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纖細雪白的手指拽住了他的衣袖,這讓兩人都僵硬了身體。
謝凌微低著下巴,清冷的目光就落在她那隻手上。
那夜裡的氣氛還是微妙,說不清道不明。
天邊的玉盤皎潔美麗,遠處的樓閣燈燭輝煌細膩,園子裡飄著一點桂香,男人的衣袂被夜風吹得鼓了起來。
他的鳳目深邃又幽明,周遭空空蕩蕩,她只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還看見他們的影子落在地上,竟無聲地交織在一起。
阮凝玉感到一陣頭皮發麻,她也覺得自己適才是瘋了,於是急得收回手。
她淡定道:「七皇子他……」
男人卻打斷她。
「所以你便是為了七皇子的事情而過來的。」
阮凝玉眼皮一跳,抬頭看他,卻望進了謝凌冷冷的目。
這層紗窗紙被捅破,突然啞得她一句話都接不上。
謝凌低眉看她,上前一步,「所以在你心目中的兄長,便是個輕諾寡信,沒有能力將七皇子教成俊傑的衣架飯袋?」
「我不是這個意思……」阮凝玉啞口無聲。
因為他氣勢太過強勢可怖,尤其是緊抿著唇的時候。
阮凝玉後退著,卻被他逼到後背抵上了橋上的紅漆闌干。
她從沒見過謝凌發這麼大的火。
而且她覺得,謝凌今晚生的氣還有些莫名其妙的?
這不是他答應好她的事麼?
他在生氣什麼?
男人的眉目很沉,夜晚光線黯淡,竟襯得那雙眼出奇的幽冷。
阮凝玉莫名覺得今夜的謝玄機很是可怕,似乎是極力在隱忍著什麼,像暴風雨前來的平靜海面最開始有了點初顯跡象的水波。
這也只是最開始而已。
很難想像這片寧靜的海底下究竟藏著多波濤洶湧的巨浪。
待看見阮凝玉瞳孔微縮,謝凌的目光一下便恢復了清明。
他盯了她半晌。
「我不會言而無信。」
撂下這句話,他便恢復了往日平靜無瀾的神情,離開了。
他情緒來得莫名,退得也奇怪。
待他用這樣的語氣跟她說完離開時,阮凝玉這才覺得他才是她那個所熟悉的謝玄機。
他身後的蒼山看了眼她,也跟上男人的腳步。
春綠走了過來,接過她手中提著的燈籠,燈籠的穗子在風中搖搖晃晃,春綠看著她,「小姐。」
阮凝玉還在因為男人適才流露出來的情緒而感到心驚。
她看了眼墨色的天,烏雲已經將圓月給遮上了。
於是她道,「走吧。」
……
翌日是個風輕雲淨的天。
將軍府的庶女姜知鳶去了京城的老醫館,妙手堂。
在醫館裡打雜的店小二見她來買藥膏,因她生得不錯,不由多看了她幾眼。
這一看便詫異住了,只見這姑娘衣裳單薄,不小心從袖口裡露出來的肌膚竟落著細密的傷痕。
於是他不由問:「姑娘,你身上的傷怎麼來的?」
姜知鳶聞言,壓了壓袖口,卻一個字都沒吐露。
自從她上次在寧安侯府打算憑美色得到哪個貴公子的青眼,卻不曾想卻被姜婉音和阮凝玉發現了。
姜婉音回去便將此事告訴了主母。
主母見她年紀小小卻想著這種趨權附勢與人私相授受的事,又是叫幾個嬤嬤掌摑了她,還有別的家法伺候,她身上的淤青和傷痕都是這麼得來的。
那店小二見她木訥寡言,於是也沒了跟她說話的心思。
最後姜知鳶要買的藥膏因身上帶的錢不夠,還差兩百文錢。
於是姜知鳶求著店小二,說讓她先記名欠著,明日定來歸還。
對方卻滿臉不耐煩,「不行不行,快走!」
而這時,妙手堂門口停了輛華貴的馬車,接著便是個大家閨秀被婢女扶著走了下來。
姜知鳶擦了擦眼淚,便要走。
誰知那千金小姐便道:「這位姑娘要的藥膏,我替她買了。」
姜知鳶震驚地看過去,卻見面前穿淺藍色湘裙的姑娘長得有些熟悉。
許清瑤摘下面紗,對她溫柔一笑,「我記得你,你便是姜婉音姑娘的妹妹姜知鳶,對麼?」
姜知鳶緊張侷促地站在那,「你認識我?」
於是許清瑤對她溫聲細語,最後帶她去了旁邊茶樓的雅間坐坐。
許清瑤出身尊貴,卻親自給她倒茶,姜知鳶從來沒有受過這樣的對待,有些受寵若驚。
「我之所以請姜姑娘過來喝茶,就是替姑娘感到不公。我雖是嫡出,可是家中也有庶妹,她們個個過得錦衣玉食,我瞧了便也開心。」
「所以,我才心疼姜姑娘。」
姜知鳶聽了,眼睛更紅,但她捏緊手,沒告訴許清瑤這次主母對她動家法的緣故。
許清瑤目光憐憫,「姜姑娘可知道姜婉音身邊的那個女人是誰?」
一見到她在說阮凝玉。
姜知鳶雙目通紅,她攥緊茶杯,「是誰?!」
「那人便是先前與小侯爺私奔鬧得沸沸揚揚的謝家表姑娘,阮凝玉。」
許清瑤喝了口茶,言語舉止皆優雅大氣,「對了。」
她慢條斯理地放下茶盞。
「聽說謝家重陽節那日會去東陽山登高,我聽說將軍府那一天好像也會去。」
一刻鐘後。
眼見那姜將軍府的庶女用完茶,便面色凝重,氣氛森森地離開了。
銀翠不放心地道:「小姐,這姜二姑娘初九那日真的會去東陽山麼?」
許清瑤很平靜:「她會去的。」
阮凝玉阻礙了姜知鳶兩次她想攀高枝的美夢,又害得她暴露心思遭到主母毒打。
姜知鳶現在已經恨透了阮凝玉。
許清瑤忽然想起,那日她在侯府踏上謝凌的那隻畫舫,夜色底下在他床榻邊窺見到的一隻白底粉花的繡花鞋。
一想到那晚在謝凌床上的極有可能是阮凝玉。
許清瑤攥緊掌心,卻又慢慢鬆開。
每年的登高,最不缺的就是意外和人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