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段淮岸說這話時, 臉上情緒沒有太多的起伏變化,聲線平鋪直敘的,分明他說的是他在追懷念, 但給人的感覺,像是他倆已經在談戀愛。
並且,還若有似無傳遞著,懷念是個四處留情的浪蕩渣女,趁段淮岸不在的時間裡, 勾三搭四,到處發散自己的魅力。
「……」
好在懷念是背對著同學的,她維持不住臉上的表情, 拉著段淮岸就往外走。
出教室。
下樓梯。
離開實驗室很遠的距離。
懷念終於鬆手, 她仰頭看著段淮岸,神色複雜:「你為什麼要說你在追我?」
段淮岸問:「讓別人知道我在追你,很丟人?」
「不是,」懷念很是不理解,「你寧願當個沒名沒分的追求者, 也不願意當個名正言順的男朋友嗎?」
兀的,沉默了一瞬。
身邊是條林蔭大道,緊挨藝術學院。
隱約能聽見藝術學院裡飄出來的音樂, 輕盈優雅。
春光穿梭於新生的綠葉中, 落下斑駁碎光, 碎光搖曳,段淮岸的聲音似明暗交織的光影,帶有不確定性:「不是你同學先問的, 我是不是在追你?」
「……」懷念低頭, 踢了踢地面的小石子, 悶聲無奈道,「他們誤會了。這是謠言。」
段淮岸盯著她的頭頂,沒說話。
隔了幾秒,懷念語氣溫吞地說:「我本來想找個機會說我和你是在談戀愛的,但是最近也沒人問我,我和你是什麼關係。」
她也總不能平白無故逮著個人,劈頭蓋臉地來一句——「我和段淮岸在談戀愛」。
「你不是不想公開嗎?」段淮岸滾了滾喉結,斂眉,「怎麼突然變想法了?」
「因為……」
因為以前她根本不清楚他們之間到底是什麼關係。
連自己都無法說服,又怎麼說服別人呢?
但這回答段淮岸肯定不喜歡。
畢竟他從一開始就覺得,他們是在談戀愛的。
懷念思考了下,抬眼看他,反問:「你剛剛到底為什麼那麼說啊?你說你是在追我也就算了,還扯什麼……別的男的。我又不是什麼萬人迷,大家都是正常的同學交往,你怎麼老胡亂揣測。」
「商景澤是胡亂揣測?」段淮岸反問。
「而且你這個又是老師,又是學長,又是多年沒見的哥。」段淮岸自己說著說著,忍耐的閾值不斷降低,極其不耐煩,「我不認為我在胡亂揣測。」
以男人的角度,段淮岸很確定,許如清喜歡懷念。
不是哥哥對妹妹的喜歡。
就是男人對女人,異性的好感。
懷念在男女之情上感知很遲鈍,倘若對方沒有明晃晃表白,她絕對不會往那方面想。
二人聊得火熱之際,冷不防聽見一聲「滴——」聲。
很明顯的,電子產品才能發出的聲音。
段淮岸銳利的眼,掃向四周,最後停在一顆樹下。
看清來人後,他眉間皺起的褶皺更深:「你怎麼跑到我們學校?」
遲逕庭被發現,有侷促也有尷尬,然而眉眼間仍是熟悉的紈絝,他揮了揮手裡的手機,「不好意思啊哥們,剛剛你倆的對話太精彩了,我一個不小心打開手機,又一個不小心,按下了錄音按鈕。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的手這麼不受控制。」
段淮岸:「你錄我倆說話幹什麼?」
遲逕庭:「很精彩啊——我還沒見過你這一面,愛吃醋愛嫉妒,把全世界的男的都當成假想敵。」
懷念忍不住,反駁道:「他沒把你當假想敵。」
「……」
遲逕庭有種被嘲諷的感覺,嘲諷他不是男的,還是嘲諷他是外星人?
