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小慧百思不得其解, 葉煩怎麼那麼篤定姓任的騙她。
葉煩連人都沒見過。
走到大馬路上,陳小慧忍不住問:「你怎麼知道他是騙子?」
葉煩:「哪個好人家年三十賣東西。不嫌晦氣嗎?你再想想,著急用錢為什麼不定在上周末?」
陳小慧:「我當時說那幾天忙。」
葉煩回頭看一眼又朝供銷社方向抬抬下巴:「二里路, 中午下班晚回去半小時夠了。」
陳小慧無言以對。
葉煩嘆氣:「不要一聽到老物件就頭腦發熱。」
陳小慧:「那你怎麼知道明清家具什麼樣?」
葉煩:「我這幾天找書惡補的。來前又仔細看過你買的那些,都是明式家具,但不一定都是明朝的。順治和康熙早期跟明朝家具沒兩樣。」
陳小慧很是意外:「你,那天直接回屋,就是看書啊?」
葉煩瞥她一眼, 不然呢。
陳小慧的臉發燙:「那你說的專家教授?」
葉煩:「胡扯的。別人說這話他倆不信,我姓葉,還沒被葉家趕出去, 想找幾個教授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
陳小慧有點不服氣:「我也回來了啊。」
葉煩:「你高中畢業就下鄉, 根本沒接觸過古玩圈的人,他不怕被你看出來。其次你給他的感覺太迫切了吧。晾他三個月,最終的結果也是他不賣。像那樣的家具,不說這皇城根下家家戶戶都有,十家裡頭能找出三家。現在是買家市場, 買誰的不是買?」
陳小慧想到後年革命結束,離改革開放不足四年,改革開放後市場經濟, 她就不由得著急, 像是過一天少賺一筆錢。
葉煩擔心她沒死心:「家裡那些東西沒買虧是你比較幸運。要是不充實自己, 靠運氣弄到那些東西,早晚也會因為不走運賠進去。」頓了頓,「如果認為錢留著也是被趙茹萍和陳寬仁要走, 那就去舊貨商店。雖然比你滿世界淘貴, 起碼國營商店沒假貨。也可以去廢品收購站。那裡的東西論斤賣。買百斤淘出一個好東西也值。」
陳小慧:「可是廢品弄回家, 左右鄰居又得跟媽瞎白話。」
葉煩心說原來你知道啊。
「那就去商店。」葉煩提醒,「買小件。往包里一塞誰都看不出來,不就沒人說了。」
陳小慧點點頭沒說話。
葉煩見狀不再廢話。到家趁著陳小慧回屋,提醒她媽別給陳小慧錢。陳小慧要面子,不可能找人借錢。她自己的工資隨便她怎麼折騰,不折騰將來也有可能便宜了陳寬仁和趙茹萍。
今年耿家跟往常一樣,耿二哥一家四口,葉煩娘仨和耿父以及於文桃母女。年夜飯倒是有很大區別,多了鮑魚海帶,還有一碗紫菜蛋花湯。還有鮮蝦和海魚。葉煩來前叫耿致曄買半桶,底下放冰塊,上面也放冰塊。寒冬臘月,江南氣溫也沒到零下,表面的冰化了許多。好在車開過申城天氣越發寒冷,到首都冰天雪地,冰不再融化,等葉煩收到貨還很新鮮。
蘇多福腦子靈活,說水桶能便宜點也可以整車整車運。
葉煩問:「賣不完怎麼辦啊?北方有河蝦有螃蟹,有草魚鯽魚鯉魚。不一定吃得慣海魚。除非成本降下來,供銷社有個超大冰櫃可以慢慢賣。」
