豁出去了!
此時再反悔也來不及了。
蘇武靜靜坐著,時不時舔一下嘴唇,又吞一吞口水,當真口乾舌燥,便也拿水來喝。
夜越發深沉。
蘇武一直高度警惕,卻是那老虎左等不來,右等也不來。
蘇武也想,這隻老虎,極其活躍,領地意識極強,遠比一般的老虎要奇怪,否則也不至於有這麼一個千百年的故事,所以不可能不來吧?
蘇武又回頭再看看自己的那些布置,再一次確定許多東西,陷阱在哪,三張強弩的瞄準點在哪,哪裡藏了兵刃,哪棵樹垂了繩索……
再摸一摸身邊地面枯葉里,長槍也在,就在最順手的地方。
深呼吸,冷靜!
等……
再等……
忽然,一陣陰風吹來,蘇武渾身一震,有些冷。
左右窸窸窣窣……
忽然,兩點綠光在枝葉縫隙里一閃而逝。
來了!
來了來了!
蘇武心中激動不已,渾身立馬陷入了一種極致的緊張。
但他沒動,自顧自再去取水囊,慢慢悠悠打開水囊,喝了一口。
忽然空氣中傳來一種呼呼啦啦的聲音。
蘇武連忙站起身來,長槍已然在手,定睛一看,一團黑影就在當面,已然只有七八步遠。
蘇武把長槍挺在身前,渾身汗毛倒豎,好似連頭髮都能根根豎起。
這一瞬間,蘇武有一種後悔,甚至有一種轉頭就跑的衝動。
這隻大蟲,真大,只怕有一丈長的身軀,那身軀左右逡巡走動,眼中的綠光只盯著蘇武。
好似也忌憚蘇武手中的那杆鋒利長槍。
「吼!」
老虎忽然張口一吼。
蘇武更是緊張不已,卻也還是假裝後退兩步……
老虎顯然就是要看到蘇武這種恐懼與後退,立馬往前逼近了幾步。
此時,蘇武才真正看清楚老虎的模樣,虎頭極大,比那煮飯的鍋還要大,身材健碩非常,甚至能看到兩隻虎前腿的肌肉有稜有角。
蘇武不自覺倒吸一口涼氣,連忙又暗示自己要冷靜。
這種情況下,又怎麼冷靜得了?
蘇武有意去想那一個梗:是誰說要對著老虎來一個滑鏟的?你來!
瞬間,蘇武好似真冷靜了許多,又後退了兩步。
終於,老虎動了,就這麼往前撲來,快速無比。
腎上腺素加持之下,蘇武立馬挺槍去刺。
就在這瞬間。
卻是哪裡想到,半空中的老虎竟然揮出了右爪,凌空把蘇武刺出去的長槍打偏到一邊。
電光火石之間,已然沒有什麼思考的餘地,蘇武只管就地往旁邊一滾。
只聽後背嘎吱作響,是一種抓心撓肝的刺耳聲,是那利爪刮在鐵甲片上的聲音……
穿這一身鐵甲,果然是先見之明!
滾,接著再滾一下,不等全站起來,躬身轉頭就跑,頭都不回,繞著那陷阱跑,便是慢一拍,只怕就被老虎當場摁住。
手邊順勢摸起一個繩頭,猛的一拉,這一套動作,已經不知演練了多少次。
就聽身後「嗷嗚」一聲……
射中了!
不知多少次的演習,不白演。
身後呼呼之聲,陡然一聽,蘇武轉頭去看,那老虎背上右肩胛骨處射進了一支箭矢,插入極深,讓它稍稍停頓了一下。
停頓之後,更是一聲憤怒虎嘯,然後一躍而起,在空中的大虎,軀體舒展非常,直往蘇武再撲。
蘇武連忙再刺長槍,這一次比上一次更狠更快!
那老虎好似右爪不靈便了,左爪來揮,長槍又偏。
這隻虎,當真成精了!
好在蘇武腿腳有力非常,蹬地就滾,再滾,驢打滾,不好看,但好用。
吱吱的刺耳聲還是有,那虎爪還是能扒拉到蘇武的側背。
當真是好甲。
又是一根繩頭,再射。
嗡嗡一聲弓弦,沒有老虎的慘叫,沒中!
蘇武已然有些連滾帶爬了,為了拉開距離,手中的長槍也當標槍扔了出去,也被那老虎一下拍開……
這老虎反應快到驚人,卻也頓了頓。
再看蘇武眼疾手快,再拉最後一根繩頭,布置到了這個地步,演練到了這個地步,已然無以復加。
中!
