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分身乏術
又一月。
這日傍晚,程心瞻來到了純陽殿。
雖然師尊回來了,但這樁事他先找的師祖,那自然不能一事勞煩多主。
「師祖。」
他坐到通玄道長對面。
通玄道長看他左眼眼瞳已經是一片丹色,宛如朝陽,就知道他自己開闢了陽殿,練就「九陽還形丹瞳」了。
「都準備好了?」
通玄道長說。
程心瞻點點頭,拿出了之前在白玉京還珠樓主所賜的鉛瓶,裡面裝著的,正是「陽明雲堂罡」。
通玄道長接過來,打開瓶塞,倒出了罡露。
罡露宛如牛乳,在空中涌動,在兩人的注視下,忽然化成了一條蜃龍,待程心瞻湊近去看,又忽然化成了一朵小雲,仔細去看,雲上還有一座袖珍街市,沒等他看清,又重新化成了牛乳一樣的水露。
「是「陽明雲堂罡」啊,此罡須是得是蜃龍吐出來的蜃雲,在雲頭上結成蜃景時,恰好在午時,遭逢大日曝曬,每百里的蜃雲,才能被大日煉成一兩的罡露,你這有半兩,著實不少。」
通玄道長笑著說。
程心瞻很意外,他得到罡露後一直沒拿出來過,不知道還有這樣的來歷和變化。
「煉化了這種罡的人,身輕如燕,不必使用什麼法力和外力,只一個念頭就能自在飛行,仿若煙雲。
「如果把這種罡煉化到雲宅里,化成雲根,就能吐出明光蜃雲,用來惑敵和困敵都是極好的,
你這裡有半兩,用來淬鍊飛劍的話,是消耗之物,陽殿中放一小半足矣,否則便有些暴珍天物了,
剩下的可留著煉進十二重樓里化成雲根。」
程心瞻稱是,竟沒想到「陽明雲堂罡」還有如此妙用。
「此罡可用寒陰風煞來配,陽雲陰風一相交,便能締結雨丹,雲惑眼,風惑耳,又有非凡的幻化之能。」
程心瞻點點頭,不過沒有太放在心上,以他精修五行的道途來看,這種金丹太有偏向性了,並不適合自己。
「其實引罡煞入體最大的難處在於痛苦,不過你既然經歷過了真煞沖穴,那這些痛苦應該不礙事了。」
通玄道長只截用了少許罡露,剩下的收回鉛瓶里又還給了程心瞻。
『罡煞是天地間難得的靈物,是先天陰陽之氣在後天造化之機上結的果,人是後天之靈,遇上這樣沾染了先天之氣的靈物,自然就不舒服,這你應當是最清楚的。」
程心瞻點點頭,都說如在喉不舒服,那罡煞在身就是把如在喉的痛楚再放大千萬倍。
「不過為了感悟這蘊含著陰陽之氣的靈物,先輩們想了很多辦法,都說世間一物降一物,可先輩們也不知經歷了多少次的嘗試,死了多少人,才摸索出來,罡煞的克制之物就是鉛汞。
「又不知歷經多少年,代代改良革新,這才有了如今堪稱最為保險的吞罡食煞之法,現在,我來教給你。」
通玄祖師悠悠說著,程心瞻認真聽著。
「鉛性沉穩,汞性靈動,所以多以汞水煉成飛網捕捉罡煞,才能將之收服,等盛裝存放罡煞時又多用鉛器。
「鉛性熱,汞性寒,服食鉛汞時,又要看欲煉罡煞之性,以鉛汞鎮壓罡煞時也要考慮陰陽調和,像當前你手中這「陽明雲堂罡」,是烈陽之性,就要以寒汞調和,而你之前身上的「紫火爛桃煞」,雖有一個火字,但卻是地底的幽火,更有一個爛字,是腐朽之氣,歸根到底是陰寒之物,所以煉化時應該配以熱鉛。」
程心瞻聽著連連點頭,原來這裡面還有著這麼多的講究,他還以為直接就把盛裝罡露的鉛瓶用上就可以。
通玄祖師看出這小徒孫沒有汞金,正手足無措呢,便笑道,
「你既然把陽罡都準備好了,那我就再送你一份飛汞。」
祖師把手一翻,掌心裡出現一滴懸浮的汞珠,遞給了程心瞻。