木箱和紙箱不能放冰,要定做泡沫箱,還要找冰場買冰。成本增加了不說,還不能賣太貴。首都人多,普通工人更多,普通工人捨得買一包海帶也不捨得買一斤大蝦。想到這些,蘇多福意識到不行,起碼現在不行,以後工資上漲或許可以試試。
話說回來,耿家三十晚上跟往年一樣包餃子。
年初一,大寶二寶拿到壓歲錢就催葉煩去姥姥家。
葉煩騎著二八大槓一前一後帶著倆孩子到家,正好碰到她爸回來。葉父下車就抱坐在前面椅子上的二寶。二寶伸出小手就說:「姥爺新年快樂。」
葉父剛從部隊回來,腦子裡全是工作,愣了一會,從兜里掏出一沓錢。
二寶驚呼:「好多啊。」
葉煩伸手奪走,給她十塊,給大寶十塊,剩下的又塞她爸兜里:「有錢也不能都給。」
陳小慧聽到聲音從屋裡出來正好看到這一場景,心說果然無論哪輩子葉家都偏疼葉煩。前世這個時候她的孩子跟大寶二寶年齡相仿,她爸就沒這麼大方過。
然而陳小慧忘了大寶二寶是葉父葉母看著長大的。她的倆孩子只是逢年過節來一趟姥爺家,對姥姥姥爺不甚熱情,也沒像二寶一樣開口就拜年。
誰願意冷臉貼熱屁股。
葉煩轉過身見陳小慧直愣愣的,不知道神遊到哪兒去了,她無奈地微微搖頭:「小慧?」
陳小慧打個激靈:「啊?」
葉煩嘆氣:「你讓一下,我把車子推進去。」
陳小慧點點頭讓開路,大寶伸手:「姨姨,抱我下來。」
陳小慧下意識把他抱下來。大寶乖乖地說一聲「謝謝」就往屋裡跑,「姥姥,姥姥,過年好。」
陶春蘭:「姥爺沒給你壓歲錢?」
大寶點頭:「姥爺給的是姥爺給的。」
陶春蘭故意刁難他:「給我磕頭了嗎?」
大寶跪下就磕。
陳小慧瞠目結舌:「大——大寶,怎麼——」
葉煩奇怪:「怎麼了?」
陳小慧不知如何表述:「說磕就磕啊?」
葉煩還以為大寶磕破頭:「不是,今兒年初一啊,今天不磕,飯後,還是明天?」
陳小慧搖頭:「我的意思他好乾脆,都不猶豫。」
葉煩難以理解:「大寶給媽磕頭,又不是外人,猶豫什麼?」
陳小慧見葉煩十分困惑:「我也說不上來。」
葉父叮囑司機開慢點,今兒年初一很多工廠放假,路上都是出來玩或走親戚的人,然後抱著二寶進來:「小慧,是不是覺著給長輩磕頭難為情?」
陳小慧兩輩子沒跟人磕過頭,不由得點頭。
葉父笑:「因為你跟長輩不常走動。以前是不是不經常去你——不經常走親戚?」
陳小慧仔細想想,在她的印象里這輩子沒走過幾次親戚。
葉父見她需要思考:「看來是的。不常走動,親姥爺也沒鄰居親。親戚也有不對,孩子嗎,不想磕就不磕。因此不給壓歲錢,小題大做,孩子也會變得不愛走親戚。」
大寶伸手:「姥姥,還有二寶的。姥爺說了,磕不磕都行。」
陶春蘭又掏十塊錢:「我一個月工資啊。」點點他的腦門。
大寶捂住腦門說:「才不是。我媽媽說你比她工資高。」給二寶十塊錢,「姥姥給的。」
二寶塞自個兜里就奶里奶氣地說:「謝謝姥姥。」
陶春蘭笑了,「下來,姥爺累了。」
二寶下來就把錢掏出來給媽媽。陳小慧詫異,二寶太懂事了吧。
葉煩接過去:「給我用啊?」
二寶:「媽媽買糖吃。」
