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故人相見不相識
顧嫿繼續問:「不知琴師何時進京的呢?」
「回……夫人的話,草民是九月初進京。」
九月初?
正是她剛進國公府的時間。
「琴師進京後就在怡春院了嗎?」
「是。」
紀玄諭不想多說話,免得露出自己的原本聲音。
他只要能見到嫿妹妹就可以。
暫時,不想讓她知道自己的存在。
顧嫿目光沉沉,怡春院的疑點,加上此人九月初就進了怡春院,又是夭夭推薦的,大概率此人與南疆人有關。
「我也喜歡琴,也曾跟舒州故人學過一些,不知琴師可願彈奏一首讓我們養養耳?」
是不是琴師,一試便知。
紀哥哥喜歡琴和棋,曾為了學琴拜名師。
在她認識紀哥哥時,他的琴藝就很棒了。
「草民遵命。」
嫿妹妹還記得!
紀玄諭心情激動,將琴架好,調了下音,雙手正準備起勢,又聽見嬌柔的聲音從屏風後面傳出。
「琴師可會彈高山流水?」
紀玄諭懸空雙手一僵,倏然抬頭,盯著屏風後面的人影。
「夫人想聽高山流水?」
「嗯,這是我最喜歡聽的曲子。」
紀哥哥最擅長彈這首曲子。
他說,這首著名古曲是彈給知音聽的,聽者能看見峨峨兮若泰山,洋洋兮若江河①。
紀玄諭深深呼吸,壓住內心激動,平靜道:「遵命。」
一曲高山流水從琴弦上流出,流暢悠揚,氣韻自然,調達抑揚高下,意味無窮。
琴師果然是高手。
顧嫿聽著聽著眼圈就紅了。
這位琴師技藝比紀哥哥更加熟練,尤其在氣韻山河之段帶著一股沖天志氣,令人聽得激情飛揚,仿若聽到彈琴者心懷抱負,面對激流暗涌毫無畏懼的奮力抗爭。
待落回悠揚泉水間,又能聽出彈琴者心中無限回憶和思念。
最後一個音符落下,琴師高挑的手臂緩緩下落,雙手輕撫琴弦,漸漸消音。
屋內靜謐一瞬,聞者屏住呼吸,生怕驚擾了琴聲。
周芷蘭震驚不已,果然是高手。
扭頭看顧嫿,卻發現她滑落一滴眼淚。
「你哭了?」
她的聲音雖低,靜謐的室內卻讓外面的人聽見了。
顧嫿猛然回神,趕緊抹了眼淚,努力笑笑搖搖頭。
紀玄諭心口堵著一塊巨石。
欣喜、難過、不甘,糾結於心。
心愛的人就在眼前,卻不能相認。
一曲高山流水知音曲,承載他們兩人的思念。
紀玄諭是欣喜的。
嫿妹妹沒有忘記他,還記得他們的知音曲。
夭夭雙手絞著絲帕,半垂眼眸掩去眼中寒意。
顧嫿對這位琴師心生好感,但警惕未消。
畢竟牽涉到怡春院、夭夭、顧宛如和慕安。
總有一種來者不善的預感。
顧嫿柔聲道:「琴師果然是高手,願琴師對得起這曲純潔的高山流水,好好的教授少夫人琴藝,切莫做出不合規矩的事情。」
紀玄諭臉微白。
他聽出顧嫿話中話。
這是告誡他莫做錯事。
可……他進國公府,豈能清白而退。
而且,此次他有個大計劃,針對顧宛如。
他要為顧嫿剷除顧宛如這個惡婦!
