靈氣被牽扯進去,他的內力進入石武身體之後,又完好無損地回到了自己身上,當真是詭異非常。
好在這些天阿大也試過很多藥材食物,發現鹿肉對石武的寒疾最為有效。他從隨身袋子裡拿起兩片鹿肉乾,讓石武好生嚼著,不要多想。
石武瑟瑟發抖地裹著被子,一口一口嚼著嘴裡的鹿肉乾,不久就睡過去了。等他醒來的時候,雖然身子還是很虛弱,但這次寒疾算是挺過去了。他下床就要出去,阿大攔住了他道:「小武,現在已經是晚上了,你別出去了,先吃飯吧。」說著,他就將手裡的熱粥端給石武。
石武這才發現外面的天已經黑了,他強撐笑顏道:「阿大爺爺,我不餓。說不定爹爹和娘親都到村口了,我去村口看一眼,也許可以接到他們。」
阿大回道:「那我陪你一起去。」
石武沒有拒絕,阿大幫石武又披了一件衣服就同他一起出門了。
漸至深秋,涼意更甚。路上行人匆匆,各自趕路回家。
石武和阿大來到村口的時候,秋風呼呼地吹著,桂花瓣落了一地。
石武踮起腳張望著外面進村子的路,可路上冷風颼颼,不見一個人影。石武又在那等了一炷香的時間,看著滿地的桂花瓣,他失望地對阿大道:「阿大爺爺,我們回去吧。」
阿大嗯了一聲,又陪著他回去了。
回到臨濤館後屋,石武拉上被子就想睡了。阿大見狀道:「你等等,我幫你把粥再去熱一下。」
石武搖頭道:「阿大爺爺,不用了,我不想吃。」
阿大看著手裡的涼粥,終於忍不住道:「這幾天來你都沒有好好吃過一頓,你是在跟自己過不去還是在跟我慪氣?」
石武咬了咬嘴唇,也爆發道:「我爹爹和娘親為什麼會失蹤?他們為什麼要拋下我啊!是不是我做錯了什麼。我以前是不乖,是惹了很多事,可他們為什麼要拋下我啊!是我比不上我娘親肚裡那個麼!」比起自己身上的怪症寒疾,石武心裡更在意的是石臨濤夫婦的不告而別。村子裡流言四起之後,他甚至覺得自己是被拋棄了,在爹娘的取捨之下,自己是那個多餘的負累。
「啪——」地一聲,石武的臉上多出了五根手指印。
石武被這一下打懵了,他怔怔地看著阿大,那個最疼他的阿大爺爺竟然打了他。
阿大正色道:「小武!你怎麼可以這麼想你的父母!我認識的石臨濤夫婦不會放棄任何一個人,即便是我這種為正道唾棄的無幽谷殺手,在我性命攸關之際,他們一樣會挺身相救。何況你是他們最愛的兒子!我想就算刀架在他們脖子上,他們還是會選擇救你而不是自救。」
石武臉上火辣辣的疼,不僅僅是因為剛才阿大的一巴掌,更因為自己方才的言語。阿大說的不錯,那個是可以為他捨身擋滾滾熱油的父親,那個是他有什麼委屈就將自己護在身後的父親……
石武哭了,跪在那裡嚎啕大哭。
「哭吧,哭出來就好了。」說完,阿大就端著手裡的涼粥出了屋子。
約莫過了一盞茶的工夫,阿大回來了,他手裡的粥也已經熱好。他端給石武道:「吃了吧,吃了才有力氣好好想以後的路。」
石武擦了擦臉上的淚水,端過碗筷就大口吃了起來,他狼吞虎咽地一會兒就把一大碗粥全吃完了。他順帶還調侃了阿大一句:「阿大爺爺你是不是只會煮粥啊?這幾天我雖然沒什麼胃口,可你每頓好像都是煮粥。」
阿大見他都有心情開玩笑了,知道他已經醒了,從前面自縛的繭中醒了。阿大一本正經地回道:「我真的只會煮粥。」
石武尷尬地撓了撓頭,他沒想到阿大會這麼認真地回答他。他終於笑了笑道:「阿大爺爺,你剛剛說的以後的路是什麼?」
阿大道:「比起你父母的失蹤,你身上的寒疾令我更為擔憂。」
「啊?祥爺爺不是說我就是感染了重症風寒麼。」石武記得軒祥是這麼跟他說的。