葉父故意逗她:「這是姥姥姥爺給你的。」
二寶點頭表示知道,依然說給媽媽。
葉煩裝兜里,二寶不放心,使勁拍一下,褲兜被她拍平看不出去有錢,滿意地點點小腦袋:「好啦。」
葉煩抱起她:「小機靈鬼。爺爺奶奶給的怎麼不給我?」
二寶:「二寶買糖。」
陳小慧忍不住開口:「二寶,你媽有錢。」
二寶想想:「媽媽沒有壓歲錢啊。」
大寶點點頭:「對啊。媽媽,夠嗎?」
葉煩:「我幫你收著?」
大寶果斷搖頭:「我會自己收著。」
於文桃在他棉襖裡面縫個小兜,還有個扣子,大寶把錢揣懷裡:「媽媽,你衣服裡面有兜嗎?叫姥姥給你縫一個。」
葉煩:「我自己會。」
葉父招呼大家都進屋。
葉煩到正房才意識到不對:「大哥呢?」
陶春蘭說起這事就心煩:「你大嫂弟弟弟媳婦吵架。平時不吵一到過年就吵,不知道怎麼想的。我不叫他倆去,你哥丈母娘一會一個電話,一會一個電話,跟電話費不要錢一樣。」
陳小慧點頭:「早上還沒吃飯就打電話,說要離婚。」前世陳小慧這個時候在婆家,平時不常回娘家,不清楚最後離沒離,不敢表態,問葉煩要不要打電話問問。
葉煩問她媽:「沒說因為什麼?」
陶春蘭不客氣地說:「這幾年年年吵,能因為什麼?閒的。你和致曄都有工作,還要帶孩子,不就不吵架。」
陳小慧詫異,耿致曄的脾氣這麼好嗎。
葉煩在陳小慧對面坐下,抬眼就能看到她的表情,頓時感到無語,她就沒想過耿致曄的白月光有可能姓葉名煩嗎。或者耿致曄以前不想找對象隨口編的瞎話。
葉煩:「他經常不在家,我想跟他吵也找不到人。就像今天肯定在部隊。」
大寶不禁說:「中秋也是。」
葉煩給她爸倒杯水:「爸早上吃的什麼?」
葉父:「白菜豬肉餡餃子。快中午了吧?」
大寶二寶昨天睡的晚,吃早飯的時候九點了。葉煩感覺不早了,看一下表,十一點多:「爸,媽,你們坐著,我做飯。」
陳小慧說她洗菜。沒等她爸媽說什麼就跟上葉煩。葉父很奇怪,小聲問妻子:「這倆孩子,好像比以前好了?」
陶春蘭:「可能我跟小慧說煩煩在家沒事把她買的那些破爛清理了一遍吧。」
葉父神色大變:「又買?」
陶春蘭搖頭:「不知道煩煩怎麼忽悠的,說不買家具了。」
葉父心裡咯噔一下:「買別的?」
陶春蘭想起葉煩的話:「隨便她。工資花完也沒多少。」看到倆孩子睜大眼睛聽,「大寶,不許跟姨姨說我和姥爺說她愛買東西。」
大寶搖頭。二寶跟哥哥學也搖頭。
然而陳小慧找葉煩不是因為葉煩幫她清理家具:「大嫂弟弟弟妹的事,就不管了?」
葉煩沒聽明白:「管?」
陳小慧:「就說說,就算了?」
葉煩遞給她一把芹菜:「兩口子的事親爹娘都管不了,遠房親戚怎麼管?我知道大哥大嫂回去幹嘛不就行了。」看到櫥櫃裡的蝦,「昨天沒吃?」
陳小慧朝櫥櫃看去:「吃一半。加了姜蔥清水煮的。嫂子說好吃。媽說留一半留她回娘家。早上走的時候媽叫她拿,她說不給他們吃,做給大寶二寶吃。」
耿致曄叫蘇多福和蘇運城捎的海鮮葉煩給婆家一半給娘家一半。
於文桃和耿父經常抱怨陶春蘭搶大寶二寶,陶春蘭嫌耿父跟她搶孩子,兩家長輩卻沒說過葉煩什麼,就是她有什麼都是一家一半。要麼兩家都沒有。