他伸手接過,鉛汞不光能降伏罡煞,煉丹鍊氣都是難得的寶貝,在山上是極為流通的寶貝,他曾經有過一份飛汞,也是還珠樓主所賜,名為「流霜飛汞」,還珠樓主說能提升「秋水」的柔性,
他就全餵給「秋水」了。
現在想來,倒也不必全部餵給「秋水」,自己留一些現在剛好用上。
就像這「陽明雲堂罡」,要不是祖師提醒,他也準備全用來煉「桃都」了。
自己沒幾個錢,東西用起來倒是有些大手大腳,往後這個習慣得改改了。
「汞液遇火而飛,入口後你立即從十二重樓升上來一股火行法力,與汞液相衝,汞液遇火化為飛華,不下十二重樓,直接走四白-承泣穴位進入左眼陽殿。」
通玄祖師說。
程心瞻點頭,張嘴飲下了汞珠。
汞珠入口像是一塊寒冰,冷氣馬上就把口腔里凍上了白霜,程心瞻覺得牙都要掉了,不過他馬上運轉一股火行法力從十二重樓衝上來。
寒汞與火行法力相遇,馬上就化成了飛華,看不見摸不著,但在內景天地里去看,這就是一股白茫茫的寒霧。
就和行氣一樣,他以念頭牽引這股寒霧,從口腔里直接進入四白穴,再進承泣穴,最後注入陽殿。
程心瞻開闢陽殿後,這裡就是一個明亮的空竅,和他第一次以念頭進入洞石的感覺很像,到處都是明晃晃的,又看不到邊界。
「桃都」就在這個空竅里,如織梭一般在這裡疾飛。
雖然還沒有陽火,但陽殿天生就帶著太陽之性,把「桃都」放在這裡也是極佳的溫養。
在這個空竅里,還有一個丹紅色的火球,這是他修行「九陽還形丹瞳」的顯現異象,等這個火球有九個時,就是瞳術大成了。
寒霧進到陽殿裡,被這裡的火球還有「桃都」照的到處飛竄,一直呈現寒霧狀,無法凝結成珠露。
他感覺自己左臉都凍僵了。
「現在以同樣的運氣路線,飲下罡露,一定要緊閉喉關,鎖死十二重樓,逼迫罡氣走方才汞化走過的路線,要快些導入陽殿。」
他點點頭,服下了罡露。
罡露入嘴就化成了一團洶湧的罡氣,再也沒有了方才如雲如乳的柔和模樣。
罡氣在口中肆虐亂撞,但他口腔里此刻全是剛才寒汞留下的霜華,這兇猛的罡氣一碰到寒汞霜華就退了回來,又下不去喉關,只得順著唯一的通道進入四白穴位、承泣穴位,但這一路的經絡和竅穴內壁上都掛著寒霜,於是罡氣只能縮成一束順著寒汞留下的路繼續前行。
進了陽殿,空間驟然開闊,罡氣剛想散開,但陽殿裡被丹陽逼得無處落腳的汞華此刻就像是聞到了烤味道的三妹,猛地就撲了上來,
汞華將罡氣緊緊包裹住,一絲一毫都沒泄露出來。
真是一物降一物。
「桃都」也飛過來看著,圍著汞華打轉,似乎是想見見裡面到底是什麼。
話說回來,罡氣一路過來,即便是這樣少的罡露,即便是這樣短的運氣路線,即便是有汞華護著,但那股刺痛發脹的感覺還是讓程心瞻感到很難受。
不過也只是難受罷了,和真煞沖穴的痛苦比起來。
「往後你便控制寒汞慢慢將罡氣一點一點放出來,再用法力一點一點去煉化,磨平其凶躁之氣,感悟其中法蘊,當前,最重要的是體悟其中的的『陽」。
以你今天吞服的罡氣來看,起碼也要煉化數月,隨後才能自如運用,到時才是你化罡為火,淬鍊飛劍的時候。而等你為結丹而吞服罡煞時,那個量,煉化所用的時間就是以十年計。」
通玄祖師看程心瞻吞服罡露很是順利,面帶笑意。
程心瞻點頭稱是。
這時通玄祖師似是想到了什麼,忽然就笑出了聲。
「不知祖師何事發笑?」
程心瞻不解。
「我方才突然在想,你提出以陽罡為火,以陽殿為爐,淬鍊飛劍,如果有一天,你能集齊一十八陽罡、三十六陽煞,熬煉飛劍,那這口飛劍最後會達到什麼品質呢?靈寶嗎?
