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十點半,公寓門口。
楚衡空用觸手卷著一柄長槍。槍長二米一,連頭帶柄都是精鐵打造,重量驚人。古時戰場上的長槍多為木柄竹柄,純鐵槍對一般人來說過於沉重了,對楚衡空而言倒是剛好。
槍不是遺物,但夠用。他的右手戴上了新定製的皮手套,手心處鑲嵌著感知項鍊,手背貼著兩張水彈貼紙,這樣一握拳就能方便觸發兩件遺物,省了功夫。
他早早吃了晚飯,又在夜裡走了一陣,讓眼睛提前適應黑暗環境。干正事前他總是做足準備,殺人如此,打狗也一樣。
夜幕降臨後廢棄公寓樓的氣氛完全變了,樓道里慘澹的燈光竟又開了,一閃一閃,在無物處照出陰森的影。惡鬼毫不掩飾自己的敵意,它正對樓外的男人發出警告。而楚衡空全然無視了這一切,他快步走入公寓,槍桿囂張地擊向鐵門,敲擊聲在樓道中生生迴響。
樓中惡鬼被闖入者的挑釁激怒了,它發出低吼,黑暗中勁風呼嘯。
公寓各處房門洞開,數道黑影攜破空聲刺向楚衡空,那是鏽跡斑斑的鐵器與刀。惡鬼的力量在夜間果真增強了,它無需親自出現就能以詭異力量隔空移物。十來把利器自各方刺來,仿佛惡鬼鋒利的牙,它們的速度更快於尋常的水彈,而楚衡空僅有一把長槍。
他的槍尖一晃。
僅是剎那間的動作,甚至聽不到聲息,所有的利器都摔在地上。惡鬼的控物好像失效了,那些飛舞的刀鋒一下子跌落在地,崩為碎片,持槍的男人繞過碎片悠然行走。暗處的惡靈一時茫然,它沒搞明白男人做了什麼,往常用一大堆刀子扎過去就能讓闖入者逃走了,但這法子似乎對此人無效。
惡靈決定換個思路,它拖起一把切肉的大刀。這刀寬而厚重,純靠重量都夠將男人砸昏過去,卻在惡靈力量的控制下無聲飛行,完全藏入了陰影。它一路潛行到楚衡空身後,向目標的軀幹斬去!
切肉刀陷入牆壁,厚重的刀身中赫然一個圓孔。密密麻麻的裂痕自圓孔周邊復現,大刀像玻璃般碎成一地。惡靈完全呆了,這次它終於知道了失敗的原因。楚衡空的槍尖在大刀加速前動了,而刀身碎裂時他已收槍。惡靈看到了開始和結束卻沒看到過程,那一槍刺出的瞬間簡直像被藏了起來,縱使虛幻的亡靈也有蹤跡,肉體凡身的男人卻使出了不可視的刺擊!
楚衡空將鋼槍緩緩揚起,對準潮濕的牆壁。
「夜間也才這點速度?」他微笑起來,「不夠看啊。還是……讓你的主人來吧!」
最後一個字出口的瞬間,他在樓道內奔跑起來。那把槍飛快地划過牆壁,過快的速度讓槍尖處綻出火花,樓外守候的隊員們立刻捂住耳朵,他們聽到了極為牙酸刺耳的噪音,像是用指甲劃黑板,但比那要悽厲一千倍。這噪音在空曠的樓道中共振迴響,形成難以形容的可怖之聲。暗處的惡靈咆哮出聲,它無法再忍受哪怕一瞬,這聲音對人類都堪稱酷刑折磨,何況是一條狗!
霎時間公寓內的燈光齊數破碎,所有的房門關死,玻璃與利刃的碎片形成尖銳的風暴,在狹小的樓道內沖刷。樓內所有藏身處都被堵死,楚衡空只能選擇防禦和離開,不管他如何選擇這動靜都會停下。然而惡靈再度失算了,噪音僅僅停下了一瞬。楚衡空觸手向後一滑,右手反扣槍身,大喝發力。鐵鑄的槍身化成一條棍棒,向風暴正中砸下。
「喝!」
利刃倒卷,風暴逆流,惡靈的攻勢被擊潰了!被一股更強的風!楚衡空身前一空,勁風吹卷出一條道路,他繼續奔跑,槍尖轉而刺向玻璃,令噪音的刺耳程度倍增。
這就是用武器的好處,範圍更大,力道更猛,可用的手段也更多。
「嗷——!!!」
暗中的犬吠聲炸響,一扇扇玻璃窗被震成碎片,哪怕守候在樓外的隊員們也能感受到那惡靈的憤怒。惡靈再也按捺不住了,它要將這渾人撕成破片,塵埃與碎屑向著樓梯口處捲去,慘綠色的燈光下,一隻漆黑的猛獸現出身形。
灰色的塵埃構成了它的軀體,削尖的木頭形成爪與牙,大如拳頭的巨眼中,亮著恨與惡燃作的血色光火。惡鬼的模樣和狗沒一點關係,那是孩童噩夢中才會出現的巨狼,它化作惡風嚎叫奔來,楚衡空反倒露出微笑。他最擔心的就是鬼東西藏在暗處一味騷擾,顯出真身就好對付。
楚衡空原地站定,先出兩槍。槍出迅捷似兩道銀光,不取眼喉要害卻攻巨狼雙爪。木質的利爪被雙槍洞穿,惡鬼的虛體毫髮無損,它高高躍起咬向楚衡空的頭顱。閉合的利齒僅撕爛了空氣,楚衡空屈膝矮身躲過撲咬,他右手緊握槍桿,手中紫光一閃。長槍貼著地面一掃後撩起,又碎了巨狼的兩隻後爪。
第一合後巨狼落地,楚衡空還未來得及起身。巨狼心裡得意起來,終究赤手空拳的男人傷不了它分毫,只能打碎木塊擾亂塵煙。它的身形忽然潰散,再出現時已瞬移到楚衡空的身後,血盆巨口兇狠地咬下。
楚衡空感知到身後的風,聽見了巨狼的腳步,他依然沒有站起,因為此刻尚不需要起身。半曲的右腳正積蓄力量,前探的左足已悄然收回,在巨狼張口的一刻他猛得蹬地而起,右足前踏旋身轉左弓,槍桿隨臂力迴轉向後扣下!