葉煩把蝦放回去:「這幾天大寶二伯二媽在家,我婆婆把鮮魚蝦都做了,他倆吃夠了。放冰箱裡——忘了,爸還沒吃,做吧。」說完又拿出來。
陳小慧:「帶魚呢?」
「紅燒吧。你準備點八角、花椒、干辣椒。」
陳小慧把她要的東西找出來:「照你說,大哥大嫂去也白去啊。」
葉煩把爐子打開:「本來就白去。要不媽也不會說起大嫂娘家的事就煩。」
陳小慧:「要是真離呢?」
葉煩想也沒想:「離就離唄。誰離了誰不能活。」
陳小慧剝蔥的手僵住,她跟葉煩說耿致曄心裡有人,葉煩明顯沒當回事,難道是因為她不怕離婚,甚至想過離了耿致曄說不定能找個更好的。
陳小慧覺著自己真相了。
可是葉煩怎麼不怕離婚啊。
陳小慧想不通,就像她剛才不明白大寶給陶春蘭磕頭竟然毫無心理負擔。
大概這就是她和葉煩的區別。
在這個家久了,她也許慢慢就明白了。
陳小慧問一根大蔥夠不夠。
葉煩點頭:「媽沒買菜嗎?」
陳小慧:「外面掛著一條鯽魚,用鹽醃過。」
葉煩:「拿過來我用熱水洗洗煮湯吧。芹菜炒肉,再來個油渣燉白菜,四菜一湯,夠了。」
「多做點吧。」
葉煩和陳小慧嚇一跳,扭頭看陶春蘭拉著臉過來,葉煩好奇,笑著問:「誰又惹咱家老太太生氣了?」
話音落下,聽到車子進院的聲音。葉煩詫異:「大哥大嫂回來了?」
葉緊朝廚房看:「煩煩來了?」
大寶二寶從屋裡出來:「大舅,舅媽,新年好。」
李明月笑出聲:「過年好。」從兜里掏出二十塊錢:「舅舅十塊我十塊。你倆自己分。」
大寶給妹妹十塊,自己十塊。
葉緊停好車子抱起大外甥:「又聰明啦。」
大寶要下來:「我是小學生,你不可以抱我。」
葉緊抱著他去廚房:「煩煩,大寶上個月才滿五周歲,這麼早上學能記住拼音嗎?」
葉煩:「三歲就記事了。大哥,你小舅子離了?」
葉緊冷哼一聲,沒好氣道:「離個屁!當年我就不贊同,你嫂子非說不是跟我過日子,我同不同意不重要。現在——李明月,還這麼想?」
李明月抱著外甥女過來:「我弟沒出息,全家反對他也會娶。」
陳小慧皺眉,李明月的小弟不是很有本事嗎。
陶春蘭轉過身正好看到陳小慧的表情,一時無語又好笑:「你嫂子的意思她弟怕老婆,不是一事無成。」
陳小慧恍然大悟:「可是,怕還敢跟人吵?」
葉煩同樣好奇,眼神示意她哥說說。
葉緊嘆了口氣才說小舅子丈母娘和老丈人都是普通工人,小舅子的兩個小舅子一個跟葉煩年齡相仿,一個未滿十八歲。葉煩需要工作的時候,他小舅子不聲不響把工作給了自家小舅子。葉緊可以理解,一個是姐姐的小姑子,一個是自己媳婦的親弟弟,換成他也是偏向自家人。
陳小慧突然明白上輩子李明月怎麼那麼煩她。她上輩子不敢當兵不想下鄉,陶春蘭叫葉緊想想辦法,沒過多久葉緊就說他小舅子那邊有個工作。今生她沒搶李明月弟弟小舅子的工作,兩口子都能年年吵,要是上輩子,不得天天吵。
陳小慧不禁嘆氣。
葉緊好笑:「你嘆什麼氣?該嘆氣的是我小舅子。」
葉煩:「哥,是不是你小舅子不答應,認為吃相難看?」
