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贈圖
「這個秘密只有明治山的人、教主、純陽元陰兩位副教主知道,三境往上的人進入暮年時會被告知,其餘的人,都不知道。」
溫素空說。
聽罷,程心瞻心中便冒出一個念頭:
要讓這些前輩永遠不會有被召醒的那一天。
「至於那些金棺。」
溫素空看向那些金棺,「那是歷代人間帝王之屍。」
程心瞻的眼皮又跳了跳。
溫素空望向弟子,問,
「《青蚨化生經》里怎麼說己土之屍的你可還記得?」
程心瞻當然記得,他回答,
「己土之屍即是殭屍,占天下行屍之八九,雖易成屍,但也難成大氣候,但唯有一種————」
他突然止住了話,看著那些金棺,又看著溫素空,
「唯有一種,名為帝屍,屍成則大禍出,能號令天下殭屍,顛覆陰陽!」
溫素空點點頭,
「不錯,可是你翻遍史籍,可曾見過帝屍亂世的記載?」
程心瞻搖搖頭。
「帝屍始於始皇帝,始皇帝生前要建立仙朝,同時也藏了後手,那就是他的陵寢和陪葬俑,他是最早掌握帝屍養屍術的人。
「始皇帝想建立仙朝,既要打破人王不得長生的慣例,又欲視神仙如小吏,引來各路神仙攻殺。不過始皇帝最後雖死,但他死前早已做好布置,死後有人為其收屍葬入皇陵,果然化為帝屍,
統領陪葬之大軍攻上陽間,顛倒陰陽,釀成大禍。
「後來伐滅仙朝的各路神仙又無奈回來,鎮壓亡靈,但這段往事並沒有記錄在史書里,就是為了防止後世帝王效仿。」
程心瞻認真聽著,他素好讀史,卻真不知道還有這樣一段過往密事。
「不過畢竟那樣浩大的神仙殺劫,又哪裡不會走露風聲,後世還是有帝王籌謀此事,第二位帝屍是東晉的末代帝王,但是當時帝屍剛剛產生靈智,就被我三清山察覺到,當時就是我明治山祖師出山收服的。」
「再後來,為徹底杜絕帝屍出世,明治山便多了一項職責,凡是在位時大興陵土的帝王,死後屍身都會被我明治山取回,鎮壓在山中。
「所以自晉至明,人間再無帝屍之禍,甚至連帝屍的傳言,也都逐漸消亡。
「這件事現在是我在做著,往後就是你做了。」
程心瞻點點頭,久久未語,原來明治山下還藏著這樣多的辛密。
「仙修為清,帝王為濁,祖師又用這些棺檸布成了「清濁兩相騰蛇玄龜大陣」,擅闖之人要是低於天仙境界,一個照面就要被大陣碾成粉塵。
「而且仙修不願意羽化是為天道所惡,收攏帝屍避免災禍是為積贊功德,兩相抵消,我們明治山才能長久,三清山的千年大計才能持續下來。」
程心瞻恍然。
「如此,這明治山可夠你觀想了?」
溫素空笑著問。
「自然是夠。」
程心瞻連道。
師徒兩人出了地底,回到山上,這時溫素空又說,
「你說的泰山,嶗山,自然是極盡陰陽機變,奪天造化,不過還是一樣的道理,你自己都知道心府雷府內景神要降格觀想,那戊土也一樣。」
溫素空語重心長的說,
「戊土之山不必一座,你先觀想明治山,後面再把泰山、嶗山之形添進土府里不遲,心氣再大些,放入三山五嶽又何妨?」
程心瞻稱是。
「至於內景神,統領天下群山土地、掌握生死之機的,自然首推東嶽大帝,不過東嶽大帝位格太高,是和雷祖一個位格的,不好觀想其真形神意。」
程心瞻認真聽著,他之前都沒敢往東嶽大帝身上想。
溫素空也在認真幫著想,她的見識顯然更高些,思索片刻後,她說,
「東嶽大帝的第三子,炳靈公,炳靈太子,封號為三山都元帥統攝五嶽炳靈仁惠帝君,你覺得如何?」
程心瞻聽著,認真想了想,頓時覺得妙。
炳靈公為東嶽大帝之子,命格尊貴,在陽間統攝海內外三山五嶽,在陰間又專司鬼篆,實在盡得戊土之神意!
