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 吾妻必不孤單
「火鳳明王在上,萬靈聽我召喚,誅殺此妖!」
天地之間風雲變幻,地動山搖,這一幕何其熟悉,息月寒愕然地瞪大了一雙藍色的眼眸,他猛地伸手指向施宣鈴,不可置信地道:
「是你,原來是你,當年雲洲島一戰上那個能呼風喚雨,驅使百獸的『山神』,竟然就是你!」
他霍然想起那年赤奴十萬大軍攻上雲洲島,在戰況最激烈之時,島上也是這般飛沙走石,風雲變幻,血腥廝殺的戰場之上,竟忽有無數白色巨鳥遮天蔽日地湧來,山野間還傳來陣陣虎嘯狼吟,礁石下面更是爬出了不計其數的巨大毒蜈蚣,那尖尖的毒刺令人防不勝防,樹上竟然還掉下了不少毒蛇,對著人脖子上就是狠狠一口咬去!
那時似乎整座雲洲島上的飛禽走獸全都受到了某種召喚,從四面八方湧現出來,頃刻之間就將赤奴大軍們團團圍住,兇猛地朝他們發起了進攻!
息月寒那時只覺匪夷所思,還以為海上有神明顯靈,庇佑雲洲島逃過一劫,可他哪裡知道,原來並非海上神明顯靈,而是有人身懷異能,這個能召萬靈,馭百獸的「神女」竟是來自奉氏一族!
雪地之中,山風獵獵,施宣鈴長發繚繞,從頭到腳都被一團血霧包圍住,異光閃爍間,她一邊念咒結印,周身傷口一邊滲出源源不斷的血珠。
她站在這青黎大山中,近乎是以一個獻祭者的姿態,不計代價地施展那萬靈召喚之術,拯救她腳下的這片土地,拯救與她血脈相連的奉氏一族!
「息月寒,我要你死,哪怕是與你同歸於盡,我也要你灰飛煙滅!」
——
山門處,遍地屍骸,血流成河,寒風中瀰漫著一股血腥與焦土混雜的奇異味道。
大部分修羅兵皆已被解決掉,只餘一成不到,左崇與施仲卿並肩作戰,兩人竟也配合默契,率領同盟軍與奉氏一族奮勇廝殺,如今眼見戰局已定,勝利近在眼前了。
「得快些將這裡處理乾淨,入山去幫他們,息月寒那個瘋子一定不好對付!」
左崇狠狠抽出長刀,他身前又轟然倒下一具修羅兵的殘軀,那藍色毒血飛濺至他的眼角眉梢處,他卻毫不在意地隨手一抹,扭頭同身旁的施仲卿道:
「施老頭兒,我這邊的小妖都殺乾淨了,你那邊如何?我們得趕緊入山去同大部隊匯合,也不知他們那裡戰況……」
左崇這番話還未說完時,頭頂卻已有異響傳來,似乎有什麼飛過一般,而腳下踩著的雪地也開始劇烈動盪,他身子踉蹌了一下,抬頭看去,卻是滿臉錯愕,難以置信:
「千,千黎鳥?」
是的,剛剛飛過他頭頂的竟是千黎鳥,且還不止一兩隻,隨著先行的那隻千黎鳥掠過夜空,它身後竟還追隨著成片成片的鳥群,遙遙望向遠處天邊,它們扇動翅膀,浩浩蕩蕩,竟如潮水般一波又一波地湧來,此景簡直壯觀異常,撼人心魄!
千黎鳥乃是青黎大山中特有的一種珍稀飛鳥,有著絢麗斑斕的羽毛,清靈婉轉的聲音,傳說中乃是上古的火鳳之後,在世間早已滅絕,唯獨青黎大山間還尚存一脈。
因千黎鳥形似火鳳,且與人親近,奉氏一族便視其為吉祥的「神鳥」,珍愛有加。
可如今這寒冬時節,千黎鳥早該休憩築窩在洞穴之中,等到春暖花開時才會大量出來活動,今夜卻為何生此異象,天上竟會飛過這麼多的千黎鳥?
數量之龐大,大有一派遮天蔽月之勢,而那絢麗奪目的羽毛也交織成了一片七彩霞光,在風雪中閃爍著如夢似幻的光芒,當真仿佛上古時期的火鳳重現人間般。
不少奉氏族人抬頭都看痴了,甚至有人跪下高呼:「神鳥臨凡,神鳥臨凡,是火鳳明王顯靈了,奉氏一族有救了……」
左崇也抬頭怔然望去,心中湧起一陣難言的奇妙之感,甚至忘卻自己還身處戰場之上,也就是他這失神的功夫,先前那個被他擊殺倒下的修羅兵竟又霍然站了起來,如厲鬼一般出現在他背後,手中那染滿鮮血的大刀直接抬起朝他腦袋砍去!
