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槐綠很是平靜道:「爸,你這說的什麼話,你出事了,誰會高興?」
趙秀華就伸手去打凌槐綠:「都是你,要不是你不肯借錢給你爸,他怎麼會為了.....」
「閉嘴!」凌文海突然吼道:「你們是不是還嫌我廢的不夠徹底,還要在這裡吵?」
趙秀華指著凌槐綠:「你還維護她,難道不是因為她.....」
「我讓你閉嘴,你聽不到是吧!」凌文海抓起一旁水杯,就朝趙秀華砸了過去。
凌槐綠見狀,眼裡閃過疑慮。
她可不覺得凌文海是在維護她,他打斷趙秀華的話,不讓她繼續說下去,只怕他那天晚上,跟逃亡的罪犯遇上,不是因為他英勇,而是另有緣故吧。
裴觀臣扯了下凌槐綠,對憤怒不已的趙秀華道:「這裡是醫院,我不想跟你吵,也希望你能文明一點,別像個瘋婆子一樣,以為我媳婦好欺負!」
趙秀華不敢招惹裴觀臣,眼睛狠狠瞪著凌槐綠,恨不能用眼神殺死她。
「都出去,我想跟她說兩句話!」床上喘著粗氣的凌文海平靜下來,對凌槐綠道。
趙秀華看了眼凌槐綠,又看向凌文海,最後在凌文海不耐煩的目光下,不得不帶著小兒子和劉金萍退出去。
裴觀臣依然坐在凌槐綠身後沒動。
凌槐綠也沒有讓他避開的意思:「你有話直說吧,在我心裡,他這個丈夫,遠比你這個父親來得重要!」
凌文海眼裡閃過失落,神情落寞道:「小綠,他們都說我重男輕女,喜歡兒子,可你應該明白,爸爸以前挺喜歡你的。
別人家的爸爸,會不耐煩帶女兒,可你小的時候,我經常帶你去公園,爬山郊遊放風箏。
我是真想做一個好父親,讓你快快樂樂、健健康康的長大!」
凌槐綠面無表情的聽著,若是前世,她真的會很感動會觸動,會和凌文海一起陷入從前的往事回憶中。
可重活一世,她的心已經麻木了。
她就那麼靜靜的看著凌文海表演,訴說著他對女兒深沉的愛。
「後來,」凌文海閉了閉眼,眼角淚水滑落:「我也沒想到,怎麼就走到了這一步!」
凌槐綠瞧著他的感情變化,內心毫無觸動:「所以,你現在跟我說這些,是想鋪墊什麼?
是覺得不管如何,你這個當父親的,打心底是對我這個女兒好的,是疼愛我的。
前塵往事該過去的就讓他過去,人要往前看。
不管怎麼說,我和凌玉龍身上都留著你的血,是姐弟就該相互扶持。
如今你身體不好,以後家裡顧不上了,我這個已經成年的姐姐,就該肩負起撫養幼弟的責任,是不?」
凌文海垂下眼皮,躲避凌槐綠的視線。
「不管怎樣,人活在這個世上,總要有個親戚走動,手足來往的,他是你親弟弟,我不指望你對他多好。
我只是想.....」
「那你別想了!」凌槐綠打斷他的話:「別說我不會照顧所謂的弟弟,就是你,躺在床上癱著不能動了,你也別想我會端屎端尿伺候你。
當然,你要覺得我這個女兒忤逆不孝,你可以去法院起訴,法院怎麼判,我怎麼贍養。
但你想像的什麼父女情深,你沒有我也沒有,大家也就別演戲了,那玩意兒演著太累了。」
「你!」凌文海沒想到,這個女兒可以冷漠至此。
「你....你太無情了!」
明明他都已經躺在床上不能動,這輩子估計都這樣廢了,她就不能動一點惻隱之心麼。
凌槐綠扭頭對裴觀臣道:「哥,你迴避一下可以嗎,我想跟我父親說來兩句話!」
裴觀臣掃了眼床上的凌文海,默默轉著輪椅出去了。
凌槐綠湊到凌文海耳邊:「爸,我被送去鄉下整整八年,這八年裡,你回來過三次。
三次!這三次,你不是沒有看到我的瘦弱無助,也不是沒有看到趙小翠對我的欺負。
你告訴我,為什麼明明知道我在鄉下吃苦,你依然可以假裝看不見,讓我聽話懂事一點?」
凌文海別過頭,不敢去看她的眼神。
凌槐綠繼續道:「村里孩子都不喜歡跟我玩,他們說我髒,說我身上臭,說我頭上和身上有虱子。
他們沒胡說,我確實滿身虱子,夏天的時候,虱子在頭髮里躁動,癢的人難受,隨手一抓,指甲縫裡就會有好幾隻虱子。
那麼噁心邋遢,是個人都會嫌棄。
可是父親,你知道我為什麼會那樣嗎?」
凌文海眼角淚水不停滾落,卻不敢回頭看一眼凌槐綠。
凌槐綠眼淚順著臉頰往下落,臉上卻是在笑:「因為,我不敢洗澡,尤其是在發育的時期。
你是公安出身,見識過人性的醜陋不知有多少。
你知不知道,在秸稈和竹片圍起來的屋子裡,我如果要洗澡會面臨什麼?
縫隙里的眼睛,噁心下流的口水聲,還有他們光明正大的觸碰,讓我每一天都像活在地獄邊緣。
一個不小心,就會被惡鬼拖入無邊地獄!」
凌文海閉上眼睛小聲道:「我....我不知道,我壓根就不曉得,他們....他們會那麼對你,是爸爸不好,是爸爸.....」
他說到後面已經泣不成聲,似乎真的很後悔。
凌槐綠抹了把眼淚:「不,你知道,你一直都知道,畢竟,我媽跟你結婚後,就不怎麼和你娘家人來往。
你很清楚,趙家人是個什麼德行,也知道我在那裡,會遭遇什麼!
你知道我每天晚上睡覺都不敢睡太死,是種什麼樣的折磨嗎?
我怕我一睡著,趙茂才還有趙文兵那兩個混球,他們就會....就會趁機摸過來!
你摟著小兒子,和那個女人說笑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我在鄉下膽戰心驚,是種怎樣的煎熬!」
明明渾身疲憊酸軟不堪,卻不敢閉眼,一直提心弔膽地防備四周,這樣惶惶不安的日子,她足足過了五年。
凌文海啜泣,聲音帶著哀求:「小綠,是爸爸不好,是爸爸的錯,讓你受那麼多年的苦,可玉龍是無辜的呀。
大人之間的事,他什麼都不知道,你可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