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慶帝的話,賀從龍心中一陣無奈。
他最不想看到的情況發生了,皇帝和朝廷還是注意到了玻璃,知道這是一隻能下金蛋的母雞。
但偏偏自己沒辦法撒謊,因為那樣不僅犯下了欺君之罪,還會讓皇帝對殿下失去信任。
到時候不僅玻璃保不住,整個奉國都會失去大慶的信任,因小失大。
「如此說來,這幾日你們沒少賺吧?」慶帝又說道,「一個玻璃器買幾百金,你至少賣出了五六百個,加起來多少了?」
「至少有十多萬金?!」
賀從龍面露尷尬之色,拱手道:「陛下......聖明。」
在中國古代,金價的度量衡制度隨著朝代的更替和經濟的發展而不斷變化。
黃金一般都用來做大宗交易,在市面上並不流通,地域不同金價也有所改變。
但在多個朝代中,一金約等於十六兩這一換算關係,一直保持相對穩定。
大慶也是如此,一金為十六兩。
十多萬金換算成銀兩,那可就是二百多萬兩!
慶帝不得不承認,自己被這個數字震驚到了。
整個大慶一年收上來的稅賦不過兩千萬兩,老六搞出來的一個玻璃,竟然能掙出十分之一的大慶稅賦!
「你們啊......」慶帝無奈地搖了搖頭,有些好奇地問道,「徹兒要這麼多錢做什麼?」
賀從龍連忙回道:「陛下有所不知,為了徹底掌控關外之地,殿下在四處戰略要害地點分別建城。」
「這遷徙百姓,建造城池,修建道路,皆需大量錢財,奉國財政早已經入不敷出。」
慶帝微微點頭:「這倒是正事......」
「只是你們如此高調,朝廷上下皆知玻璃昂貴,能賣出天價。便是朕有心幫老六遮掩,也擋不住眾口鑠金。」
賀從龍立馬道:「陛下,可是要奉國把那玻璃配方......」
慶帝擺著手打斷:「這話就不必說了,朝廷今年的確困難,但朕也不會拿兒子的買賣,去填自己的窟窿。」
這就是慶帝最大的缺點了。
好聽點是重親情,難聽點就是心中只有家天下的概念。
在慶帝看來,這大慶都是李家的,土地上的人也都是李家的。
慶帝對百姓的確不錯,但那是因為他把百姓視為私有物。
而之所以打壓世家,是因為他清楚自己沒辦法完全掌控世家,不可能把世家納為自有。
而世家又在侵占百姓的利益,那就是在侵占自己的利益,自然要打壓。
玻璃之物也是如此,反正是從世家豪族那裡收割財富,進了李家的口袋裡,自己收割和自己的兒子收割沒什麼區別。
慶帝看向賀從龍,稍微頓了頓,才再說:「玻璃之利潤豐厚,但朕也知徹兒鎮守關外不易,這樣吧。」
「朕給你們三年時間,這三年只有你們奉國能出售玻璃,獲利也全歸奉國所有。」
「三年之後,奉國依然能售賣玻璃,但要給朝廷上交一份配方。朕會讓工部配合,成立一個玻璃司,專管玻璃之事。」
「你看,朕如此處理可好?」
賀從龍聞言大喜,連忙拜謝道:「再好不過,末將替殿下謝恩。」
當初離開奉國之時,李徹就玻璃之事囑咐過賀從龍。
朝廷想要強行摻和進來,那就讓他們來,反正自己的生財之道多得是,不差玻璃這一項。
不過至少要保證奉國依然能售賣玻璃,這樣靠著奉國先進的工業體系,依然能小賺一筆。
而現在慶帝不僅讓奉國繼續售賣玻璃,還給了三年的獨家售賣權,這種好事自然要答應下來。
畢竟玻璃不是什麼剛需商品,別說三年時間了,只給奉國兩年時間,就足夠將大慶的玻璃市場份額占領得差不多了。
至於三年之後嘛......
雖然朝廷也能生產玻璃了,但奉國那時候的玻璃產業早就進化,估計都能生產磨砂玻璃、變色玻璃、超白玻璃了。
「先不必急著謝,朕問你......」慶帝擺了擺手,「奉國此次得了如此巨款,打算怎麼用啊?」
「殿下有令在先,將所得利潤的一半換為銅錢,另一半則全部用來購買物資。」
「哦?」慶帝抿了口茶,「你們都缺什麼物資,說來聽聽。」
「主要就是一些關外奇缺的物資,像是鹽、銅、茶葉、陶瓷等。」
「除此之外,就是過冬用的禦寒物,尤其是各種布匹,奉國的缺口很大。」
慶帝點了點頭:「這些東西朕也不多,這樣吧,你到帝都集市去收購,朕會派戶部官員幫你,儘量先滿足你們的需求。」
「不過,日後你們奉國商隊每次入關,都要到帝都一趟,購買完物資再回去,算是對朕的回報,如何?」
賀從龍這才猛然驚醒。
慶帝此舉,看似給了奉國三年專賣權,讓出了大部分利益。
可實際上,商隊用在世家那裡掙到的錢,在帝都購買各種物資,直接充實了帝都商人、百姓的口袋。
如此一來,這些錢實則還是留在了關內,或者說是留在了慶帝的手中。
奉國賣掉玻璃掙到了錢,百姓和商人又靠賣給商隊貨物掙了錢,慶帝也通過此舉促進了帝都經濟。
誰虧了?誰也沒虧,此乃三贏啊!
