訂婚後,兩家人很快便啟程回去。
而在這期間,大人們都忙著和親朋好友通信告知喜訊,同時兩家也開始準備回本家探親。
在無人管的時候,李萱萱身邊只有一個完全聽她話的謝時訓,日子過得不知有多快活。
只是當謝家先一步啟程,李家這邊即將出發時,李萱萱的母親卻是突然生病了。
一開始只是以為普通的風寒,但令人沒想到的,卻是病來如山倒。
他們請了很多很多的大夫來看,卻都束手無策。
等到謝時訓收到李萱萱的信件,借著法陣先他父母折返回來時,人已經剩下最後一口氣。
臨去前,是看著謝時訓跪在她床邊,握著她的手,聽著對她的保證,保證會好好待李萱萱後,這才閉了眼。
從母親病倒,到去世,最後到出殯落葬,李萱萱都緊緊地跟在父親身後,一步一步地陪著母親走完最後一程。
而在李萱萱的身後,則是謝時訓的陪伴。
回來後,謝時訓陪著李萱萱,勸著她父親休息,又陪著李萱萱回房,只是勸她休息的話,卻是一句都說不出來。
他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只能陪在她身邊,陪著她做任何想做的事情。
甚至他還有些後悔,要是他們不回本家就好了,要是他們不先一步走就好了,要是他能替她承受這一切就好了……
晃神回來,李萱萱看見謝時訓的臉色,輕而易舉地猜到他的想法,面上不由露出一個淺淡的笑容來,她伸手輕輕地拍了一下蹲在她面前的謝時訓的額頭,笑道:
「在想什麼?別亂想。」
謝時訓抬手抓住李萱萱的手腕,只說著:「萱萱,我會一直陪著你,我不會再讓你受這樣的苦。」
李萱萱聞言輕笑:「生老病死,人之尋常,終有一劫。」
謝時訓眸光漸漸落定:「那修仙呢?」
「修仙?」
李萱萱跟著重複了一次這個詞後,卻是突然笑了。
這一回,她笑得有些慘愴。
她的眼裡突然就落下了淚,一雙手更是緊緊地抓著謝時訓的衣袖,聲音既哽咽又尖銳:
「你知道嗎?」
「我試過了,我試過了!」
「我一遍一遍地給她的身體梳理,可是沒用!沒用!」
李萱萱說完這些話,面上已經滿是淚痕,她的呼吸起伏得非常厲害,這讓謝時訓無法再細想,只趕緊伸手到她後背給她順氣。
可還是晚了,下一瞬,李萱萱直接口吐鮮血。
「萱萱!」
謝時訓驚恐地上前擁住李萱萱,「你怎麼了?別嚇我!」
謝時訓一邊說,一邊調出靈力想要護住李萱萱,哪知道下一刻,周邊白光驟閃,兩人頃刻間便消失在了原地。
跌落到田地時,謝時訓也沒有一息的晃神,他的注意力一直在李萱萱身上,「萱萱,沒事吧?」
李萱萱抓了抓身下的土壤,又看了看旁邊的草株,腦海里有文字閃過,她不由喃喃說道:「這,好像是藥草?」
兩人相扶著站了起來,發現周圍果然是連成一片的藥田,不遠處還有一間茅草屋。
兩人走進去一看,發現裡面有一床一桌一椅,除此之外便是擺放著書籍、雜物的架子。
這顯然是一個獨立的空間,但是他們是怎麼進來的?
