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金鳳祥果然名不虛傳, 有許多懷溪見不到的新鮮樣式。
殷蒔的兄長們這趟上京,家裡給足了銀子。三個人挑挑揀揀,各自給妻子、母親、妹妹們買了看中的首飾。
一轉頭, 看到沈緹也讓夥計包了兩樣。舅兄們互相拐肘子,使眼色。
又遊玩一下午,傍晚一起用完了飯,沈緹把他們送回居處,才分開。
「這小子, 買了兩樣。」
「怎麼都得有蒔娘的吧?」
「蒔娘美貌,不至於被冷落。」
「也是。」
女人心裡,後宅就是全世界。妯娌爭, 妻妾斗, 便是生活。
於男人,後宅就是垂花門裡的院子,養著一些女人,晚間回去歇息的地方而已。
殷家的人都知道沈緹為什麼舍京城淑女而就殷家女兒。殷家女人或許還一邊羨慕著一邊傷感共情一下,殷家的男人從來都沒覺得這是個什麼大事。
一個妾而已。
妾算個什麼事。
他們都覺得殷蒔命好, 冥冥中似有天意似的,耽誤了三年竟成了進士夫人,嫁過來就是七品的孺人。
跟這天大的好運相比, 沈緹有個寵妾算得了什麼大事?
何況殷蒔又生得那樣美貌, 在男人心裡, 寵嬌妾和愛美妻是兩件根本不衝突的事,完完全全可以和諧共存。
只有女人才會覺得這兩件事是互相排斥的。
便那個落魄了的千金小姐再好,殷蒔生得美成這樣, 除非妹夫沈緹眼睛瞎了, 才會只守著一個妾, 冷落殷蒔。
難道不該是坐享齊人之福?
殷家的男人們不都是這樣的?
沈緹回到家裡的時候,天色已經昏了。
他先回了婚房。這裡才是他的正房。
果然內室里殷蒔只穿著中衣坐在桌邊,頭髮鬆鬆地綰著,看上去十分舒服自在。
沈緹已經完全接受了她這樣穿衣。
便沒有男女之實,名義上也是夫妻了。
不,該說,實際上就是夫妻了。
因為在沈緹的認知里,婚姻一旦締結,真的也好假的也罷,都是一輩子。
既是要一起過一輩子的人,便該自自在在地過這日子。
殷蒔見他回來,笑著打招呼:「回來啦。」
手上剝著乾果的殼子,屁股卻沒動。
當姐姐多好啊。妻子見丈夫回來就得起身迎,姐姐見弟弟就不用挪屁股。
果然沈緹也不以為忤。
實際上他看著她鬆快舒服的模樣,心下甚慰。
昨夜,沈緹知了人事。
當然以前也知,理論上知。要知道男子,不管是什麼男子,但凡是個識字的,哪怕是狀元榜眼探花,也一定都看過枕邊小書。
男子們通常都在實踐之前就已經掌握了全部理論知識和姿勢。
沈緹一直以為自己很懂了。但實際上是在昨夜才真正體會到其間滋味。
理論上懂和實踐出真知終究還是隔著一道天塹的。得飛躍過去,才知道這事有多美妙,多銷魂。
才知道什麼叫作魚水之歡。
他為著自己和馮洛儀,才娶的殷蒔。而殷蒔卻與他約定作假夫妻,意味著殷蒔的婚姻里將缺失重要且美好的這一塊人生體驗。
更重要的是,她沒體驗過,所以可能甚至不會知道自己缺失了什麼。
沈緹當然也沒法直不楞登地去告訴她,這個事很美好,不嘗試的話很可惜很遺憾。
這哪能說呢。
但不說,又感覺自己是借著信息的不對等,在誆騙她欺負她似的。