阿大搖頭道:「那是你祥爺爺怕你不安才這麼跟你說的。你身上的寒疾並非是重症風寒,據楊一帆所言,你如今的體徵更像是中了靈蠱之毒。此靈蠱需要吸食你的靈力為給養,以後會成周期性發作。」
石武納悶道:「可我沒有靈力啊?」
「這就是要命的地方,你本身毫無靈力,根本無法供應靈蠱所需的靈力。所以每次靈蠱發作的時候都像是在吞噬你的血氣生機。」阿大皺眉分析道。
石武咒罵道:「誰對我下這麼毒的手啊!」
阿大道:「這也是我不明白的地方。按理說嫌疑最大的應該是突然出現的楊一帆,可看他的行為舉止,加之他跟我們素不相識,沒理由會對你爹娘和你下手。何況你爹爹的身手近年來也在不斷提升,楊一帆根本不可能讓他輕易就範。排除了楊一帆,還有就是我和你爹爹以前的仇家了。當年你爹爹身居六扇門總捕頭,黑白兩道沒少結下仇家。我就更不用說了,當年死在我手上的江湖人士,個個都是舉足輕重之輩。可若是他們來復仇,何必大費周章地對你下靈蠱,這完全是多此一舉。所以我想來想去,最後就只剩下你娘親那邊的人了。」
「我娘親?」石武突然想起,他好像一點都不了解他娘親的過去,她都是在日常生活中偶爾提及一些以前的事情。
阿大繼續道:「其實這麼多年來我一直看不透你娘親,說她會武功吧,是真的一次都沒見她出過手。說她不會武功吧,即便是我,對她都有一種來自內心的畏懼。可我又不是喜歡多問的人,也就沒有再去探究這些。但想起那時候的相遇,還有先前你娘親的話語,我覺得你娘親應該也是仙家之人。」
「啊?」石武驚奇地跳了起來,「阿大爺爺你說我娘親是仙家之人!」
阿大點頭道:「如若是這樣,這件事情也就勉強能說得通了。」
「怎麼說得通?阿大爺爺你快說啊。」石武急切道。
阿大道:「若真這麼解釋下去的話,那就是你娘親一方的人找到了這裡,但他們並不認可你的父親,加之你娘親又懷了身孕,他們一時間拿不定主意,是故將你爹娘一同抓走。但為何會留下你,甚至在你身上下了靈蠱。想必他們中間遇到了些許變故,事後不想留你於世,又不想落人口舌,就讓你自生自滅吧。」
好一個無幽谷血榜第一人,僅憑個中一絲聯繫就猜了個七七八八,若是霍灸安戌在此,也會對他眼前一亮。
石武沉默了,他回想起他娘親以前說過的話,他外公家的人很霸道,不需要跟別人講理。他娘親也一直不願意提起外公一脈,更不願意回去。
阿大道:「這也只是我的推測,你別太往心裡去。其實我說這麼多,只是想跟你說,你現在的情況不太好。我們可能要去一趟秦國。」
石武茫然道:「秦國?」
阿大道:「嗯,那是我和你爹爹的故鄉,離這裡有幾千里的路程。」
石武道:「那如果我爹爹和娘親回來了找不到我們怎麼辦?」
「這你不用擔心,走之前我會跟你軒爺爺吩咐一聲,若是你爹爹和娘親回來了,讓他們去秦國都城找我們。」阿大回道,「那裡以前可是你爹爹的地盤,你不想去看看?」
石武突然心有不安道:「阿大爺爺,我這病是會致死吧。不然你不會帶我去那麼遠的地方,還因為怕我不去,才說那裡以前是我爹爹的地盤。」
阿大被他這麼一說,震驚之餘欣慰地撫了撫石武的頭道:「好孩子,正因為阿大爺爺不想你死,所以才帶你回秦國。那裡有我一個很厲害的大夫朋友,我相信他可以醫好你。我可不想日後與你爹娘相見,卻讓他們發現我沒有照顧好你。」
石武聽了,心中由不安轉為平靜道:「好!我們回秦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