這一下出其不意,又快又准,左崇根本始料未及,他心神全集中在天上飛過的那些千黎鳥上,直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將他喚醒:
「小左當心!」
說時遲那時快,施仲卿飛身而至,替左崇擋下了這致命一擊,而那把大刀也砍在了施仲卿肩頭,甚至直抵他胸口,可見森森血肉白骨,而那修羅兵完成這最後一擊後才真正倒下徹底氣絕。
左崇臉色陡然慘白如紙,他緊緊扶住身子搖搖欲墜的施仲卿,立時點住他幾大穴位,一邊動手為他止血,一邊顫聲道:
「不,施老頭兒,施老頭兒你別嚇我,我們好不容易要打贏這場仗了,你女兒還在等你呢,你可千萬不能出事啊……」
聽到「女兒」二字,施仲卿呼吸一顫,強撐著睜開眼眸,滿是血污的一隻手攥緊了左崇的衣袖,他咬牙道:
「遺書……那封遺書……一定要交到我女兒手上……一定要……」
——
寒風凜冽,雪落山間,四野異動不止,整個青黎大山如同一個沉睡的巨人,在這一夜受到召喚甦醒過來。
成片成片的千黎鳥掠過夜空,原本冬眠的許多飛禽走獸,山間萬靈,也似乎都被某種力量喚醒了。
它們從四面八方湧現出來,奔赴至了這拂雪之宴上,且盡通人性,可聽從號令般,竟紛紛向場中的修羅兵發起了猛烈的進攻。
那位之前一向氣焰囂張,將奉氏族人踩在腳底的月尊國師,此刻便被幾隻雪豹團團圍住,連身影都看不見了,只能看到他極力伸出的一隻手,以及聽到他那恐懼絕望的哀嚎之聲——
「眼睛,我的眼睛,我要殺了你們這群畜生……不,不,放開我……來人,來人,快救救本國師,救救我……」
那慘烈的嚎叫聲越來越小,直至被各種野獸的長嘯徹底覆蓋,而其餘場中的修羅兵也皆受到猛烈的攻擊,局勢頃刻間竟完全扭轉過來,就連息月寒都被成千上百的千黎鳥團團包圍住,難以脫身。
那些千黎鳥有著極其鋒利的鳥喙,勝過世間萬般刀劍武器,而它們也生有絢麗的火鳳之羽,不懼烈焰高溫,息月寒的藍焰之火亦奈何不了它們,那些尖利的鳥喙只瘋狂地往他身上啄去,包括他右肩鎖骨下的那一處命門死穴!
一直自恃妖化之軀,不死之身的息月寒,此刻也在那千黎鳥群的包圍中發出了痛苦的嘶喊聲。
而風雪肆虐的天地之間,背負神弓的少女依然站在長空下,以一個獻祭者的姿態,結印施展術法,不斷閃爍的光芒中,她周身傷口也滲出更多的血珠,那團淒艷的血霧幾乎將她從頭到腳都包裹住了,她的生命也在被一點點殘忍地吞噬著。
族長岐淵眼見這詭異的一幕,腦海中陡然浮現出什麼,脫口而出道:「這,這是萬靈召喚術,是奉大祭司傳下來的萬靈召喚術!」
他說著臉色一變,心急如焚道:「不,不好,小鈴鐺,你此刻封印未解,不可強行施此術法,你會遭到反噬,失血而亡的!」
「什麼?」一旁的小陌聽到此話,渾身一顫,沒有絲毫猶豫,立時飛掠向那團濃烈的血霧,「姐姐,姐姐快停下來!」
他卻連左手的長劍都還沒提起,只一觸碰到那團血霧,整個人便被一股強大的衝擊力震飛出去。
少年單膝跪地,一口鮮血噴涌而出,抬頭滿臉絕望:「不,姐姐!」
另一道身影卻自他身邊掠過,正是手持妄心長劍的越無咎,他雙眸血紅一片,看著被血霧包圍吞噬的施宣鈴,過往記憶又席捲而來,當年崇明塔上,他亦是親眼目睹此景,最終拔劍刺向那團血霧——
「要救雲洲島,要獻祭蒼天,就拿我的命去,休傷吾妻,把小鈴鐺還給我!」
今時今日,舊景重現,他卻沒有那般瘋魔執念了,許是一切將塵埃落定,萬事皆空,他反倒帶著幾分釋然之意,一抹唇邊鮮血,含淚而笑。
他握緊手中的妄心長劍,一步步走向了雪地中的那團濃烈血霧。
「好,小鈴鐺,你心意已決,你要救族人,救蒼生,要捨命獻祭自己,那我便陪你一道,我怎麼捨得讓你一個人孤零零地上路呢……」
說著他腳步加快,整個人陡然飛掠而起,迎著漫天飛雪,他揚劍決絕長笑,再次義無反顧地沖入了那團血霧中,那堅定灼灼的一字一句響徹在了整座青黎大山間——
「你我結髮為夫妻,無論何種境地我都不會拋下你,上窮碧落下黃泉,吾妻必不孤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