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京城。
去時,街頭巷尾不見一人。
回時,卻是人聲鼎沸,熱熱鬧鬧。
守在城門的軍士遠遠看到『奉』字號王旗,頓時神色一凜。
奉王名聲傳遍大慶,軍中的漢子誰人不知,誰人不曉,誰人不敬?
待到賀從龍帶隊而來,城門吏恭敬上前,查驗了賀從龍的身份和聖旨,二話沒說便放了行。
「多謝。」賀從龍抱拳謝過。
那城門吏面色漲紅,有些緊張地問道:「這位將軍,您們可是在關外大敗契丹人的那支軍隊。」
賀從龍微微一笑:「倒是和契丹人打過仗。」
「果真是那支奉軍!」
城門吏頓時更加激動,身體立得筆直,以手捶胸:「恭迎奉軍入城!」
守護城門的一眾慶軍齊聲高呼:
「恭迎奉軍入城!」
一聲聲叫喊,瞬間吸引了城門周圍百姓、商販的注意。
華夏從不缺少喜歡看熱鬧之人,人民也從不吝嗇對英雄的崇拜。
聽到奉軍二字,百姓們頓時聚集而來。
「奉軍?哪個奉軍,這麼大牌面?」
「蠢啊你!大慶還有哪支奉軍,肯定是六皇子的奉軍啊!」
「那個連敗靺鞨、高麗,四萬對十四萬,打得契丹人搖尾乞降的奉軍?」
「正是啊,卻是不知奉軍一直守著關外,為何突然來了京城。不行,我得去看看。」
「同去同去,早就聽說了奉軍是長勝之師,耳朵都起繭子了,去看看大敗蠻族的鐵軍風采!」
一之時間,萬人空巷,百姓們夾道而來,伸長脖子看向城門緩緩而來的隊伍。
賀從龍愕然,他也沒想到會有這麼多百姓出來圍觀。
回過頭,剛準備囑咐幾句,卻是又一愣。
只見身後的奉軍士卒們目光鋥亮,器宇軒昂,一個個腰杆挺得筆直,步伐邁得強健有力。
賀從龍不由得輕笑一聲,這群傢伙倒也要臉面。
奉軍隊伍入城而來,百姓們循聲望去,眼前頓時一亮。
卻見兵甲明亮,旌旗鮮明,就連戰馬的鬃毛都油光水滑,梳得整整齊齊。
軍士的腳步同時抬起,又同一節拍落下,整齊劃一到讓人渾身舒爽。
再往上看,奉軍小伙子們個個身姿挺拔,頭盔甲冑整整齊齊,胸口戴著的紅巾迎風擺動。
這就是打敗了靺鞨、高麗、契丹的軍隊?
是了,能打敗靺鞨、高麗、契丹的,就該是這樣的一支軍隊!
「嘶......奉軍,好威武啊!」
「咋能這麼整齊呢,這麼一幫悍勇的軍漢,倒像是一個娘生出來的。」
「這大步邁的,當真好看啊,越看越想看,倒是讓人熱血沸騰!」
「這就是六皇子操練出的兵馬?之前是誰和我說,六皇子軟弱,不堪大用來著?老子真想錘死他!」
「那為首的將軍好生雄壯,一看就是一員虎將!」
聽到周圍街道傳來的讚揚之聲,賀從龍面色不改,心中確實百感交集。
他第一次徹底地感受到,殿下重視軍容、軍姿、軍紀,是多麼高明。
一支軍隊再能打,打過無數以少勝多的戰鬥,在老百姓眼中,也不及此刻奉軍帶來的衝擊力直接。
相比於聽說,人總是更偏信親眼看見的。
若是自家軍隊裡倒歪斜、毫無架勢,入城就欺行霸市、調戲婦女......
奉軍的名號再響,那也是臭不可聞。
正想著呢,一名穿著短衫的中年人,擋在車隊之前。
賀從龍緩緩拉住馬韁,剛欲發問,那中年人率先開口道:「這位將軍,我是附近茶樓的老闆。」
「將士們一路奔波辛苦,還請喝下些茶水,再往前走也不遲。」
說罷,他揮了揮手,自有七八個小廝端著茶壺茶杯走出來。
有了這老闆打樣,周圍商販像是被激活了一般,紛紛拿著自家的東西走了出來。
「將軍,將軍,且吃個瓜再走吧,我們家瓜果可甜了。」
「甜你奶奶腿,你家淨賣生瓜蛋子!將軍,嘗嘗我家的餅子,京中的軍爺最愛吃我家餅子了!」
「奉軍的漢子真是威武啊,聽說你們也是帝都的?也算是衣錦還鄉了,來嘗嘗我家羊肉湯。」
「你們可真厲害啊,那些蠻子那麼凶,硬是讓你們殺了個片甲不留!」
「俺家別無長物,倒是有個閨女快二十了還沒嫁人,要麼將軍您抱走?」
無論各朝各代,百姓的感情總是樸素且直接。
只要當權者稍稍做了一點事情,他們就會將其高高捧起;哪怕你一點事不做,只要不禍害百姓,百姓也不會有怨言,還會拿你當清官。
百姓們熱情地奉上瓜果蔬菜,但奉軍將士們卻是萬萬不敢接。
政委就在後面瞅著呢,誰敢在這個時間犯紀律?