這一擊砸穿了巨狼的塵埃外皮,砸中了其身軀深處的某物。巨狼的動作當場觸電般停止,它在地上翻滾起來,發出痛苦的哀鳴。楚衡空的攻擊居然奏效了,他用鐵器打傷了這隻鬼。
這是他意料之中的戰果,因為在開始戰鬥的第一回合,他就為這一擊做好了打算。擊破木爪是為了減少干擾,附身躲閃是為了拉近距離,先前巨狼飛過頭頂時他發動了感知吊墜,增強的視力讓他透過塵埃看清狼靈的體內。
那巨型身軀的深處藏著一隻石頭項圈,他料想這就是惡鬼得以作妖的關鍵。
想洄龍城每年冤死的人獸不知幾多,憑什麼一隻寵物狗能成了樓中惡靈?不是有什麼稀奇古怪的血脈,就是靠了遺物的效果顯靈。如今這關鍵的遺物被一槍砸中,便像毒蛇被掐住了致命的七寸,巨狼吃痛滾了數下,起身撒腿就要逃跑。後方的楚衡空不慌不忙地甩出觸手,前鐵槍追上狼軀,朝那石頭項圈再刺三下。
這三下精準地刺到了同一處,石頭項圈徹底受損,表面浮現數道裂紋。巨狼哀鳴著跪倒,楚衡空一腳將項圈踩在地上,他慢慢舉起槍來,似要將其徹底粉碎。
「——不要打哈烏了!!」
黑暗中傳出女童的哭叫,一股詭異的吸力生生奪走了項圈,讓楚衡空一槍刺了個空。他暗中鬆了口氣,心想這再不刺怕是連狗都能看出在放水,轉身將鐵槍扛在肩頭。
果不其然,白日曾見過一面的小女鬼出現了。這次她不再藏在牆中,卻仍膽怯地躲在綠光下,那巨狼嗚嗚叫著趴在她的身旁,溫順得像真正的寵物。
「先生,求你不要打了。」小女鬼楚楚可憐,「哈烏不該招惹你的,放過我們吧。」
楚衡空聽到這語調就頭疼,他從來不擅長應付女人和小孩,偏偏這鬼還是個小女孩。他嘆了口氣,冷不丁問道:「是不是乖小孩?」
小女鬼半張著嘴,沒搞明白這是什麼意思。她猶猶豫豫地開口:「我,我是……」
「活著是乖小孩,死後就不要給人添麻煩。」楚衡空冷冷地說,「洄龍城很大,不惹事沒人在乎你和你的狗。但你自己不安分,就會有我這樣的人來收拾你。」
小女鬼不吭聲,後退了兩步。楚衡空放緩語氣,努力讓自己表現得和善溫柔,對一個殺手來說這相當困難:「我不殺小孩。你把項圈給我,自己安分,這件事到此為止。」
「……我不給。」小女鬼抱緊項圈。
楚衡空按了按眉心,小女鬼的眼中扎著釘子那樣的頑固。這就是他不喜歡小孩的原因,小孩總是固執而且一根筋,抱緊了認定了什麼就絕對不撒手,哪怕你踢他打他也休想讓他回心轉意。他們只會用眼裡的釘子狠狠扎你,屁大點的事都能搞得像跟整個世界為敵。
楚衡空做最後一次努力:「我是警察。你有什麼仇人,警察叔叔可以幫你殺……」
「原來你是警察啊。」小女孩低頭,「警察有用嗎?」
「我媽媽被打死的時候你們不在,他們打我和哈烏的時候你們也不在……我拼命喊,喊到嗓子啞都沒有人來……現在我爸爸媽媽都死了,警察總算來了,來打我的狗……!」
小女鬼的眼中流出血一樣的淚水,她死死盯著楚衡空,嚎叫幾近哀哭:「我全家都死光了,你們來有什麼用啊!!你去死啊!你們都去死啊!!!!」
悽厲的爆響隨哭聲而來,楚衡空立刻豎起長槍。下一個瞬間,慘綠色的力量自女鬼周圍爆發,那條巨狼飛奔而出,速度比之前快了不止一倍!
狼頭直撞中鐵槍,感到絕大的衝擊力自槍身傳來,那力量像一柄巨錘,將楚衡空直接砸飛了天花板上。轉瞬之間三層樓間的夾層被接連撞破,楚衡空生生從二樓被砸到了五樓,衝擊力穿過鐵槍直擊肉身,讓他不由得吐出一口血來。
而就在同一時間,楚衡空身軀各處傳來劇痛,無形的打擊如雨點般落下,他周圍分明空無一人,感知中卻被數十隻厲鬼毆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