紀玄諭應了聲遵命。
收拾好琴,隨著夭夭一起告退。
準備轉身之前,再次深情凝望屏風後的身影。
顧嫿呆呆的盯著離去的背影。
紀哥哥若在世,他也會長得這般高,也會這樣風流倜儻。
可是,她再也見不到這世上第一位疼她的人了。
不知道紀哥哥有沒有墳,她很想去祭拜他。
「你認識此人?」周芷蘭覺得顧嫿不對勁。
顧嫿紅著眼圈:「我和你說過的紀哥哥彈這首曲子與這位琴師不差上下。」
「哦,你是懷念他了。」
「嗯。」顧嫿忍不住眼淚再次落下。
周芷蘭不知怎麼安慰她。
知道她有位青梅竹馬,周芷蘭他們還挺擔心的,不過主君知道後說人都有以前的故事,他並不在意,故而他們也都沒在意。
可今天這人又勾起了顧嫿對青梅竹馬的思念……
好像不太妙。
周芷蘭蹙眉,這個琴師得看牢些,免得來勾引他們的小夫人。
夭夭心裡不快,但也不方便說話,只能帶著紀玄諭去見了慕安。
慕安當晚就將人留下用飯,說喜歡聽他彈琴,用完膳還不放人,要將人留在屋裡過夜。
夭夭知道他想幹什麼,氣得不行,可又不能強硬將人搶出來。
為了少主的安全和名聲,她只好讓自己人守在醉墨軒門口,自己進屋和他們倆共歡一夜。
夭夭強忍著要殺掉慕安的憤怒,使出渾身解數,努力勾慕安,儘量不讓他去碰少主。
誰知,半夜慕安將她踹出房間。
聽見屋內旖旎的聲音,夭夭難過得用拳頭抵住嘴,將哭聲堵住。
她只能徹夜守在外面,生怕被其他人發現。
翌日,夭夭一大早就拉著顧宛如闖進慕安的房間將人帶出來,送到錦繡閣教授顧宛如練琴。
紀玄諭看到夭夭的眼圈紅紅的,目光幽冷的掃她一眼。
夭夭只能忍著。
她知道少主進府就會被慕安暗中欺凌。
因為在慕安眼裡,他是位供他玩樂的嬖人。
少主還要親自上陣,教授顧宛如魅人之術,教她如何勾引男人,如何讓男人慾罷不能。
少主的委屈和恥辱只有他自己吞。
但少主說為了堂主大業,他甘願犧牲。
可夭夭受不了,她恨自己沒有作為,進府這麼久,沒有辦法盜取慕君衍有用的軍情。
更恨顧宛如和慕安。
……
顧嫿不知為何有些心緒不寧。
周芷蘭說新來的琴師沒有異樣,公子和少夫人都喜歡聽他彈琴,但她總覺得哪裡不對。
顧嫿讓周芷蘭找個機會嚮慕安提將碧玉脫奴籍,提貴妾的事情。
慕安自然應允,他還想讓碧玉好好服侍他,好好替他管著後院呢。
直到五日後赤焰來報,說顧宛如派人找了裴毅。
顧嫿立刻精神起來。
總算等到了!
裴毅也暗暗給顧嫿送信,說裴家獲得了軍需冬裝樣品呈遞的資格。
不到十日,樣品核驗完成,裴家獲得三十萬套軍需冬衣的訂單。
訂單拿到的當日晚上,慕安宿在錦繡閣。
聽聞一宿未消停,叫了五次水。
翌日,兩人親熱的相攜一起去醉墨軒聽琴。
只是慕安不知道,在他沒有留下琴師的夜裡,子時正,琴師便進入錦繡閣,直至寅時正方出來。
這段時間,顧宛如一天兩頓補藥加坐胎藥。
慕安並無懷疑。
畢竟,顧宛如還是國公府少夫人。
正妻懷孕誕下嫡長孫,對他繼承爵位有益處。
何況,顧宛如忽然變得很會床術,令他流連忘返。
顧嫿聽悄悄來報信的碧玉說慕安夜宿琴師,驚訝得不敢置信。
「確實嗎?我看他玉骨天成,風姿綽約,不像是自甘墮落之人。」
碧玉低聲道:「我也以為。但的確如此。雖然這半個月也只有三次,都是夭夭幫著掩人耳目,但我是親眼所見。」
碧玉一臉噁心:「真沒想到公子是這樣的人。」
顧嫿是知道的,因為她前世被人折磨時,那個畜生邊折磨她,便說笑似的將慕安到怡春院幹什麼的事情說了。
她沒有親眼見過慕安喜歡的那位嬖人,但聞言覺得噁心。
沒想到,這位琴師竟然就是那位嬖人。
顧嫿也覺得噁心:「真沒想到,那樣的人兒竟然如此墮落。」
他還彈紀哥哥和她最愛的知音之曲,高山流水。
她後悔死了。
不僅噁心到自己,還噁心到亡故的紀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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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取自:樵夫鍾子期的描繪:「峨峨兮若泰山」和「洋洋兮若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