他俯身下拜,口道,
「多謝師尊指點。」
可同時他心中也有些犯難,炳靈公的真形圖雖然說易得些,可那也是跟東嶽大帝比,論神位,
那是絲毫不遜色於雷霆總司盪魔真君的,想來也不容易得到。
盪魔真君他是取了巧,化用了民間傳說,又從九天應元府里查到了很多上古雷部的典籍,可炳靈公似乎更神秘些,倒是不好觀想「炳靈太子的真形圖你不用管,為師會想辦法,你先觀想山嶽,山成之後自有神來。」
溫素空知道徒兒在想什麼,出口說道。
程心瞻心裡有些感動,俯首稱是。
這日之後,程心瞻每天日出之時不急離山,日落之時不急歸山,都會花上一段時間遠遠觀望明治山。
之前不覺得,可現在仔細看,就會發現明治山不如收陰山高聳,不如投劍山峻峭,沒有樞機山那般威嚴,也沒有百草山那般清秀。
明治山很規整,很圓潤,像是一塊巨大的卵石立在地上。
直到有一天,在太陽即將落山時,夕陽透過竹林,照出了大山除去植被之後的輪廓,是一個整整齊齊的錐形。
程心瞻恍然驚覺,這分明就是一個墳山。
不過這倒是符合明治山的法脈關鍵。
他有時也會在山間小路上行走,有時也會獨自去山內看看那座「清濁兩相騰蛇玄龜大陣」。
他為昂日星官觀想了光明宮,為盪魔真君觀想了雷霆總司,為神雷、水雷兩位將軍觀想了夏宮和秋宮,為金麒麟戶觀想了明皇陵。
但這次觀想,他沒有為炳靈太子觀想廟宇宮殿,就是觀想了明治山,後面可能還會有三山五嶽,他想,群山就是炳靈太子的宮殿。
約又過去了大半個月,他的左瞳因為修行《九陽煉目》已經染成了丹色,本是山間清風一樣清爽的少年,卻因瞳色添了幾分貴氣。
兵器院地下的鍊金洞中,姜為山道長的爐里,一把火行法劍劍胚即將成型。
在七月二十二這一天,他開爐取出了「桃都」。
歷經九九八十一天的合煉,「桃都」如獲新生,赤紅的劍身上透顯出淡淡的羽紋,通體泛著金霞,火光內斂,純陽法意則更加精粹了。
劍靈顯化,還是白羽雄雞的模樣,但頭上的紅冠卻變成了金冠,璀璨奪目。
出爐之後,飛劍在鍊金洞內飛掠,在高大的煉器爐中穿行,曳尾仿佛一條金色錦緞,劍靈聲聲蹄鳴,引發眾多煉器爐中的寶器應和,有幾個正在緊要關頭,險些因為器靈失控炸爐。
姜為山道長讓程心瞻趕緊帶著顯眼包「桃都」離開。
剛到明治山,便聽見師尊呼喊,他趕緊轉了方向,往藏竹碑處落去。
溫素空坐在竹亭里,他還是坐到竹亭外的那個蒲團上。
「師尊。」
程心瞻點頭請安。
「你的觀想圖有了。」
溫素空沒有賣關子,開門見山的說。
這下倒是雙喜臨門了。
程心瞻期盼著。
溫素空手一翻,掌中出現一個捲軸,她把手一揚,捲軸凌空打開。
這是一個豎幅捲軸,卷面有些微微泛黃,仔細去看,捲軸底部繪著在茫茫汪洋上,有三座大山,形勢不一,氣象不同,各有千秋。
三座大山底下各有雲隸標註,是為:
蓬萊,方丈,瀛洲。
三山峰巒中雲遮霧掩,在雲霧中又能隱約可見許多神仙肅立著。
三山之上,有一個身穿明黃便服的青年立在虛空中,青年雙手負在背後,姿態清雅,他頭不曾低,甚至還是微微昂著的,只是目光往下警著,一副脾之態。
捲軸左上角寫著一行字,日:
《炳靈太子出海校檢三山諸神圖》。
「這是一幅上古遺寶,為師從雁盪山換取來的,此寶內涵法蘊,你可投念進去,可見炳靈太子真容,不過此寶傳承久遠,其中法蘊無多,你只有一次進畫觀神的機會,一定要記住神韻。」
溫素空說。
程心瞻聞言吃了一驚,竟是上古傳下的寶貝,師尊這是花費了多大的代價。
「現在就投念進去一觀,我為你守著,以防你念頭被神威所攝,無法自拔。」
溫素空又催促了一句。
程心瞻遂不再多想,分出一縷念頭,探入到畫裡。
念頭一接觸到畫面,便猛地受到一股吸力被吸了進去,程心瞻感覺自己突然出現在一片茫茫雲霧中,正在飛速的疾馳。
「鄒山君,再快些!」
程心瞻突然聽到耳邊傳來一聲叫喊。
他偏頭望過去,發現隔著雲霧,身側還有好些人也在快速的飛馳著。
他心知這是畫卷中記錄或者說是幻化的場景,自己則是融入了那個場景中,所以他沒有真的開口作答。
那個人似乎很著急,快速的說,
「鄒山君,你是新晉山神所以不知,炳靈太子架子可大了,每次巡視海內外的仙山都要山神列位等他,要是他來了我們還沒到,又不曾在主君那裡記名,便會視為離守瀆職,是要查辦的!