朝陽城百姓更熱情,士兵們都有豐富的『打太極』經驗,自是一陣推脫。
「老鄉,不可這樣,俺們奉軍有紀律,不拿老百姓一針一線。」
「啥一針一線?我這也不是針線啊,這是茶水!」
「真不行啊,我們有軍規,吃了你的瓜,回去就要被打軍棍的。」
「這什麼狗屁軍規,哪個王八蛋定的,咋這麼多事,俺這瓜是自願送你的!」
「多謝諸位父老,但我等卻有聖命在身,奉軍也有規矩。還請諸位收回東西,讓出一條道路。」
「將軍您不收東西就算了,我家閨女得抱走吧。」
「。。。。。。」
鄭國公府。
常磐正對著一對石鎖打磨力氣,忽聽府外一陣喧譁,頓時泄了氣。
扔掉石鎖,常磐不爽地扯脖子喊道:
「來人,來人!」
一名家將連忙走進來:「公爺,您吩咐。」
「外面發生了何事,如此喧譁?」
家將連忙解釋道:「是奉軍入城了,百姓們好奇,都圍了過去。」
「哦。」常磐點了點頭,突然一個激靈,「等等,奉軍?!六皇子的人?」
「正是。」
「這小兔......奉王,還敢派人回帝都來?」常磐怒目而視,「給爺備馬,我倒是要問問他奉國之人,什麼時候把女兒還我?!」
常凝雪走失之後,常磐一直沒放棄尋找。
他畢竟是國公,手下的人也不是吃素的,幾經周折後,還真讓他找到了些線索。
種種跡象表明,自家寶貝女兒不在別的地方,正是在那關外奉國!
常磐自是不能忍,奈何奉國和關內有一座山海關攔著,饒是他貴為國公也不敢讓人出關去找。
而奉國之人又不經常入京,偶爾幾次也是匆匆而來,傳個信就走了。
如今好不容易找到機會,他怎麼可能放過。
當下帶了七八個親衛,騎上馬追了過去。
與此同時,皇城中的那位皇帝也收到了奉軍入城的消息。
「你是說,賀從龍一入城門,百姓們夾道歡迎,連街道都被堵死了?」
慶帝放下毛筆,饒有興致地看向面前的黃瑾。
黃瑾連忙道:「正是如此,百姓們太過熱情,瓜果就來,茶水也送。」
「奉軍士兵不接,說是有紀律,不收百姓一針一線。百姓們自是不肯,便堵著他們不讓走。」
「後來還是禁軍和錦衣衛出動,攔住了百姓們,奉軍才得以通行。」
「不收百姓一針一線?」慶帝臉上好奇之色更重,「有意思,當真有意思。」
他看向門外,幾片落葉打著旋兒落下,涼爽的秋風拂面而來。
「走!」慶帝豁然起身,「擺駕!出宮!」
黃瑾疑惑道:「陛下要去哪?」
「去皇城門口,朕要親自見見,這支不收百姓一針一線的隊伍,究竟是什麼樣子。」
「喏,奴婢這就去準備。」
。。。。。。
賀從龍帶著隊伍行至皇城前,身後浩浩蕩蕩跟著一大群百姓。
負責維持紀律的禁軍和錦衣衛也沒辦法,只能用身體擋住百姓,不讓他們過於靠近。
百姓們也不怕,只是好奇地一路跟隨,還有人呼朋喚友來觀看。
既然東西不讓送,跟著總沒人管了吧?
那常磐也到了地方,好不容易從人群中擠出來,卻見城門口早已經擺好了鑾駕。
竟是陛下親自來迎接?!
常磐頓時泄了氣,陛下在此,自己怎敢在這個時候去找人算帳。
只得悻悻地跟在圍觀群眾後面,憤恨道:「爺就等你出來,你還能住在皇宮裡不成?」
皇城腳下。
「來了來了!」黃瑾湊到慶帝身旁,提醒道。
慶帝眯起眼睛向前看去,頓時神色一震。
好一支雄壯的隊伍,好一群威武的男兒!
馬蹄噠噠噠走去,腳步咔咔咔踏來。
護衛車隊的一眾步兵步伐整齊就算了,就連開路的一眾騎兵都整齊劃一,馬與馬的間距都差不離。
這老六當真有統兵之能,竟帶出一支天下一等一的隊伍來!
慶帝恍惚之間,卻見為首一將已經走近而來。
一拉馬韁,翻身下馬,動作渾然天成,自有一股穩重且瀟灑之氣。
賀從龍向前走了幾步,先把身後的紅色披風一撩,拱手躬身行禮:
「末將賀從龍,參見陛下!」
唰——
身後騎兵齊刷刷地翻身下馬,和一眾步卒同時拱手行禮。
喊聲震天,直衝雲霄:「參見陛下!」
慶帝臉上不由自覺地露出笑容,輕輕抬手:「免禮,起身。」
賀從龍高呼道:「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奉軍隊列再次傳出整齊的呼聲:「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說罷,眾將士這才起身收手。
唰——
又是一道整齊的聲音,連手臂摩擦身體發出聲響,都是統一且順滑的。
這一套流程下來,周圍的百姓、禁軍、官員,連帶著慶帝本人都集體失了聲。
這群士卒......當真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