葉緊點頭:「現在工作多緊張。哪容他安排一個又一個。我過去說叫他小舅子試試空軍,體檢能過能在部隊待半輩子。那老兩口心疼,說開飛機危險。」
李明月很無語:「我弟妹也這樣說。叫我弟找你,找你哥。你哥以前叫我弟幫你找個工作,他偷偷把工作給他大舅子了,現在哪好意思麻煩你和你哥。」
陳小慧心說果然是那個工作。
葉煩:「你弟妹說你弟要面子,還是不想出力?」
李明月:「說我弟看不起她娘家人。我過去就說,我也看不起她娘家人。她氣得要死不活。我就說,今天死,我明天就給他介紹對象。」
陳小慧張大嘴巴,怎麼跟葉煩一個脾氣。
葉煩:「不吵了?」
李明月點頭:「開春下鄉!」
陶春蘭在廚房外面,聞言又到門口:「早上一個電話一個電話催你倆過去,就是叫你倆安排工作啊?」
李明月:「我爸媽巴不得他們早離早清淨。我覺著,過不長。」
誰也沒想到這個過會那麼快。
眨眼就到年初五,葉煩帶著大寶和二寶到耿家過一天,傍晚回娘家收拾行李。翌日,娘仨踏上南下的火車。葉煩這次坐臥鋪,沒帶多少行李,沒叫耿致曄去杭城接。
耿致曄坐漁船乘公交到甬城火車站,看到葉煩的那一刻就忍不住抱怨:「還知道回來。」
葉煩叫他抱大寶,又把提包給他,自己挎著挎包抱著二寶:「說得好像你一個人過年似的。」
耿致曄昨兒才回家,葉煩到家一看就能看出來,米麵油沒怎麼少。耿致曄可不敢在這上面繼續:「一夜沒睡吧?」
葉煩:「半夜車不停,我放心睡幾個小時。這幾天沒人找你吧?」
耿致曄想到食品廠第一次賣貨,很多漁民堵自家大門:「沒空。不是上山挖筍,就是出海打魚,恨不得元宵節前出一批貨。」
葉煩扶著二寶的腦袋,讓她睡好:「不能吧?」
耿致曄搖頭:「天氣不好,濕冷濕冷曬不干。年三十下雨,初一下雪,昨天才轉晴。春天雨水多,二月二能出貨,都算老天賞飯吃。」
到公交站牌,耿致曄把兒子放下,接過二寶叫葉煩歇歇。
葉煩叫大寶靠她腿上:「還困啊?」
大寶不困,大寶累。從杭城下來轉車,葉煩抱著二寶提著行李,大寶自己走。怕媽媽擔心錯過火車,葉煩問他累不累,小臉通紅笑著說不累,大寶小學生,長大了。
耿致曄寬慰兒子:「到家就好了。回頭爸爸跟你們一塊回去。」
大寶抱著媽媽的腿仰頭問:「爸爸可以回去啊?」
耿致曄:「爸爸有年假——車來了。」拎起提包,「煩煩,你抱大寶先上去。」
葉煩抱著大寶坐到車上沒鬆手。
漁船晃晃悠悠把大寶晃睡著,葉煩把他放床上,大寶又睡一個小時才醒。
二寶嘲笑他懶蟲。
大寶把妹妹從被子裡挖出來,給她穿上外套:「爸爸媽媽呢?」
二寶指著外面:「爸爸上班去啦。媽媽種菜。」
葉煩聽蘇遠航說過島上很少下雪,也不常有「倒春寒」。陶春蘭給葉煩很多菜籽,葉煩睡一覺起來沒什麼事,決定先種一半,剩下一半等清明前後天暖和了再種。
廖苗苗拿著小鋤頭幫忙,問葉煩要不要花。
葉煩:「什麼花?」
廖苗苗:「爬牆的薔薇花。我同學給的。我媽不許我種,說遮陽菜長不大。我種牆外面,就算花開到牆裡面能遮多少太陽啊。」
葉煩笑了:「我種你就可以種啊?」
廖苗苗點頭:「我媽說了,跟你學沒錯。」