念頭一起,李萱萱伸手牽住謝時訓,在心裡默念一句後,兩人在瞬間又回到李萱萱的房間裡。
出來後,李萱萱低頭看向系在腰間的蘭花玉佩,上頭已經沾上她的血跡,她一把扯下並遞給謝時訓:「應該就是它了。」
謝時訓接過後,獨自試了一下,確實能進出自如,就算帶東西也可以。
出來後,他遞迴給李萱萱:「你試試?」
李萱萱卻是搖頭了。
「你拿著吧,這對你更有用處。」
謝時訓聞言卻是皺起眉:「萱萱,這是我們的訂婚信物。」
李萱萱垂眸不語。
謝時訓伸手將李萱萱拿著玉佩的手包裹合攏,並將她往床上帶:「你先休息,等你睡好了,我們再談。」
李萱萱只能點頭。
她一連多日都沒有好好休息過,這會謝時訓在她身旁,竟讓她莫名心安,不一會兒便沉沉睡去。
關於玉佩的歸屬,謝時訓是寸步不讓。李萱萱也就只能退一步,讓他將有用的書籍拿去看。至於藥草,兩人都不懂,便沒有隨意採摘。
李萱萱的娘親去世後,她爹爹經過深思,決定搬回本家。
李家既然都搬走了,那謝家也不想繼續留了,再者謝時訓不日便要參加科舉,他們也該回去了。
兩家雖然自此不再居住在同一處,但書信往來、逢節送禮,互相探親卻是不曾斷過。
李萱萱回到李家後,有了表妹李思思作伴,日子還是過得無憂無慮。
只是沒過多久,她父親便收到謝家來信,告知他們——
謝時訓幸得機緣,即將放棄仕途,上山求道!
李萱萱在得知消息的當晚,便見到了連夜趕來的謝時訓。
彼時的她,正坐在床邊,一雙腳晃啊晃。
謝時訓見她沒睡也不驚訝,只將懷裡不遠千里給她帶來的糕點遞過去。
李萱萱沒有伸手去接,只抬頭看著眼前又躥高不少的少年,說到:「謝時訓,你變強了。」
謝時訓聞言,嘴角帶上笑。
他徑直蹲下來,由著他抬頭仰視床邊的少女:「萱萱真厲害,一眼就看出來了。」
謝時訓說完,還是將手上的糕點往前遞。
這一次,李萱萱沒有拒絕。
謝時訓見她開始吃了起來,也就起身給她倒了杯水,順便拉了張椅子坐在旁邊,看著她吃吃喝喝。
李萱萱見他一直看著自己,而且從進來後,似乎就不意外自己沒睡,仿佛篤定了自己一定會等他,頓時也就有些不自在。
她倒是想偏過身體,但想想還是沒動,只將手中的糕點分給他。
謝時訓也是沒有拒絕。
等著兩人將糕點都吃完後,李萱萱這才將杯子遞迴給謝時訓,隨後收腿在床上坐好,認真地問到:
「謝時訓,你為什麼會突然改變主意?」
如果謝時訓真想問道,早在他看到那些書籍,甚至是在更早時候,剛剛接觸符文那會,便會起了心思,不可能等到現在。
謝時訓也不意外李萱萱會這麼問,又或許說,他就是因為知道,所以才會日夜兼程地趕來見她。
知道遲早是要跟她說的,但臨說出口,謝時訓還是猶豫。
他不知道應不應該跟李萱萱說?
只是目光對上李萱萱,謝時訓便知道,早在他動身前來,其實便已經做好決定。
而他的萱萱會徹夜等他,顯然也是和他一樣。
眼帘微垂,謝時訓輕聲開口:「萱萱,你知道我們兩家從前住的地方,現在怎麼樣了嗎?」
「沒了?」
「你知道?」
「不知道啊,但你這麼問,應該就是沒了吧。」
謝時訓聽完這話,原本還有些沉重的心情突然就鬆快了一些,他點頭確定道:
「是沒了。」
「但是,是我親手燒沒的。」
李萱萱歪頭,無聲地詢問『為什麼』?
「因為有人去搜過了。」
當日搬離時,因為知道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會再回來,所以兩家人都是將能帶走的都帶走了。
可那一日,謝時訓卻突然又想起那一處。
他遵循自己的直覺,悄悄地回去一趟,果然發現了一些奇怪的地方。
「是修仙之人?」
如果是尋常毛賊,謝時訓不可能這樣嚴陣以待,再加以他決定修道一事,李萱萱由此有了這個猜測。
但為什麼因為對方是修仙者,謝時訓便也要完全投入此道呢?
除非——
兩方是敵對!
在知道一定會對上的情況下,謝時訓尋找變得更強的行為才能解釋得通。
可為什麼會敵對呢?