他清了清嗓,選擇不接懷念的話,自顧自地接著說:「我老早和陳疆冊說了,你談起戀愛來變得特別敏感脆弱,他不信。我待會兒就把錄音發給他,讓他看看我說的是不是真的。」
懷念認識陳疆冊,段淮岸一塊兒長大的哥們,他們仨的關係,密不可分。
只是陳疆冊在國外留學,很少待在國內。
「誰敏感脆弱?」段淮岸嘖了聲,「找罵?」
遲逕庭一臉受傷:「哪怕你對我,有對懷念十分之一的溫柔,我都會感激涕零的。」
段淮岸沉了口氣,懶得和他聊這種有的沒的。
他拉著懷念的手就走。
遲逕庭連忙跟上:「你倆去幹什麼,帶我一個行嗎?」
段淮岸懶得搭理他,他很識趣,走到懷念身邊,和好脾氣的懷念對話。
懷念想了想,說:「應該去吃飯吧,快五點了。」
遲逕庭:「你說怎麼有這麼巧的事兒,我也要吃飯,我們一起啊。」
懷念:「也行?」
段淮岸:「不行。」
他嫌棄地乜了遲逕庭一眼:「我沒有帶電燈泡吃飯的習慣。」
知道段淮岸銅牆鐵壁,遲逕庭討好懷念:「你有帶電燈泡吃飯的習慣嗎?」
懷念不好回答,她撩了撩眼皮,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不對勁:「你怎麼突然跑到我們學校來了?你不是來找我倆的吧,你來找誰的?」
按理說,遲逕庭要是來找段淮岸的,那他勢必會和段淮岸同時出現在實驗樓。可是剛剛他出場的方式實在過於猥瑣,像個狗仔,還錄音。
遲逕庭大大方方地說:「來找林疏月吃飯,結果她說臨時加練,沒時間吃飯。」
懷念愣了愣:「你倆怎麼加的聯繫方式?」
遲逕庭說:「她來我酒吧玩,一來二去地,就加上了。」
懷念啞然,沉默半晌,她問:「但你不是說不願意當備胎嗎?」
「你遲哥我當然不是備胎,前陣子剛談過戀愛呢。」遲逕庭語調慵懶,吊兒郎當地說,「你說哪兒來這麼湊巧的事兒,我倆剛好都單身,這不就接觸接觸,看看合不合適。」
「那合適嗎?」
「好像不太合適,她老不愛吃飯。」遲逕庭煞有介事道,「我想找個經常一塊兒吃飯的,就像你倆這樣。」
懷念淡聲:「這是我和他這周,第一次一起吃飯。」
一直沒說話的段淮岸,此刻開腔:「能別打擾我倆約會?」
遲逕庭頓了頓,問:「你倆去哪兒吃飯?」
段淮岸:「食堂。」
「……」遲逕庭驚了,「你穿西裝去食堂吃飯?」
「剛開完會,沒來得及去換衣服。」
懷念問:「你不是十點才睡覺的嗎?」
段淮岸:「十二點被我爸電話吵醒,說是讓我過去開個會,會議結束我就回學校了。」
懷念擔心:「不困嗎?」
段淮岸淡聲:「陪你吃完晚飯,我再回去睡覺。」
遲逕庭有點兒受不了他倆這幅旁若無人對話的模樣,雖然他倆的對話里沒有一個肉麻詞,語氣也正常得不行,沒有小情侶黏黏糊糊的勁兒,但他就是,聽著很不爽。
前面就是食堂,食堂門口人來人往的,遲逕庭說著風涼話:「你倆還打算手牽手呢?不是地下戀嗎?怎麼,今兒個心情好,打算公開戀情?要不去學校的廣播室打開廣播,全校通知一遍?」
「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段淮岸冷笑,「要一起吃飯就閉嘴。」
聞言,遲逕庭大拇指和食指在嘴邊做了個拉拉鏈的動作。
終於安靜了。
段淮岸側眸,問懷念:「要鬆手?」
語氣很平和,神態也是,沒有任何脅迫的意味。
懷念卡頓了下,磕磕絆絆地說:「又不是……見不得光的關係。」
於是二人就這麼手拉手地走去食堂。