葉煩:「可以。不過要是還沒長大就被調皮的小孩摘了,你別跟人打架。因為一株花打起來,你媽以後更不許你種。」
廖苗苗扔下小鋤頭就去漁村找同學。
大寶拉著二寶出來看到媽媽跟前有個小鋤頭,大寶拿起來:「媽媽,我幫你。」
葉煩哪敢叫他動,胳膊沒有鋤頭長:「帶著妹妹跟大弟小妹玩兒去。」
大寶叫妹妹等等他,他回屋翻提包——提包里有李明月去友誼商店給他和二寶買的好吃的。大寶翻出一瓶可樂,雙手抱著出去:「媽媽,可以嗎?」
葉煩點頭:「去大弟家,不許在外面喝。」
漁民為了一塊錢忙半天,大寶幾口喝完,太招恨。想到這點葉煩不放心,又提醒兒子:「告訴大弟和小妹偷偷的喝。不然又會像田小鳳那次,說你活不長。」
大寶乖乖點頭:「二寶,快點。」
二寶扔下土坷垃往身上蹭蹭,乾淨的小手拉著哥哥的衣角跟他去隔壁。
葉煩看著閨女的新外套上的手印不禁皺眉,人家都是小子比閨女邋遢,她家怎么正好相反啊。
葉煩嘆了口氣,繼續挖坑填土,等著兩個月後吃菜。
聽到腳步聲,葉煩以為倆小鬼又回來了,抬頭看到蘇遠航:「真有人盯著我啊?」
蘇遠航推門進來:「您自己說過初六回來。耿團長因為你早走一天很不高興,你肯定不敢拖到正月十五。」
葉煩:「看不起誰呢?」
蘇遠航:「你不捨得耿團長生氣。」
葉煩氣笑了:「來調侃我?」
「不,不是。」蘇遠航先說甬城很多都有水果和海鮮,接著又說,不過葉煩沒叫他說下去,先打斷:「他們不是你的責任。」
蘇遠航點頭:「可是——」
葉煩:「每個人都有一個英雄夢,達則兼濟天下。我理解。可你只是一個人,能照顧好父老鄉親就可以了。我們只往首都運貨吧?當地書記心裡真有人民群眾,早去申城或杭城跑銷路。你沒答應吧?」
蘇遠航搖頭:「我爹說——」
「甭理你爹!找他的人跟他一個德行。事沒成抱怨你年輕不懂事,事成了最多口頭表揚你幾句。你第一次去首都不捨得買吃的,一路上喝水吃冰涼的卷餅,有誰關心過你?」
蘇遠航很意外她連這都知道:「運城說的?」
「蘇多福說的。到大站停的時間長,蘇多福叫你下車買點吃的,你說湊合一下就到首都了。」葉煩道,「甬城離申城多近?趕巧的話早上出發晚上就能回來。這都不想去,等著你把飯端到嘴邊,做夢!回去就跟你爹說,就這一個島上的東西,多了不伺候!拿著普通工人的工資,幹著市革委會主任的活,我腦子有病?」
蘇遠航懷疑葉煩罵他腦子有病。
葉煩:「你還是想想怎麼保住首都市場吧。告訴蘇多福和蘇運城,下次送貨找供銷社的普通職工問問最近有沒有人找主任。別找主任,嘴裡沒實話。」
葉煩一嚇唬,蘇遠航頓時不敢攬事。結果到家又跟他爹吵起來,他爹數落他,當三天廠長就擺臭架子。幸虧他不是公社書記,否則眼裡哪還有爹娘。
蘇遠航左耳進右耳出。他爹又不敢找葉煩,這事便不了了之。
耿致曄所料不錯,老天不賞臉,正月底也沒湊夠一車海產。罐頭廠有去年冬天做的橘子罐頭,加六十箱罐頭才湊一車。
這次依然是蘇運城和蘇多福跟車。