既然對大家都有好處,賀從龍自然是欣然接受:「末將遵命。」
慶帝微微頷首,對眼前這位將領更加滿意:「你不錯,懂禮儀,知進退,有勇有謀,怪不得徹兒如此看重你。」
賀從龍連忙謙虛道:「末將當不得陛下如此誇獎,奉國武將如雲,末將只負責訓練新兵、守備城防,實在是排不上號。」
「排不上號?」慶帝淺笑道,「你啊,還是不懂徹兒的心意。」
「就說練兵、守城這兩件事,豈是普通武將能做的?新兵乃是一支軍隊的根基,城池更是一國之中心。」
「此二者如此重要,若非完全信任,徹兒豈會全部交由你?」
賀從龍心中微怔,目光如炬。
他作為最早跟隨李徹的將領,卻一直負責大後方,出關後完全沒有獨自領軍的機會。
雖說他知道這是因為殿下信任自己,但心中多少有些失落。
但聽皇帝的意思,似乎殿下比自己所想得還要信任自己,甚至遠超其他將領。
看到賀從龍陷入沉思,慶帝決定順手再幫兒子安撫一二。
於是繼續道:「你可知鎮國公薛先覺?」
「當然知道,開國六公爵之一,乃是陛下一統天下的大功臣。」
「嗯。」慶帝微微點頭,「你又可知,朕起兵之後,負責操練新兵,穩坐大後方的,正是他薛先覺?」
「這......」賀從龍瞪大眼睛。
他畢竟只是鹽販出身,對這些開國功臣有所了解,但卻不知他們具體有什麼功勞。
「負責鎮守山海關的薛鎮你總知道吧,他就是薛先覺之子,今年不過二十多歲。」
看到慶帝含笑的眼神,賀從龍恍然大悟。
是啊,薛鎮不過二十多歲,卻能負責鎮守山海關這天下一第一關,可見皇帝對他薛家的信任。
慶帝拍了拍賀從龍的肩膀:「好好干,日後你也要做奉國的薛先覺!」
「末將必不負奉王殿下,不負陛下所望。」賀從龍動容道。
慶帝又問了問奉國如今的情況,賀從龍一一作答。
直到慶帝談性漸漸退去,這才命黃瑾將賀從龍帶出皇宮。
黃瑾面帶笑容引著賀從龍走出皇宮,外面天色已晚,他安心領路,並未和賀從龍搭話。
直到送到皇城門口,黃瑾這才站住腳步:「前面就是宣武門了,將軍可自去。」
賀從龍剛準備抬手感謝,卻聽黃瑾用只能讓兩個人聽清的聲音說道:
「鄭國公一直在皇城外等著,將軍要小心。」
賀從龍面露愕然之色,面前的黃瑾已經恢復了正常的嗓音:
「賀將軍替奴婢給奉王殿下帶個好。」
「是,多謝公公。」賀從龍反應過來,拱手一禮。
黃瑾笑了一下,轉身緩緩消失於黑夜之中。
賀從龍在兩個錦衣衛的護送下,向宣武門外走去。
心中還在思索著,鄭國公等自己做什麼?
自己不過是一個鹽販,未遇見殿下之前還是罪徒,怎麼會和堂堂國公扯上關係。
未等他想清楚,已經走出了城門。
門外,一個彪形大漢騎在馬上,身後跟著十多個壯碩的家丁。
兩名錦衣衛立刻上前一步,呵斥道:「何人,皇城重地,不可逗留!」
那彪形大漢緩緩道:「本公常磐!」
錦衣衛頓時面色一變,拱手道:「原來是鄭國公,不知您有何事?」
常磐掃了二人一眼,指向後方的賀從龍:「與你等無關,本公是來找他的。」
錦衣衛聞言,面露難色:「鄭國公容稟,我等受皇命護送賀將軍......」
未等錦衣衛說完,賀從龍主動走上前,輕聲道:「二位送賀某至此即可,不必再相送了。」
「賀將軍,您確定?」一名錦衣衛皺眉道。
「無妨。」賀從龍點了點頭,看向馬上的常磐,「鄭國公找末將應是有事相商?」
「沒錯。」常磐瞥了他一眼,微微頷首:「奉國的將領,倒是有點膽氣。」
「本公欲邀請你去府上做客,可敢來?」
賀從龍輕笑道:「有何不敢,鄭國公請。」
「哼!」常磐冷哼一聲,調轉馬頭,「給他分一匹馬。」
一旁的家丁牽來一匹馬,賀從龍點了點頭表示感謝。
隨即翻身而上,騎馬跟在常磐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