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頭寨,外寨。
山寨的防禦工事,沒有一日停止過建造,準確的說,是沒有一日一夜停止過建造。
已經擴大到兩千人一百人的勞力,分成三班倒,晝夜不停。
這兩千一百人,包括當初齊雲吞並周圍山寨,吸納進來的山匪,還有後來吸納而來的流民。
當然,也包括數月前,在安城混戰中,收編的流匪,以及路過龍頭嶺時,為了封鎖消息,劫掠回來的路人。
此時夜色已深。
又到了倒班的時候。
從工地上撤下來的七百人,由值崗的虎頭衛組織秩序,有條不紊的進入外寨的房舍。
一排排房舍圍成的小廣場上,是一座飯堂。
此時,飯堂內,燈火通明。
剛從工地上撤下來的七百勞力,在十幾口大鍋前排著隊。
大鍋之中,騰騰的冒著熱氣。
濃郁的肉香混合著米飯的香氣,隨著熱騰騰的白氣,在飯堂飄蕩。
剛乾了四個時辰的體力活的漢子們,除了灰頭土臉之外,沒有一個是虛弱不堪的,一個個看著都很壯實,甚至還有點精神抖擻的意思。
「每人四兩肉,白米飯、肉湯、野菜管夠,勤拿少取,不要浪費!」
拿著大勺打飯的虎頭衛,例行公事的吆喝著。
「再多來點肉湯。」
一個身穿破舊道袍,雙眸明亮的年輕人,拿著手中的大陶碗,向掌勺的虎頭衛遞了遞。
掌勺的虎頭衛瞥了眼年輕人手中的陶碗。
這陶碗與其說它是大碗,不如說它是小盆。
「你小子,是真能吃……」那虎頭衛嘀咕一聲,但還是給年輕人添了飯和肉湯。
年輕人還嘴:「能吃怎麼了?能者多勞,多勞多吃,這有什麼錯?」
「你小子少跟我貧嘴!」掌勺的虎頭衛不爽,「整個外寨,就數你小子幹活不賣力氣,偷奸耍滑!」
「你多幹啥了?」
「切!」
年輕人撇了撇嘴,端著大碗,轉身就走。
「我多幹了活,似你這等凡人,也看不到。」
「你!」掌勺的虎頭衛將手中大勺狠狠砸在大鍋里,肉湯四濺。
他露胳膊挽袖子,就要上前教訓那年輕人。
「別衝動!」
一旁年長的虎頭衛拉住了他:「大當家有令,不得對外寨的人動武!」
一聽到『大當家』幾個字,他滿腔的火氣,消了一半。
「氣死我了,這個臭道士,就知道耍嘴!」
「要不是在山寨里,我他麼弄死他!」
「行了行了,繼續打飯。」年長虎頭衛勸道,「山寨有規矩,外寨的人有什麼問題,上報給二當家就是了。」
「到時候,怎麼處理,上面自有決斷。」
「哼!」年輕虎頭衛沉哼一聲。
「這種人,不讓他吃點苦頭,他就是不知好歹,就外面那世道,像他那種坑蒙拐騙的道士,用不上一個月就得餓死!」
「哪像在這裡,吃肉湯泡白飯,每天還能領四兩肉!」
「這些好東西,餵他都不如餵狗!」
年輕的虎頭衛罵罵咧咧。
排隊打飯的勞力們,也都是深以為然,都是對那年輕道士,指指點點。
「這世道,天天都有人餓死,在這吃飽穿暖,還不知足?」
「就是,那小子,一天到晚就是到耍嘴,幹活總是偷懶,吃的還多……」
「……」
聽著身後的亂嗡嗡的議論聲,那年輕道士泰然自若,臉不紅氣不喘。
他端著堪比小盆的大陶碗,來到一張木桌,坐了下來。
這裡,早有一個身形矮小的中年人等著他。
打飯那裡的爭執,他也遠遠看到了。
年輕道士一坐下,他便小聲勸說:
「小玄,不是我說你,你可得收斂著點。」
「打飯的那些可是虎頭衛,是咱們大當家的親衛。」
「別看他們一個個好說話的樣子,平日裡監工,對咱們從不大罵,但那是因為大當家的命令。」
「你真給他們得罪了,給你穿個小鞋,那可是要人命的!」
中年人說著,隔著小桌,向年輕道士湊了湊,聲音又壓低幾分。
「你是在安城外被擄來的,沒見過這些虎頭衛,在安城裡的手段……那可是殺人如麻!」
「不妨事……」年輕道士擺手,埋頭乾飯,不以為意。
「小玄,我知道你有本事,但你還是太年輕了,做人得審時度勢……」中年人又開口勸說。
他是在安城中,被收編的流匪。
一路被押回了虎頭寨,對面這年輕的道士,是在龍頭嶺附近,被擄來的路人。
他在安城混戰中,右腿扭傷,傷了筋骨,外表看不到任何異樣,但一走路,就跟針扎一樣疼。
是眼前的這個年輕道士,給他正了骨,他這才腿腳利索。
他雖是流匪,但早年也是書生,只是家道中落,無奈落草為寇。
以他的眼力,自然能看出這穿著破道服的年輕人,是有本事在身的。
但即便如此,就按這麼折騰,早晚得出事。
畢竟是給他治過腿,也算是有恩,他能勸還是要勸的,就當是報恩了。
但面對他苦口婆心的勸說。
年輕道士根本沒放在心上,大口大口的吃著燉肉。
「嘖嘖嘖,今天這燉肉乾,鹽放少了,沒滋沒味的。」
中年人無奈…這還挑上了?
他做了十年流匪,別說天天吃肉,一個月能吃上一回,那都得是劫道劫到肥羊了,老大給他們改善伙食。
一頓飯,很快吃完了。
兩人同行,回到兩人的房舍。
一進屋,中年人又忍不住勸道:「小玄吶……」
「行了,老樊,你煩不煩啊?」年輕道士不耐煩,在屋內的小方桌旁坐下,在爐子上,拿起水壺,倒出一碗滾燙的熱水。
「你別瞎擔心了,我心中有數。」
「一個小小的虎頭衛而已,又能奈我何?」
說著,他擦了把嘴角的油花,向老樊探頭過去,神秘兮兮的說道:
「再說,貧道卦能通神,真要是鬧到這山寨的大當家那去,說不得,他還得求我給他算一卦呢…」
「你說你卦能通神?」
一道醇厚的聲音,從房門口突然響起。
老樊被這突然出現的聲音,嚇得一哆嗦。
年輕道士,卻是神情自若,不緊不慢的嘬了一口熱水,回了一句。
「那是自然!」
房門外的聲音,似乎來了興致:「那你今天,有沒有給自己算上一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