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蒲兒趕忙跳下來, 快步走過去:「媽媽!」
秦媽媽笑眯眯地問她:「這幾日吃的可合胃口?有沒有水土不服?」
蒲兒答道:「都合胃口的。廚房會做懷溪菜呢。一點沒有水土不服。」
「那怎地看著不高興?對了……」秦媽媽道,「今天馮氏該過去給少夫人敬茶。可是不順利?」
不待蒲兒回答,她便低聲用懷溪話說:「那馮氏, 以前京城官員家千金小姐,莫不是……」
她這鄉音、語氣,蒲兒心裡一下子便當她是自己人,可殷蒔說了不許提了,她只能噘著嘴說:「沒, 沒有,都挺好的。」
秦媽媽氣笑:「看你那嘴能掛油瓶了。還瞞著我?」
蒲兒咬唇:「少夫人不讓跟別人說……」
秦媽媽嗔道:「自己院子裡的事跟別人當然不該說,那我是別人嗎?」
可不是!秦媽媽怎麼是別人呢!是自己人!
蒲兒左右看看, 小聲告訴秦媽媽:「……她管少夫人喊姐姐。」
秦媽媽一下子就明白了。
「那是馮氏不對。」她先定性。
蒲兒到:「可不是。她是官奴身, 怎麼能喊姐姐。」
秦媽媽問:「少夫人怎說?」
蒲兒道:「別提了,我們姑娘直接就應了,還叫我們別為這個事生氣,說馮氏可憐。氣死了。」
她道:「我們姑娘就是這樣,從來不生氣不著急。姐姐們說, 她打小就這樣。」
這與她們在懷溪觀察到的殷蒔的性情相符,說明是真性情,並不是作偽的。
秦媽媽心中暗暗點頭。
她道:「你還小, 大人的事你不懂。少夫人既發話了, 便聽著, 照著做就是。好好看,好好學,以後能獨擋一面, 才能真正幫到少夫人。現如今干生氣, 沒用。」
安撫了蒲兒, 秦媽媽進到正房裡去。
殷蒔和沈夫人在東次間裡正有說有笑。
「昨天趁著他不在,我不忙,讓丫頭們把小庫房盤了。」
「躋雲的東西可真多。都是好東西。」
「丫頭們歸置得很好,冊簿也登錄得清楚明白,沒有錯漏的。連字都寫得很好。」
「我的丫頭比不上她們。」
見秦媽媽進來,她眼睛一彎,歡快招呼:「媽媽。」
真是個好性兒的孩子,一天天地樂呵呵的。當時在懷溪,三夫人還抱怨說四娘有點傻氣,成天傻樂。
秦媽媽覺得這是有福的孩子。
你瞧她,大和尚給批的命要晚嫁三年。都當她會耽誤了姻緣,結果她就嫁來了京城沈家,嫁給了新科探花郎。
秦媽媽在沈夫人跟前體面大,可以坐。
婢女搬了錦凳放在榻前,秦媽媽坐了,與殷蒔說:「都這樣。當年我們初來乍到的時候,還不如少夫人。那真是兩眼一抹黑,什麼都不懂。夫人還讀過書,識過字,我連大字都不認識。」
沈夫人接著道:「我那時候也就認識仨瓜倆棗,只讀過三字經和幾本上不得台面的閒書。在沈家說『讀過書』真是個笑話。」
「呀。」殷蒔傾身,「那您那時候挺難的吧?」
這個話題許久沒談起過了。
因為京城身邊的人並沒有適合談這個話題的人,因為這些人就是當初讓沈夫人「難」的那些人。
「怎麼說呢……」沈夫人回憶起來,「說難也難,因畢竟咱們差得確實太遠。可只要夫妻一心、一家人團結,有勁往外使,就也不是那麼難。」
「你太婆母回京城的時候身子已經壞了。她知道自己時日無多,以後這個家要交給我,生怕我立不起來,拖著一口氣,手把手地教我。」
「你姑父,不是,你公爹那時候跟我說別怕,我是跟他過日子,不是跟那些人。旁人說什麼,不要往心裡去就是了。」
「我何德何能呢,趕上這樣的夫君和婆母,只有卯著勁學。只想著不叫那些人背地裡笑話我,不給你公爹和你太婆母丟臉。」
沈夫人感嘆:「其實後來再看,能有多難?不就那些事?不過是從前家裡條件不夠,學不到罷了。」
秦媽媽也感嘆:「就是。」
殷蒔道:「說起來,我比姑姑那時候好多了……我還叫姑姑行嗎?」
沈夫人道:「當然行,怎不行?」
殷蒔一樂,繼續喊「姑姑」,道:「如今家裡該有的都有了,請了女先生,姐妹日常里也上學。該教的先生都教了。只我笨,什麼都只是略知皮毛。以後,還得加勁跟姑姑再學。」
沈夫人在懷溪待了兩個月的時間,差不多日日叫殷蒔陪著。早就看出來殷蒔腦子清楚,說話做事都有條理,性子又好,是個十分穩妥的人,知道她說自己笨不過是自謙,彩衣娛親罷了。
沈夫人擺手:「你別怕。你來到京城,有我呢。但有什麼不懂不會的,盡來找我。咱們姑侄,兩代沈家媳婦,不會叫他們再笑話。」
待殷蒔回去了,沈夫人才覺出來口渴,飲盡一盞茶竟還不夠,又飲了半盞,納悶道:「怪哉,怎地口乾舌燥?」