一路走去,確實收到了無數的注視。懷念和段淮岸皆是毫不在意。
食堂有專門賣小炒菜的窗口,段淮岸和遲逕庭去買,懷念找了個位置坐下。
她坐的角度,能看到他倆的背影。
倆人的背影和他們本人的氣場如出一轍,一個懶散,一個清冷。
怔忡間,懷念的手機嗡嗡震動,她打開來一看,是許如清給她發的消息。
許如清:【你爸給我發消息了。】
許如清:【他問我,有沒有在學校遇到你。】
懷念沒什麼表情,平靜回覆:【你就說沒有。】
又補充:【別告訴他,我們在學校遇到過這件事,好嗎?】
許如清:【好。】
許如清:【但是他說,如果我遇到你的話,讓我轉達給你一句話。】
許如清:【生日快樂,懷念。】
懷念毫無情緒地看著手機里的最新消息,餘光瞥見段淮岸和遲逕庭端著菜走回來,她快速敲字回覆:【我不過生日,也不過農曆生日。不過還是謝謝你,學長。】
-
吃過晚飯,遲逕庭陪段淮岸,送懷念回宿舍。
食堂和懷念宿舍很近,走路三分鐘。
遲逕庭擠眉弄眼道:「需要我消失一下,讓你倆有親親抱抱、難捨難分的空間嗎?」
懷念嘴角抽了下:「不用了。」
「少把你談戀愛那套,用在我倆身上。」段淮岸唇角勾起極淺的弧度,語調清淡,「回去吧,我也回去睡覺了。」
懷念點點頭,離開前,不忘叮囑道:「路上開車小心。」
目睹完這一切,遲逕庭簡直大失所望:「你倆談戀愛一點兒都不膩歪,你說你真是的,吃醋嫉妒倒是挺會的,『寶寶』、『寶貝』、這種情侶間的愛稱就那麼說不出口嗎?最起碼也喊聲『念念』吧?」
段淮岸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白痴,「管好你自己。」
他車停在食堂馬路對面,於是轉身往回走。
遲逕庭緊跟著,一副操碎了心的老父親模樣:「或許她有小名嗎?你喊聲她的小名也行。」
「……」
段淮岸開車門的動作一頓,似是被提醒,他才記起來,「她還有個名字。」
「叫什麼?念寶嗎?」
這回,段淮岸看他的眼神確實是在看白痴。
「驚蟄。」他說,「她叫驚蟄。」
「但她不喜歡這個名字,更不喜歡別人叫這個名字。」
……
另一邊。
懷念回到宿舍後,發了會兒呆。
她拿出手機,解鎖後,一時間不知道該幹什麼。手指無意輕掃桌面,劃拉來劃拉去。等她回過神的時候,手機屏幕里顯示的,是日曆。
日曆指向的日期下面,有淡紫色的字,顯示著節氣。
今天是驚蟄。
可她不過農曆生日的。
出生以來就沒過農曆生日過。
懷念也說不清自己現在的心情,難過嗎?好像沒有。更多的還是莫名其妙,對許晉鵬感到莫名其妙。
-
驚蟄象徵著氣溫回升,萬物復甦。
這天之後,晴朗的日子越來越多,日子越發暖和。
懷念和段淮岸這天之後,見面的頻率驟減。段淮岸這個學期開始,變得特別忙,不是在實驗室,就是去外地找原材料合作廠商。
約莫過了半個月。
懷念上午早八,九點半下課,她打算下課之後去圖書館自習。她熱情邀請舍友們和她一起去自習,被舍友們無情拒絕,拒絕理由很一致:「難得沒課,我們要回宿舍睡覺。」
被拒絕的時候,懷念的手機彈出條新消息。
她心不在焉地打開手機。
是段淮岸發來的消息:【我看你待會沒課。】
懷念:【嗯,所以我打算去圖書館自習。】
殊不知,收到她消息前一秒,段淮岸已經在輸入框裡打了一行字——【出來和你男朋友約個會】。段淮岸的手指在那一刻距離發送按鈕,可能只有一毫米的距離,然後就看到懷念發了這麼條消息回來。
「……」
學霸女友。
挺好的。
積極陽光正能量。