同樣的道理,集齊一十八陰罡、三十六陰煞,在陰殿裡熬煉飛劍,到時陰陽同出,又是什麼樣的威力呢?」
通玄祖師說著說著大笑起來,「古往今來,從沒有聽說過有誰集齊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的,心瞻你不要在意,就當是老頭子胡說八道的,不過,呵呵,你要是能有機緣得到兩手之數的陽屬罡煞來淬鍊你這把飛劍,我想最後出來的應該都是極為了不得的寶貝了。」
程心瞻聽完眼睛亮晶晶的。
「你若想要把鉛汞罡煞搞明白,就必須要煉丹,女金公的精妙變化都寫在丹書里,可謂玄之又玄。」
程心瞻苦笑點頭,要學的東西越來越多,他感覺一個化身都不夠用了。
今日引罡入體,比他想的要順利很多,辭別了祖師,他回到明治山。
路過小潭時,他望了一眼,潭裡是一條海鰍都沒有了,只有一些貝還吸附在潭石上。
九孔無塵蓮到底是靈種,自他種下後,無論春夏秋冬,無論什麼潭水海水,都不影響,現在這靈種才生出一片綠葉,也不知什麼時候才能開花。
程心瞻現在已經深覺一個化身不夠用了,不是因為鬥法,不是因為掩人耳目,就僅僅是因為要學的東西太多。
等著花開,他便要把這花煉成一個新的化身,不必像竹身這樣神意,只要能讓他寄託一個念頭,去學些新東西就是。
進了無憂洞,最醒目的還是那個放在正中間的巨大影壁,《五嶽真形圖》。
觀想東嶽之形,令人神安命延,存身長久。
觀想南嶽之形,使人五不加,感知惡意。
觀想中嶽之形,使人立身不倒,站地生根。
觀想西嶽之形,使人擅御五兵,入刃不傷。
觀想北嶽之形,使人百毒滅伏,長享福祿,
程心瞻觀想了一個月,現在行坐之間隱現法蘊,有如山之勢。尤其是在兵器院鍊金洞煉器時,
姜為山最近一直夸程心瞻身定心安,有宗師氣度,天生適合煉器煉丹,不過煉丹太枯燥,建議轉到兵器院煉器。
而觀想《五嶽真形圖》給程心瞻帶來的最直接的好處就是,【鎮】字咒的威力產生了驚人的長進,他現在施展【鎮】字咒,就是綠顧沁也要在湖裡才能抵擋,若是在空中嬉戲,受了【鎮】字咒,是會被打落的。
影壁的對面就是他的書案,書案旁邊掛著一個書卷,正是《炳靈太子出海校檢三山諸神圖》。
圖上還是炳靈太子審視三山諸神,但若仔細看,便能發現這張圖與溫素空拿出來的,更多的是形似,神意上還要差上許多。
這是他自己畫的。
師尊給的觀想圖已經成了一張空白紙,他第一次進去時觀想炳靈太子,得其神意後太子身形便消失了,後來他又幾進畫中,觀摩三山,隨後連山影也消失了。
這個月他自己臨募這兩幅圖卷的紙張已經堆滿了書案。
他坐下來,從桌案中清出一塊空地,繼續拿出紙張,他一會看看影壁,一會又寫寫畫畫,不過仔細去看,落在紙上的,卻不是磅礴的五嶽山形,而是符。
他不是在簡單的臨摹,而是在對山畫符。
他觀的是真形,領會的卻是法意,落筆便成了符。
這一幅《五嶽真形圖》他已略有領會,最遲再過個三五天,就能歸還師尊了,法意他已領會,
下面是運用的事。
況且五嶽山勢浩大,接天連地,橫看成嶺側成峰,僅一幅《五嶽真形圖》,也只能讓他窺探五嶽神意的一角罷了。
相比之下,實實在在的明治山,才更能讓他體悟戊土法意,法力也在體內慢慢積贊著,以備開府。
一個不注意,他發現天又要亮了,有個事一直拖著忘,忘了拖,今天實在不能再拖了,他從洞石里拿出一張信封,從裡面抽出一張紙來,鋪在桌案上,就以符筆寫道:
『見字如,展信舒顏。
問十一娘安好,山中之事繁忙,分身乏術,乃至竟無片刻閒暇鋪紙落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