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煩和耿致曄乘的這班火車是過路車,上車下車的人很多,葉煩擔心一不留神懷裡的孩子被人抱走,以至於沒發現耿致曄神色不對。
金烏西墜,海天一色,一家四口乘漁船登島。
島上漁民相互之間都認識,船主見耿致曄眼生,又見他大包小包的就猜他是部隊的人。船主很懂紀律,好奇地抓心撓肺,愣是一句沒多問,直接送一家四口去離部隊家屬區最近的渡口。
正是做晚飯的時候,四處炊煙裊裊,葉煩眉頭微皺,怎麼跟農村似的。
帶著這個疑惑,葉煩來到家門口。房子雖只有一層,但離地面有半層樓高,應該是因為海邊潮濕,蓋的時候特意加半層。平房頂上還有半層瓦房,像放雜物的閣樓,看起來很有年代感,應該有二十年光景。不過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獨棟小院,葉煩很滿意:「耿團長,闊啊。」
「先進去。」耿致曄把鑰匙給她就忍不住低頭苦笑。
葉煩打開房門,一股怪味撲面而來,她以為十多天沒住人捂的,打開窗透透氣,然後才注意到客廳里只有一張小飯桌和四個板凳,全新的,像耿致曄最近才買的。
耿致曄調到這邊三四個月才置辦這點東西,難道真像陳小慧說的他心有所屬。在首都那些做派都是為了穩住她或做給家人看的?要真是那樣,他也是吃飽了撐的。
葉煩見客廳左右還有三個房門和一個上閣樓的樓梯口,北邊還有一個房門,她先去北邊。推開房門,葉煩驚呼:「地鍋?」
耿致曄抓住想上樓探險的倆孩子:「以前出來進去不方便,除了部隊食堂島上的人都用地鍋。更早以前部隊也用木柴做飯。」
「要是我買個爐子回來,還得自己找船買煤球?」
耿致曄:「可以叫炊事班捎幾袋,咱們自己打煤球。」
葉煩兩輩子也沒做過煤球,而她見鍋碗瓢盆都在案板上:「也沒櫥櫃?」
「媽媽,沒有擀麵杖。」大寶調皮,陶春蘭經常掄著擀麵杖要揍他,導致他不自覺先找擀麵杖。
耿致曄不敢看葉煩:「在做了,還沒做好。當地人好像不會用擀麵杖。」
「不吃麵嗎?」
耿致曄:「吃麥面的少。他們吃細米麵粗米麵。像卷餅,他們把面和的軟軟的,放在平底鍋上轉一圈,一張餅就出來了。也會把剛打好的年糕用手按平包各種菜。米麵也可以炒著吃。」
耿致曄之所以這麼清楚是因為找遍整個島才找到一個會打擀麵杖的——找的過程中耿致曄了解到沒有小麥人家的餐桌也跟首都人民一樣豐富。
「這裡沒人種小麥,出去買點面不夠耽誤事的。」耿致曄道:「不過有床有被子,也有衣櫃。」
葉煩打開窗戶朝南的房間,床是新的,衣櫃也是新的,一進去就有一股新家具味。葉煩把窗戶和衣櫃打開透氣:「上廁所的紙總有吧?」
耿致曄被問住。
葉煩慶幸包里還有衛生紙,「我先上廁所,你把東西拿出來,大寶二寶該累了。」
「等等。」耿致曄猶豫一下,叫住葉煩。
葉煩:「你也去?」
「院裡沒廁所,得去公廁。」耿致曄摸摸鼻子,不待她變臉,急忙解釋:「我買磚買瓦了。就是剛到這邊部隊也忙,沒空蓋。」
葉煩:「蓋好放痰盂,早晚倒公廁?」
「你在家不就這樣?」耿致曄脫口而出。
大寶伸手捂住眼睛,反手捂住妹妹的眼睛。
葉煩朝耿致曄身上捶一下:「這就是你信里說的萬事俱備只差夫人?」
「有你的地方就是家。」
葉煩頓時沒脾氣:「帶路!」
大寶放下手:「媽媽,我想尿尿。」
葉煩抱起二寶,耿致曄見狀立馬抱起大寶。
出了門看到有人挑水從遠處過來,葉煩腳步一頓,耿致曄見狀拔腿就跑,嚇得大寶摟住他爸的脖子大叫:「慢點,慢點——」
葉煩頓時氣得頭頂冒煙:「回頭再收拾你爸。那麼大院子連個壓水井都沒有。」
「收拾他!」二寶大聲幫腔。
葉煩心情不好:「我先收拾你!」
耿二寶嚇得捂住嘴巴,媽媽氣瘋了,逮誰罵誰!
