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誰才是敵人
岳飛嚼盡口中的肉,放下狗腿。
岳銀瓶遞上手巾,取下酒壺換上了酒杯。
岳飛擦乾淨油膩的雙手,緩緩地用酒盅抿了一口:「世人皆知岳某赤膽忠心,斷不會行謀逆之事。此番下獄,不過是官家急於和議,不想聽到反對的聲音罷了。」
李申之點了點頭,本能地想端酒杯與岳飛碰一個,被金兒死死拉住不能動彈,柔弱的形象又引來岳銀瓶鄙夷的目光。
「岳帥的分析可謂是鞭辟入裡。那麼岳帥覺得,此案何時可以結案?會以什麼樣的方式結案?」
跟古人打了幾次交道,李申之發現古人一點都不迂腐,不論是文人還是武人,亦或是大家都以為的書呆子,大多都是通達之人,能看到事物光鮮外表下荒誕的本質。
自己也就占了預知未來的光。真要比智商比能力,未必比得上這些古人。
所以李申之打算引導岳飛的思路,讓他認清自己的處境。
興許岳飛自己能夠想出更好的自救辦法。
「唉……」岳飛長嘆一聲,或許是為北伐功虧一簣而惋惜,說道:「不出意外,宋金和議年底就會達成。到時候官家隨便找個由頭,趁著新春大典將我等赦免了便是。」
看來岳飛對趙構還抱有一絲幻想,李申之換了個思路問道:「那岳帥可否知道,金人為何願意接受和議?」
一直以來,金人在戰爭中始終占據上風,保持絕對主動的態勢。南宋方面雖然打了幾場勝仗,也不過是防守反擊而已,從來沒有主動出擊收復失土。
從地圖上看,南宋引以為豪的幾場大勝仗,戰場大多位於安徽和江蘇南部,可見國土淪喪到了什麼程度。
為什麼在占盡優勢的情況下會同意和談,他想聽聽岳飛的意見。
岳飛不屑地冷哼一聲:「哼,打不動了唄。」
原來岳飛什麼都懂。李申之追問道:「既然金國打怕了,那官家為什麼也不願意打了呢?」
岳飛道:「官家總得來說還是不錯的,就是太謹慎,沒有必勝的把握不敢用兵。搜山檢海的時候逃怕了。」
南宋剛建立的時候,金兀朮追著趙構跑了大半個中國,一直把趙構追到海上飄了好幾個月才罷休。史稱:搜山檢海捉趙構。
沒想到岳飛對趙構竟然還有不小的好感,這就難辦了。
李申之決定再加一把火:「岳帥想過沒有,其實官家怕的是你?」
李申之拉著岳飛問了半天,岳銀瓶不高興了:「你在這問東問西問了半天,是什麼居心?你到底跟誰是一夥兒的?」
咱們是一夥兒的啊!李申之只敢在心裡想一想。
岳飛笑道:「二娘放心吧,什麼能說什麼不能說,為父心裡有數。」
二娘是二姑娘,二閨女的意思。
趙構怕岳飛?
岳飛先是一愣,隨後沉默,然後面色逐漸變得沉重。
……
何鑄按照秦檜的最新指示,編寫了新的審訊提綱,準備二審岳飛。李申之只得無奈地提前結束與岳飛的第一次對話。
這次對話,最大的收穫就是引起了岳飛的思考,讓他對趙構產生了懷疑。
回家的路上,金兒憂心忡忡地問道:「官家真的要殺岳帥嗎?官家為什麼要這樣做啊?岳帥那麼好的人。」
李申之又何嘗不是憂心忡忡,所有人都犯了一個天大的錯誤,他們都對岳飛的事情太樂觀了。
「可惜這次跟岳帥見面的時間太短,好多話沒來得及說。我相信憑藉岳帥的智慧,一定會識破秦檜與趙構的伎倆。」說到這裡,李申之就來氣:「還有銀瓶那個小丫頭,一直給我打岔。本來時間就短,還因為她打岔讓我好多話沒來得及說。」
金兒趕緊替好朋友掩飾:「她那也是著急,怕你是朝廷派來的探子。」
「我他娘的是探子?」李申之又好氣又好笑:「我倒希望我是朝廷的探子,至少不用受秦檜的氣了。」
金兒拉住李申之的胳膊:「少爺消消氣,隨後我跟銀瓶好好說說,別讓她跟你誤會了。」
……
接下來的幾天平安無事。
陸游安心養傷,已經可以生活自理了。
李維每天上下活動,為李家在臨安城爭取一絲喘息的機會。
李申之則是關起了大門,專心地寫文章。
從小生活在和平發展的年代,歌頌和平的句子張口就來——發展才是硬道理,穩定壓倒一切,這種比宋人高級一百倍的理念,是五千年人類智慧的結晶,放出來必能驚世駭俗。
他所要做的,是用宋人的方式,把這些觀點表達出來。
寫了三天以後,終於搞定了幾篇「模板」。雖然文采蹩腳了些,應付解試過關應該足夠了。
趁李申之閉門讀書的期間,金兒跑去找了岳銀瓶好幾次,好說歹說算是大體上消除了岳李兩人的誤會。岳銀瓶還破天荒地托金兒轉達了自己對李申之的歉意。
對此,李申之一副洋洋得意的樣子:「她早該這樣了。」
……
五天時間轉眼就到,萬眾矚目解試的時候到了。
解試要考好幾場,每半天一場,大概分默寫,命題作詩,寫策論文章幾大類。
得益於老李家的強大學霸基因,外加李申之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學習,好歹肚子裡有點東西,默寫基本上沒啥問題。
至於寫詩,著實不是老李家的強項。老李家的人寫文章一把好手,寫詩就差強人意了。
詩這玩意靠的是天馬行空的才華,學霸都不管用。
雖然寫詩不行,但是架不住自己背的多。好在現在是在南宋,好多教科書上的古詩還沒問世,足夠拿來應付考試了。
至於文章,早已背得滾瓜爛熟,閉著眼睛都能默寫出來。
出門之時,陸游親自為李申之整理冠帶,金兒為他整理絲絛,李修緣替他提鞋,一時之間榮耀無兩。
就在這時,管家飛奔了回來:「少爺,少爺稍等,宮裡來人了!」
「宮裡?」李申之心中閃過一絲不祥的預感。
不會是秦檜選在這個節骨眼上來報復自己吧?製造點小矛盾讓自己無法參加解試,科舉也就泡湯了。不是殺父之仇奪妻之恨,一般人干不出來這事。
可惜秦檜不是一般人,這麼缺德的事,他真的幹得出來。
宮中黃門帶來了一個原木色的木匣子,交給了李申之後便離去了。
李申之急不可迫地打開木匣子,裡面放著一塊符牌。
看清符牌上的字後,李申之仰天長嘆:
「造化弄人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