所以看到她在內室里輕鬆自在,他悄悄吁了口氣。
殷蒔從一開始就想要這樣的生活不是嗎。沒有惡婆婆,沒有差勁夫君的婚姻。
她想要的他給了她,看著她眼中帶著笑意,舒舒服服,自在隨意,他的虧欠感便能稍稍緩解。
良心上略略好過些。
「用過飯了嗎?」殷蒔問。
「用過了。」沈緹走過去,掏出一隻扁匣放到桌上,推到殷蒔面前,「給你的。」
「咦?」殷蒔拍去手上碎屑,「是什麼?」
「今天和舅兄們路過金鳳祥,都說要給嫂嫂們帶些時新樣式的釵環回去。我也跟著逛了逛,順手給姐姐買了件。」
沈緹漫不經心地說著,走到屏風處張開手臂,綠煙荷心圍著他,解絲絛,解衣帶,伺候他脫了外面的衣裳。
看帥哥脫衣,殷蒔拍手的節奏就慢了。
等沈緹轉身,她也轉頭,跟葵兒說:「弄不乾淨,你給我投個手巾擦擦。」
再轉回去,沈緹已經進了淨房。
綠煙跟了進去,荷心搭著換下來的衣裳去了外面。
葵兒投了手巾過來給她擦了手。
手乾淨了,殷蒔才拿起那個扁匣子掀開。裡面還有柔軟的絲綢包著。解開絲綢,葵兒掩住口發出微微的輕呼。
赤金環珠玲瓏鐲——赤金鐲骨,外圍嵌著一圈瑩瑩的珍珠,在燭台下散發幽光。
美麗迷人華貴,而且,很好,看著挺值錢的。
私房財產增加。
殷蒔很開心。
小小年紀,就曉得給女人買珠寶。這樣的弟弟,真招人疼。
「真好看。」葵兒贊道。
也不能說是葵兒眼皮子淺。因為雖然殷蒔的嫁妝里也有好幾副特彆氣派的頭面,但殷蒔出閣前戴的首飾都偏向少女型,輕盈簡單一些,更偏向日常風。
不像這個,看著就貴重,能出入正式場合。
而且,這是殷蒔的丈夫新婚里送給殷蒔的第一件珠寶,葵兒怎麼能不贊。
尤其今天早上,姑爺才新立了姨娘。
殷蒔也想到這一層了。
難道真的是因為這個嗎?他們明明是假夫妻,沈緹也會因為心虛給女人買買買嗎?
男人這點心思,可也太搞笑了吧。
嗐,不想了,反正得利的是她。
殷蒔把鐲子戴到手腕上賞玩,珍珠和黃金在燭火下閃著光澤,益發貴氣。
成親之後和做小姑娘的時候不一樣了,出入官宦之家,是有品級的命婦,要開始戴這種顯貴氣的珠寶了。
荷心又進來了。後面跟著粗使的婆子,拎著大木桶。桶上飄著白色的霧氣,是剛燒開的熱水。
沈緹要洗澡。
殷蒔想褪下鐲子讓葵兒收起來,正擼,一轉念,又停下。
收了貴重禮物,得給人家送禮的人一點情緒價值的反饋。
等會再收。
沈緹洗完澡出來,披著頭髮。
五官眉眼實在太好看,乍一看,有種雌雄莫辨的美。走近了看,還是男孩子,很明顯。好看的男孩子。
他頭髮半干,披著外衫走到貴妃榻坐下:「在笑什麼?」
「啊,我笑了?」殷蒔揉揉臉,趕緊過去伸出手,狡辯,「當然是因為收到禮物高興啊。」
旁的丫頭進淨房收拾打掃,綠煙荷心端了熏爐到貴妃榻上給他烘頭髮。
沈緹凝目看去。
燭光下,殷蒔一段纖細皓腕欺霜賽雪,修長玉指蔥白嬌嫩。
手戳到了他面前,袖管里隱隱有幽香。
明明這幾天已經習慣了她的氣味的,怎麼回事。
殷蒔晃了晃手:「好不好看?」
「好看。」沈緹說,「金鳳祥以做工精巧聞名,京城四大金樓,以他家為首。」
他別開了眼睛。
咦?