秦媽媽捂嘴笑:「不看看你剛才說了多少話。」
前幾日沈緹殷蒔一起過來請安,沈大人也在,沈夫人哪有這樣酣暢淋漓講古的機會。
今日裡那兩個愛板著臉的都不在了,只有殷蒔和她婆媳兩人,輕鬆自在,話匣子就打開了。
「老了,人老就愛話多。」沈夫人也笑了,想了想又道:「也是難得有個人能這樣自在地講懷溪話。你別說,這許多年了,我這懷溪話還是刻在骨子裡。」
秦媽媽道:「那當然。」
秦媽媽問:「你可問了她馮氏的事?」
「問了。她說都順利。」沈夫人道,「這孩子是個好的,我瞧著她臉上、眼裡,並沒有勉強,是真心的。」
秦媽媽嘆氣:「只那馮氏……」
沈夫人微訝:「馮氏怎麼了?」
秦媽媽便將馮洛儀喊殷蒔作「姐姐」的事告訴了沈夫人,說:「的確她從前是千金閨秀,只現在不一樣了。得虧少夫人敦厚,不與她計較。」
沈夫人沉默良久,嘆息:「可憐孩子。」
又細問殷蒔的態度,欣慰道:「我果然沒有看錯人。」
蒲兒其實說了就後悔了。回去路上很忐忑,還是告訴了殷蒔。
葵兒惱火:「都說了不叫說的。」
蒲兒訥訥:「因為……不是別人,是秦媽媽……」
其實這個事,讓沈夫人間接從別人那裡知道,反而是好的。
反正只要不是直接從殷蒔這裡知道就行。
倒是蒲兒嘴巴不嚴這個事更糟。
殷蒔停下腳步。
「馮氏這個事算不上什麼大事,這次不罰你了。」她說,「但是以後得長心眼,我們院子的事,尤其我說了不能說的事,就是不能說。」
她看著自己貼身的兩個婢女,正色道:「從前我們是在自己家裡,隨意些不礙事。」
「如今我們是到別人家裡來了,以前的隨意再沒有了,得警醒著點。」
「姑姑和秦媽媽、王媽媽她們和我們一樣都是懷溪殷家的人,我們當然該與她們親近。」
「可是親近的時候也別忘了,姑姑如今也是我的婆婆。」
「婆婆與兒媳中間,隔著兒子,兒子的心,在妾室身上。」
葵兒和蒲兒都低下頭去:「唉。」
葵兒還瞪了蒲兒一眼:「記住沒有。」
蒲兒蔫蔫地耷著腦袋。
殷蒔嘴角勾了勾。
其實是嚇唬她們的。真實情況根本沒這麼糟,沈緹是和她做了約定的統一戰線的合作夥伴。
而且婢女們在乎的那些東西,夫君啊、寵愛啊、內宅里的長短啊,她根本就不在乎。
只是丫頭們從前跟著她在殷家做邊緣人,關門過小日子,太過於沒有警惕性了,這點不行。
得嚇唬嚇唬她們,好改。
對著沈氏族人的時候,當然她們和沈夫人更親近。但關上門只在沈家的時候,她們可是婆媳啊。
媳婦再親,侄女再親,也親不過兒子。當娘的當然利益和兒子捆綁在一起。
而丈夫和妻子在婚姻中存在著利益的博弈。更不要說這裡是個男人可以三妻四妾的時空,這種利益的博弈就更激烈。
婆媳因此天然存在一定程度的對立關係。
她身邊的人必須得意識到這一點才行。
沈緹今日裡也陪著舅兄們在京城裡逛。
看些名勝,逛些繁華場所,吃些京城風味。
待從酒樓里出來,看到隔壁是著名的金鋪鳳祥樓,又叫金鳳祥。舅兄們說:「這裡就是金鳳祥?」
「你嫂嫂們千叮嚀萬囑咐,叫我們一定從京城的金鳳祥給她們買些京城時新款式的首飾。」
「走,去看看。省得回頭還得專門跑一趟。」
沈緹便陪著三個舅兄進去了。
迎上來的夥計滿臉帶笑,上來就作揖打躬地招呼;「沈探花!」
沈緹打量他:「我未曾來過此處,你怎識得我?」
夥計笑道:「十年,三屆探花,終於出了個讓大姑娘、小媳婦香包、帕子扔滿天的探花郎。誰還不認得。」
沈緹失笑,道:「我舅兄們要看看時新的款式,你帶路。」
「好嘞,裡面請。」夥計邊引路便熱情道,「是聽街頭巷尾說探花您成親了,您大喜。想來夫人必是位德貌俱佳的淑女,探花要不要也給夫人看看?」
沈緹忽然就想到早上,馮洛儀喊「姐姐」,殷蒔臉上的神情不曾變過,笑意未曾減過。
其實在那一刻他想到的不是他與她有約定,只作假夫妻。
他當時腦海里第一個念頭是,正妻氣度當如此。
「好。」小沈探花頷首,「也看看。」
(本章完)
作者說:《吉祥如意》 作者:暮蘭舟
【文案】:
京城張家,是太后娘家,一門兩侯,壽寧侯府和建昌侯府,占了整整一條張皇親街,皇恩浩蕩。
但富貴榮華是主子們的,吉祥和如意是侯府家生子,祖祖輩輩都是家奴,如意是丫鬟,吉祥是小廝。不出意外,他們的命運是像父母那樣生一窩小家奴繼續伺候侯府的大小主人。
但意外還是發生了,吉祥如意打算換一個活法,此生不願為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