段淮岸刪去輸入框的文字,改為:【你去哪個圖書館?】
懷念:【主圖。】
懷念:【你要過來嗎?】
段淮岸:【嗯。】
懷念:【你不忙嗎?】
段淮岸:【嗯。】
懷念:【單人研修間沒有了,我約了四樓的位置。】
段淮岸:【嗯。】
懷念:【你是自動回復嗎?】
段淮岸:【。】
懷念有點兒手足無措的茫然,她覺得段淮岸是不開心的,但他一般不開心都會直接了當地說出來,甚至還會誇大其詞地說自己生氣了。
今天就冷冷淡淡地回個「嗯」……
可能沒有不開心。
就是懶得打字。
懷念想。
和他聊完,懷念繼續認真上課。
段淮岸給懷念發消息的時候,距離下課只剩十來分鐘。時間過得很快,一眨眼的工夫就下課了。懷念收拾東西,和哈欠連天的舍友們告別,獨自一人搭乘校車去往圖書館。
到圖書館四樓,懷念找到自己預約的位置,遠遠就看見段淮岸坐在那兒。
他穿著件深灰連帽衛衣,面前擺著台筆記本電腦,鼻樑處架著眼鏡。往日的冷感被清朗的少年感擋去大半,他眉眼裡有幾分慵懶感,一副剛睡醒的模樣。
她站在原地盯了他好久,直到被他一個挑眉,視線被他抓住。
懷念輕手輕腳地走過來,拉過他身邊的空座椅坐下。
因在圖書館,二人的對話是在手機里進行的。
懷念:【什麼時候到的?】
段淮岸:【五分鐘前。】
懷念:【幸好沒讓你等很久。】
發完這條消息,懷念把手機擱置一旁,再從包里掏出紙筆書本。
段淮岸瞥了她一眼,突然合上筆記本電腦,起身往外走。
他邊走邊給懷念發消息:【有事,出去一趟。】
懷念沒多想,接著從包里掏水杯,然而包內並沒有她的水杯。估計是早上起太早趕著上課,忘帶了。她看書的時候極容易口渴,極愛喝點兒水和飲料。
想到這裡,懷念起身,打算去自習室外面的奶茶店買杯奶茶。
快走到奶茶店的時候,她看到了一個熟悉的挺拔身影。
段淮岸站在奶茶的吧檯前,他低著頭,側臉線條倦怠寡冷。像是在圖書刻苦鑽研學業的學霸,學的發困過來買杯奶茶提神。
懷念正欲上前的時候,手裡的手機很輕微的震了下。
她以為是別人給她發的消息,哪成想,發消息的人就是站在她眼前的段淮岸。
她解鎖手機。
段淮岸:【你說。】
段淮岸:【你非得挑人這麼多的圖書館。】
段淮岸:【我在圖書館繞了一圈,都沒找到沒人的安靜小角落。】
懷念一頭霧水,他在圖書館繞了一圈?還是在奶茶店繞了一圈?她剛打算發個問號給他的時候,段淮岸下一條消息接踵而來。
段淮岸:【半個月沒見,想和女朋友接個吻。】
段淮岸:【結果女朋友滿腦子都是學習。】
發完最後一條消息,段淮岸買的奶茶也做好了。
他從店員手裡接過奶茶,轉身,眼梢稍掀,就那樣,與懷念的視線撞上。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也沒有任何調戲她被當場拆穿的心虛。甚至還挑了挑眉,懶洋洋的眉眼裡帶著一股傲慢。
然後他走到她面前,把那份幾乎不存在的心虛,徹底演變成傲慢。
外人看去仍是斯文淡漠的一張臉,低頭,湊近懷念的耳邊,扯著唇角,慢悠悠地說著和微信發送的消息如出一轍的內容。
「像跟屁蟲似的跟在我身後。」
「……」
「知道了你也想接吻。」
「……」
「行了,圖書館這麼莊嚴的地方,你忍忍。」
「……」
(本章完)
作者說:懷念:……我忍?
段淮岸:畢竟我是純情boy。
-
祝大家國慶快樂,看得開心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