二月雨水更多,農曆三月才出一車貨。海店供銷社主任見著倆人就說:「以為你們二月還得來一趟。我還愁那麼多怎麼賣。最近也沒什麼節日。」
蘇多福解釋天天下雨,有時候海上風浪大,漁民都不敢趕海。
主任以為葉煩根據往年銷售量算到供銷社生意不好,一車貨能賣幾個月:「四月雨水多嗎?」
蘇多福:「黃梅時節家家雨啊。」
主任:「儘量四月底來一次吧。五月底再來一次。農曆六月七月不用,天氣熱懶得開火。進了八月得抓緊。」
蘇多福問西城和東城要不要。主任說他已經叫人過去通知他們,然後問他們要不要去辦公室歇一會。
蘇運城說白天睡著晚上就不困了。等主任跟蘇多福進去,蘇運城找耿致勤,問她最近供銷社有沒有來操著南方口音的生面孔。
耿致勤說沒見過。
西城和東城職工來拉貨,蘇運城過去幫忙,跟閒聊天似的問有沒有人跟他們談生意,比如罐頭。他幫罐頭廠問的。
他們也說沒有,蘇運城奇怪。回到島上就把這一情況告訴葉煩。
葉煩想不通。
蘇多福跟罐頭廠的人聊過幾句,把他的猜測說出來:「是不是現在這世道沒人敢學咱們掛羊頭賣狗肉?不止一人說咱們膽子大。我感覺島外海邊公社弄個食品廠也不敢往首都賣,擔心人生地不熟,出點事回不來。」
葉煩:「有可能。不過還是要多留意。商場如戰場,瞬息萬變。比如桔子,一旦發現很多人種,我們就要早做打算,能賣多少賣多少。再或者多跑幾個地方。」
蘇多福有一個大漁船,有經驗,不住地點頭:「是這樣。對了,這是陳小慧給你的信。我差點忘了。」
葉煩接過去:「我爸媽沒事吧?」
蘇多福搖搖頭:「你小姑子沒說。」
葉煩:「那你們回去早點休息。」
兩人騎著葉煩家的車子回去——耿致曄新買的。
耿致曄從倆孩子房裡出來,沖葉煩伸手。葉煩笑著把信遞過去:「信上又沒長牙。」
「她自己都顧不好自己能有什麼事。」耿致曄一邊拆信一邊說:「只會給你添堵。」看清內容,微微睜大眼。
葉煩移到他身邊,耿致曄把信遞過去:「我大舅子的大舅子離婚了。」
「還是他妻子提的?就因為她小弟下鄉?」
耿致曄:「你娘家那邊,每家都有個缺心眼。」
葉煩朝他腰上擰:「你家沒缺心眼?」
耿致曄點頭:「於姨那麼多事也不會叫小勤離婚。肯定說,不用管我們,你自己過好就行。」
葉煩:「她肯定會後悔。」
耿致曄起身去廚房封爐子:「也許人家認為有情飲水飽,無情金屋寒。」
葉煩跟過去,把信扔爐子上燒了:「我不這樣認為。她爹娘可能說,現在敢不管你弟,將來你病了,他也敢不管你。不如趁年輕早點離,找個對她言聽計從的。」
耿致曄放下燒水壺:「睡覺吧。」
葉煩:「不用值班啊?」
耿致曄搖頭:「原本以為禿子一死,會有人趁機搞事。結果一個多月嚴陣以待,啥事沒有。」
葉煩:「你說新王上台會做點什麼震懾一二。我說一盤散沙,你還不信。」
耿致曄關上廚房門:「不可小覷啊。」
葉煩嗤一聲:「就是軍艦少。否則一艘接一艘圍他三個月,順便演習,他比誰都老實。就是欠收拾!」
耿致曄不禁苦笑:「想法很好。哪有那麼多火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