他們近來與『修仙求道』有關聯的,也就只有山洞裡的那個怪人。
若只是機緣的爭搶,似乎也無需到這種地步。
謝時訓看著李萱萱思考的模樣,神色有些沉重地說到:「或許,他們來得更早。」
李萱萱的手突然抖了一下。
她抬眼去看謝時訓,雙唇幾番微動後,這才有些艱澀地問到:
「我母親的死和他們有關?」
「還不能確定。」
謝時訓說完,重新蹲到李萱萱的面前,他伸手握緊李萱萱的雙手,堅定地說到:
「萱萱,我會去查清楚。」
往下的話,謝時訓沒有再說,但李萱萱卻是明白的:他會幫她。
可是……
李萱萱忍著手抖,回手反握住謝時訓的手掌,此刻的她,滿心滿眼儘是迷茫,但她還是意識到:
「謝時訓,是不是我害了你?」
李萱萱的話里有愧疚。
謝時訓聽後毫不遲疑地直起腰板,雙手一伸,徑直抱住李萱萱:
「不是。」
謝時訓回答得斬釘截鐵。
後來,他們又說了些什麼,但李萱萱已經記不太清了,她只記得謝時訓最後跟她說的話,他說:
他會一直陪著她。
謝時訓上山拜師進行得很順利,他雖然藉助那怪人留下的書籍里的秘法,將自身修為隱藏,但畢竟是有天賦的,很快便嶄露頭角,一躍成為宗主的親傳弟子。
在這之後,他原來通過書信的聯繫,也變成了有專人回來聯絡。
那人,叫謝三。
謝三每回都會先來李家這邊見李萱萱,轉交自家主子特意為李家大小姐搜羅來的美食以及奇珍異物,一封雷打不動厚厚的信件,還會口述自家主子每天的修煉日常。
等拿到李家大小姐現寫的薄薄回件後,他再前往謝家,有時有家信,有時則是他口說幾句平安勿念。
而李萱萱也是在謝時訓的信件中,拼湊出他的調查進度。
是的。
即便是由謝三親手帶來的信件,謝時訓也不會在裡頭明寫。
其中的好消息是,調查進度一直在推進;壞消息則是,這裡頭牽扯的人越來越有重量,更是隱隱指向宗主。
在這種情況下,要說李萱萱不擔憂謝時訓,那是絕不可能。
可她能做的,也只有保全她,和她父親。
遺憾的是,她如何也無法修煉。
不過李萱萱也沒有完全放棄,轉而請各種師傅來教她武功,倒也學了幾招防身之術。
某日,又到謝三例行送信時,只是當李萱萱見到人,卻發現來人並非謝三。
「你一介凡人,竟然能看出我的易容術,想來定是謝師兄給了你法寶!」
這話一出,眼前人便成了一妙齡少女。
「你是?」
對上李萱萱的疑問,來人並不答,只上上下下地打量著李萱萱,而後嗤笑道:
「你就是謝師兄的未婚妻?」
「真不配!」
李萱萱聞言也不由笑了,她反問道:「那應大小姐便配得上嗎?」
「你知道我?!」
李萱萱笑笑:「應天宗宗主的掌上明珠,我沒猜錯吧?」
李萱萱開口時也提起腳步,這會說完正好越過來人,坐到會客廳的主人位上。
來人此刻也不關心李萱萱的舉動,只好奇又期待地追問:「謝師兄和你提過我?」
「不曾。」
李萱萱應完,不等對方再開口,便問道:「還不知道姑娘姓名?」
雖然沒有聽到想要的答案,但應靈鳳這會依然高高地仰起頭,矜貴地說道:
「應!靈!鳳!」
李萱萱也不在意她的態度,只點點頭,後伸手一擺,道了句:「請坐。」
應靈鳳下意識地要往旁邊坐下,只關鍵時候她還是迅速回過神,瞪大眼睛怒道:「你讓我坐我就坐?」
李萱萱從善如流:「那應大小姐請站。」
「你!」
應靈鳳氣得伸出食指怒指李萱萱,但李萱萱不為所動,只繼續端坐著。
應靈鳳抬了一會兒後,手臂一甩,竟是將另一邊的桌椅盡數毀去。
木屑亂飛。
可主位上的李萱萱,別說動了,就是半點兒也都沒被嚇到,直到應靈鳳再度開口:
「你就是李萱萱吧?」
「我今天來,是要讓你儘快和謝師兄解除婚約!因為你配不上他!」