葉煩沒瘋,但也離瘋不遠了。
耿致曄的意思江南濕氣重,海邊濕氣加倍,東西買來十天半月不吃不用就發霉了,所以他們家連一粒米一滴油也沒有。
幸好來之前去了一趟友誼商店,葉煩買了幾瓶可樂幾包西點,陶春蘭又給她塞幾包鈣奶餅乾以及兩盒奶粉。可是葉煩從公廁回來想洗洗手喝可樂吃餅乾,廚房缸里沒有一滴水。
耿致曄不待她發火,拿著扁擔拎著水桶往外跑。半道上有人跟他打招呼,耿致曄都沒敢多做停留。
葉煩面色寒霜,倆小人精不敢開可樂找麵包,一個比一個乖,靠著媽媽的腿等爸爸回來。
耿致曄挑著兩桶水進來,沖葉煩笑笑,葉煩瞪他,他毫不在意地去廚房,把洗臉盆刷乾淨就倒半盆水端到葉煩跟前:「我去鋪床。」絕不在葉煩跟前找罵。
井水冰涼冰涼,可以洗臉洗手,但沒法洗澡:「先燒水。」
「好!」耿致曄轉身去廚房刷鍋洗水瓢,把一桶水倒鍋里,放倒麻袋拿出附近漁民給的稻稈引火,稻稈燒著才放木塊。
木塊是耿致曄回家前那晚劈的,堆在靠窗的廚房邊半個多月非常潮濕,耿致曄又放幾把稻稈把木柴烤乾才燒著。
灶眼裡塞了木柴暫時不需要盯著,耿致曄洗洗手又去臥室。
鋪好他和葉煩的床,就去對面給孩子鋪床。
自始至終葉煩都沒開口,靜靜地看著耿致曄進進出出忙裡忙外。
耿致曄信里把新家誇得葉煩可以拎包入住,結果要啥沒啥,擔心葉煩帶著孩子走人,也不敢叫葉煩搭把手。
水燒好,耿致曄給大寶洗澡,大寶抓住媽媽的胳膊:「不要爸爸洗。」
耿致曄手重,他感覺已經很輕,可是給大寶搓澡,大寶身上紅一片,給大寶擦臉,大寶的小臉被他擦得通紅。大寶氣得跺腳抱怨,耿致曄嫌他比二寶嬌氣。
葉煩瞪一眼耿致曄:「媽媽幫你洗。」
「我去打水。」耿致曄把盆里的水倒外面,就去廚房舀熱水。
葉煩給二寶洗澡的時候,耿致曄挑的兩桶水用的乾乾淨淨,趁著天沒黑透,他又去挑兩桶水,一桶倒鍋里,一桶涼水留著用。
兩天一夜,隻身一人也扛不住,何況一直帶著一個孩子。葉煩全靠意志力撐著。洗漱後躺床上,整個人放鬆下來,葉煩頓時感覺渾身疲憊手腳發軟。
耿致曄伺候倆孩子吃飽喝好,又看著他倆睡著,給大寶二寶蓋好被子,鎖好房門,輕手輕腳爬上床。躺下那一瞬間看到葉煩的身體動一下,耿致曄支起身子:「還沒睡?還生氣呢?你說你,跟我生氣,犯得著嗎?」
「還是我的錯?」葉煩睜開眼。
耿致曄連連點頭:「我的錯。」伸手把人攬入懷中,葉煩朝他不安分的手臂上掐,耿致曄痛得抽氣也不敢鬆手:「其實我可以解釋,我覺著沒你眼光好,等你——」
手臂上的肉太硬,葉煩朝他腰上擰,耿致曄受不了,握住她的手:「真的,真的。」
「油鹽醬醋需要什麼眼光?」葉煩鬆開,耿致曄拿起她的手:「紅了吧?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傻不傻呀你。」
葉煩使勁朝他腿上踹一下,耿致曄猝不及防差點被踹下床,頓時不敢貧嘴:「家裡還缺什麼你說我買。」
不想吃乾巴巴的東西喝冰涼的可樂,葉煩暫且放過他:「我說我拿胰子牙刷毛巾,你怎麼都不攔著。」
「你的東西放家裡也沒人用。」
葉煩又忍不住瞪他。
耿致曄立刻道歉:「我錯了,咱不生氣了,我保證明兒一早把家裡缺的東西全備齊。」
「這裡有供銷社?」
耿致曄:「漁民加我的一個加強團,這麼多人沒個供銷社,天天出海買東西得多少柴油。不過供銷社雖然以前就有,但在我們來之前沒多少東西,都是一些生活必需品。」
「你們?」
耿致曄點頭:「以前島上一個營。去年年底出了一件大事,報紙上一筆帶過,你可能不知道。當時南邊直接參戰的艦艇就有幾十艘。這邊也緊急調兵南下馳援。雖然戰爭很快結束,但也把我嚇得夠嗆。」停頓一下,「那次之後將近半個月,夜裡有點動靜都能驚醒。」
「你不是六幾年上過戰場?」
耿致曄:「地面作戰不怕,不缺經驗。可海上裝備不如人,還沒多少經驗,一旦掉下去就有可能死無葬身之地。」現在說起來了心裡依然有些複雜,「陸地作戰只要血沒流干,我就有可能等到救援。也有機會再見到你們。」
「那你想過轉業嗎?」
「沒有!」
葉煩被他乾脆的回答噎了一下,卻不意外,否則他不會在這個節骨眼上來守島,「然後就往這邊增兵?」
耿致曄思索片刻:「也是近幾年人太多。不捨得孩子下鄉的父母都想法設法把人塞給部隊。這一年已經達到我軍兵力新的高峰,總部有些地方都快住不下了。」
「要是裁軍不會先裁你吧?」
夜裡涼,耿致曄給她裹好被子:「我現在轉到地方也能到甬城市公安局當個刑警隊長。不用擔心養不起你和大寶二寶。」
「手往哪兒摸?」
「量量你是不是瘦了。」
葉煩斜著眼看他:「量出來了嗎?」
「沒經驗,手不准,我還是看看吧。」
葉煩朝他腿上踹一腳,可是已經沒力氣了,軟綿綿的,耿致曄笑著摟住她的腿;「不鬧了,睡覺,知道你累了。」
(本章完)
作者說:明天V,一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