「東嶽大帝在上,這次炳靈太子玩的太大了,忽然要校檢三山及各支脈,說是馬上就到,讓我等訪友之人如何交差。」
那人長吁短嘆著,但速度著實不慢。
很快,離職訪友的幾個支脈山神緊趕慢趕終於回了一座島山,落到各自支脈峰頭上。
程心瞻四處環望,認出了這是畫卷上的瀛洲山,但細節上,又比從卷外看細緻許多,他抓緊記下。
很快,便有一股神威自西邊過來,他能感覺到自己附身的鄒山君身子都在顫抖。
不過程心瞻看著,見炳靈太子只一個人踏空而來,不曾有車架,不曾有侍從,倒也沒覺得他架子有多大。
待他走近了,程心瞻便通過鄒山君的眼睛望見了炳靈太子。
這次看的更清楚些,
炳靈太子看面相還不到三十歲,很年輕,但身上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他一步千丈,兩三步就從天邊走到瀛洲島上空,警眼往底下一掃。
程心瞻感覺鄒山君身子都已經在抖了。
他趁這個機會仔細去體悟炳靈太子身上散發出的法意。
他雖在天上踏空而行,但用的好像是「縮地成寸」的神通;他雖在高處,卻又如大地一樣沉穩;他並不雄壯,但是看上去就如同山嶽一般高大。
望之如山,仰之彌高。
其勢如地,無邊無垠。
生殺大權,盡在掌握。
程心瞻對炳靈太子只是驚鴻一警,但炳靈太子已經將瀛洲山盡收眼底,他再踏一步,群山在他腳下後掠,只一步,便將瀛洲山遠遠落到身後,去了下一座山。
「炳靈太子可真威風呀!」
旁邊的山神又說了一句,程心瞻還沒來得及點頭,忽然有股力量拽著他的念頭脫離了這個鄒山君的軀體,然後穿雲過霧,眼晴一花,念頭就回到了肉身。
等他再去看那畫卷,便發現那畫上的炳靈太子已經消失了,便是底下的三山,也暗淡了不少。
「可看清了嗎?」
溫素空問了一句。
「大概看清了。」
程心瞻回答道。
溫素空點頭,「那就好,這畫卷你留著吧,古神神意雖然消散,但三山神形還在,你還可以入畫觀摩山勢,不過應該也用不了幾次了。」
她把手一揮,畫卷便自行捲起,落到了程心瞻跟前。
程心瞻收下畫卷,口道,
「多謝師尊。」
這時,溫素空又從洞石里掏出一物,此物迎風便漲,化作一個巨物懸在程心瞻跟前。
這是一個三丈長的彩繪影壁。
顏色鮮艷,氣勢磅礴。
上面繪著五座大山,這五座大山的樣子早已聞名於世間,他也在各種典籍圖冊上見過,所以即便這座影壁上沒有題字,他也能猜出這副影壁彩繪的名字,
《五嶽真形圖》。
「這是為師從恆山友人那裡暫借過來的《五嶽真形圖》,《五嶽真形圖》世間有千萬幅,但各中神意卻是相差甚遠,這一道影壁是恆山二泉觀內的影壁,是唐時的高修大畫師所繪,不說是《五嶽真形圖》中的頂尖,但也是為師能想到的最佳之作了,你先拿回去臨募和觀想,等有所獲時再給我,我去送還人家。」
溫素空說。
程心瞻起身長拜,如此恩情,倒讓他難以張嘴相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