中右邊後腿腳掌,甚至箭矢射穿了虎掌,好弩!
這大宋朝,好甲好弩,卻也能輸得一敗塗地。
蘇武也沒勝,只是拉開了距離,一人一虎,七八步的距離,不過一個虎躍而已。
蘇武從地上再摸出一桿早已藏好的長槍,挺立胸前,此時此刻,別無他念,只有腎上腺素,好似感官都敏銳了許多,渾身肌肉都更加有力。
老虎已然癲狂怒吼連連,蘇武甚至都能聞到虎口中散發出來的腥臭味。
蘇武看了看地面,咬了咬牙,也張開嘴巴大喊:「來啊!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就看老虎竟是稍稍後退了兩步!
「別跑,有種別跑!」這話,其實也不曾過腦,就是呼喊,好似呼喊也能讓蘇武多幾分勇氣。
蘇武其實從來不缺乏勇氣,上輩子也不曾缺乏。
勇氣,就是無比恐懼之下的堅持。
只等話音一落,那虎忽然往前加速,身形已然就在空中,再一次,姿態極其舒展,虎軀,真長!
蘇武一顆心,已然到了嗓子眼!
再刺!
虎掌再拍!
半空之中,一隻虎掌已然就扒拉在蘇武的肩膀上,依舊是虎爪與鐵甲刮擦的嘎吱作響。
隨後,大虎落地,把蘇武也摁得身形一矮!
蘇武等的就是這一刻,這一刻也演練了許多次。
就看眼前,忽然老虎屁股一矮,隨即整個老虎就往後滑去。
成了!
成了成了!
老虎後腿踩空了,踩進陷阱里了,前爪卻不斷往前在抓……
想抓近前眼前的蘇武,也去抓那陷阱的邊緣。
蘇武連忙長槍猛刺,這老虎再也沒有了輾轉騰挪的餘地,便只感覺長槍捅去,噗噗作響。
滑下去了,整個老虎都滑下去了!
但凡這隻虎還能多跳一步,蘇武這一賭大概就是個滿盤皆輸。
電光火石之間,蘇武已然不管不顧,上前就去,長槍不斷往陷阱里刺去,一片干枝枯葉里,什麼都看不清……
只管刺,一下一下不斷刺……
「嗷嗚嗷嗚」之聲連綿不絕。
再刺再刺!
忽然一個虎頭與虎爪映入眼帘,正是老虎在拼命往陷阱外躍起,卻是滿身狼藉,頭腦一片模糊。
再刺,再刺!
虎又落去。
已然不知刺了多少下……
忽然蘇武往地上一坐,大氣粗喘。
他知道,成了,這回是真成了,陷阱里再也沒有了動靜,腎上腺素也去了,只感覺渾身脫力了一般。
微微湊過頭去看陷阱之內,黑夜之中,樹蔭之下,依舊看不清什麼,但那團大黑影,只靜靜躺著,一動不動。
蘇武長出一口大氣,微微揚頭,喃喃自語:大宋啊大宋,我這回是真的來了。
渾身脫力的蘇武,左右去看看,尋剛才水囊之處。
卻是蘇武忽然翻身站起,一聲喊:「誰?」
有些緊張過頭了,喊過之後也立馬冷靜不少,這崗上只有一隻老虎,蘇武知道。有個黑影近前來了,肯定是人。
「我是好人,本是路過,只聽得半夜呼呼哈哈的,便過來瞧瞧。你是何人?在此作甚?莫不是剪徑的強人?」
來人其實也看不清蘇武。
蘇武往地上一坐:「你不知這山裡有大蟲嗎?半夜還路過?真是膽大包天不怕死!」
「大蟲?哪裡來的大蟲?都這般恐嚇路人?不過就是想賺個宿夜的錢罷了,你與那山下酒店是一夥的吧?」
話語中,聽出了幾分……醉意。
蘇武腦海中靈光一閃:「你吃醉了?」
「沒吃醉!」
來人更是近前,雖然看不清,但好大一條漢子。
來人……莫不是武松?也就只有這個莽夫大漢會吃醉酒上景陽岡……
來得真是時候,來早一點,蘇武這打虎英雄的名號怕是搶不到手了,幸好今天做了這打虎的決定,不然,明天就徹底成了個倒霉催。
「我乃陽穀縣都頭蘇武,在此獵虎。」蘇武徹底放鬆下來了,還能有幾分笑意在臉,武二郎竟然來了,有趣。
「獵虎?虎在何處呢?」醉漢搖搖晃晃往前來。
「你近前來看不就是了……」蘇武坐在地上,抬手招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