李萱萱抬起眼帘,再次重複問到:「那應大小姐便配得上嗎?」
應靈鳳聽得這話後,下巴微抬,「當然!」
「你們便是一起長大,青梅竹馬好了,那又如何?你照樣配不上他!因為你只是一個普通人,而我們是修仙者!」
「我的爹爹是應天,是天元宗的宗主,是此世間的第一人!我應靈鳳便是下一任宗主,更是天之驕女!」
「謝師兄便是有天賦又如何?我天元宗不缺天才,你們在我天元宗面前,不過螻蟻!」
「可若是謝師兄能有幸成為我的夫君,其身份自然水漲船高!」
「這些,豈是你所能給?!」
說到這,應靈鳳再次上下打量一番李萱萱:「我看你也姿色平平,又無修仙資質,若是不想因為奢求自己不該得的東西而丟掉性命,我勸你最好早點放手!」
應靈鳳說完便轉身,走了兩步後,忽然想起遺漏的話,便又回頭說到:
「忘記同你說,有我在,你別想上天元宗!」
說著,她還伸出食指,指著李萱萱,隔空一字一戳地道:「給、我、滾、蛋!」
這一次說完後,她終於轉身離開了。
應靈鳳走完,會客廳陷入一片寂靜,坐在主位上的李萱萱亦是低頭垂目,看不清臉上神色。
直到,真正的謝三到來。
「李大小姐?」
「這,這裡怎麼了?」
謝三看著這滿地的狼藉,很是疑惑,只是不等他細想,便聽到李大小姐問他:
「這次可帶了信?」
謝三一聽這話,連忙正起色,「大小姐,我家主子這段時間在外跑宗門任務,不方便寫信,不過主子讓我——」
「不用說了,你去謝家送信吧。」
謝三一頓,他以為李大小姐生氣了,連忙拿出包裹解釋,「主子雖然沒有寫信,但他準備了很多東西,這些都是——」
「欸!大小姐!大小姐!」
不等謝三再解釋,或者再挽留,李大小姐都已經起身離開。而謝三也不能將東西轉交給李家其他人,因此只能悻悻離開。
原本謝三隻以為這次是特殊情況,哪知道接下來的兩三回,哪怕帶著自家主子的信件,李家大小姐也不收了,甚至到了後頭,他連面兒都沒見到。
這讓他不由暗暗為自家主子抱不平。
只是謝三不知道的是,最開始李萱萱確實是故意不收,可後頭幾次,卻是她沒法兒見了。
因為她父親病倒了。
自從知道母親的死可能與修仙者有關後,李萱萱對她父親看得更緊了。
她很確信父親的病倒和應靈鳳沒有關係。
只是對方來了又走後沒多久,她父親便倒下了,這讓李萱萱不由對修仙者多了幾分憎恨。
但李萱萱其實也知道,父親是思念成疾。
他太想母親了。
這麼多年來,支撐他的,也就只有自己了,這也是李萱萱不敢離開的原因。
謝時訓上山求道後,沒過多久,便為兩家人送來強身健體的丹藥。
如果不是這樣,只怕她父親會更早倒下。
雖然理智上知道是怎麼回事,但親眼看到父親一夜消瘦,更是臥床不起的模樣,李萱萱第一時間只想到要去找謝時訓幫忙,因為如果真有仙丹的話,那至少……至少……
可以讓她父親再多陪她一段時間。
只是李萱萱的父親也親口說了:他太累了……
而且,他也是嚴令禁止李萱萱將這事告訴謝家,告訴謝時訓。
李萱萱是在這個時候才知道,原來那天應靈鳳說的話,她父親全都聽到了。而且早在謝時訓決心求仙修道的時候,她父親便已經在憂心他們兩人的未來。
最終在臨走前,李萱萱的父親做出和他妻子完全相反的決定——
他要求李萱萱和謝時訓退婚。
等著完成父親的葬禮後,李萱萱將自己關在房內三天三夜。
再出來時,她將謝時訓給她的那些小玩意兒整理成包裹,並著蘭花玉佩和一封退婚書,轉交給叔父,等下回謝三再來時交給對方。
隨後,她離開了清和城。(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