殷蒔假裝沒注意,維持著歡快的情緒:「以前一直只聽說過,見的少。當年姑姑回鄉,給家中長輩女眷都帶了金鳳祥的釵子。我後來下山回家,姐妹們說,那一年母親都最愛插那支釵見客。從那之後,我才知道了金鳳祥。今日一見,果真是懷溪的金鋪比不了的。真真好喜歡。」
男性心理學基本就是兒童心理學,誇他贊他就行了。
情緒價值給到了,果然沈緹也愉悅微笑起來:「喜歡就好。」
殷蒔勾起嘴角,晃晃手腕:「可不能是一桿子買賣,以後還要。」
她目光狡黠,算計得明明白白,光明正大。
沈緹想忍沒忍住,撲哧笑出來。
綠煙、荷心訝異對視了一眼。
「當然。」他笑道,「姐姐與我,夫妻一輩子,當然要一直有。父親年年都要給母親打兩套新頭面的。以後我也給你打。」
這就是殷蒔想要的日子,能好好說話溝通,誰也不折騰誰,有錢有房還捨得花錢。
真叫人心情大好。
殷蒔說:「我等著啊。」
若不是頭髮在烘著,沈緹非得笑著搖頭不可。
殷蒔轉身擼了鐲子收進妝匣里,還不忘回頭囑咐:「把頭髮烘透再走,早晚還是有點涼,待會兒路上小心別受涼了。」
沈緹的笑止住:「走去哪?」
殷蒔從鏡子裡看他,也詫異:「你不去馮氏那裡?」
沈緹擺擺手,綠煙荷心都退出去了,帶上了槅扇門。內室里便只剩他們兩個人。
沈緹自己烘頭髮:「今天不去。」
怎麼會這樣呢。
年輕小情侶終於開葷了,按說應該是正上頭的時候,恨不得天天黏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更別說這對苦命小鴛鴦的愛情路崎嶇坎坷,還得先歷殷蒔這個艱辛,才修得正果。
殷蒔還以為他倆圓房之後,有了名分,沈緹就可以正大光明天天住在那邊,然後她一個人美美獨占大院子大床呢。
沈緹怎麼回事?
殷蒔想到了什麼,動了動嘴唇,從鏡子裡看到沈緹微微側頭烘發,肩頭披的衫子滑落一半,中衣如雪,襯得他面孔俊美。
到嘴邊的問題又咽了下去。
沈緹垂眸烘發,抬起眼,殷蒔坐在梳妝檯前,正梳頭。
沈緹想了想,還是決定跟殷蒔說說。嘴唇剛動,殷蒔放下梳子起身:「我幫你弄吧。」
她走到他背後幫他捋頭髮,鋪到熏爐上。
沈緹要說的話就吞回去了。
直到頭髮烘乾,喚了婢女進來收了熏爐,罩了燈,放了帳子,兩個人就寢。
同一張床,同一幅帳子,同樣兩個人,可是今天和前幾晚好像不一樣了。
沈緹躺得格外靠外。
帳子裡瀰漫著殷蒔的氣息。
明明已經習慣了,裡面躺的是姐姐。可今天又清晰了起來,裡面躺著的是一個女人。
她應該也察覺了吧。不然為什麼今天她躲得這樣靠里,兩個人離得八丈遠。
沈緹在黑暗中睜著眼睛,聽著殷蒔像煎魚一樣來回翻身。
作假夫妻,真的行嗎?
忽然床里有聲音,她好像坐起來了。
沈緹轉頭看去,只能勉強看到輪廓。殷蒔果然坐起來了。
「沈緹啊。」她小心翼翼地開口。
她沒有喚他的表字,表字雖敬重,但疏離。真正親密的人會喊名字,比如你犯了錯,你娘連姓帶名地喊你全名。
「沈緹。」殷蒔試探地問,「你和馮氏是不是……昨天不順利?」
「我是說,那個,嗯,床笫之事。」
真愁。
小年輕剛開葷怎麼可能不食髓知味。哪有昨天圓房今天就冷落人家的?
殷蒔想來想去,只有一個可能——小處男第一次表現不佳,有心理陰影了,自卑了,他逃避了!
(本章完)
作者說:求營養液~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