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同人不同命
文盛哭了,隨後淚也幹了。
他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為何要遭受這等摧殘。
一群大佬的圈踢啊!
將他平日裡得意之作拿出來一一點評,更是逐字逐句地批評,引經據典地表示不合理。
他不服又如何?
人大佬一句:「你平日裡多受追捧,卻如同井底之蛙不識天地廣闊,得些井底蟲吹捧便飄飄然不思進取。」
「白瞎了你那一身天賦才華。」
文盛:
趙以孚則是差點沒忍住笑出聲來。
白天文盛還自比井蛙,那是在諷刺趙以孚這口『橫豎皆二的井」,但沒想到現在他真成為了井蛙。
偏偏這還是門內大佬說的,文盛那是一丁點脾氣都沒有。
而先前對文盛表示看好,甚至有明顯惜才之心的秋魚子掌門,則是批撻得最起勁的一個。
大約屬於是愛之深責之切的範疇。
而此前還對當朝丞相、丹青門掌門對他另眼相看而感到竊喜的文盛,現在則情願不要這份令他喘不過氣來的『愛」。
「華而不實,言之無物。此等詩文便如無病呻吟,毫無價值可言———」
「字是不錯,卻有神韻。然此神韻纖弱無力,字如其人——---小子仍需歷練啊。」
「此文堆砌辭藻有炫技之嫌,然毫無深意,便食之如同嚼蠟。」
如此種種,文盛已經崩了。
他開始確信自己沒什麼大才華,以往的自信全部都被打掉,神情如同喪家之犬。
然而喪家犬也是狗,扭頭一看旁邊的趙以孚就這麼安安靜靜地看熱鬧,
雖然拼命壓抑自己的嘴角卻終究難掩笑意-·----文盛那個叫做恨啊。
心中暗道:君不義,休怪某不仁了。
於是他連忙道:「諸位長者,且住,且住啊。」
眾長者都意猶未盡地收了嘴。
他們稍稍冷靜,覺得自己已好像是有些過分了。
在場都是修身養性的行家,發現自己心態有些變化了,立刻調整心態以平心靜氣。
而就在此時,文盛道:「諸位長者,此處尚有趙師弟在,怎可只幸小子一人而冷落趙師弟?」
一眾大佬立刻將目光挪向了趙以孚這裡--
趙以孚立刻頭皮發麻-·.-不過他看到文盛的慘狀之後就對自己的下場有所預料。
他心想自己反正文采書畫都不怎麼樣,被長輩們說兩句理所當然,甚至可以說是老生常談。
不就是挨批麼,他熟的。
於是他也抱拳道:「弟子技藝稀疏平常,全賴恩師提攜才能入門,縱有作品也怕是不入諸位法眼的。」
醜話先說在前頭。
秋魚子聞言微微皺眉,隨後道:「莫慌,且拿作品說話。」
趙以孚撓撓頭道:「弟子的作品並未隨身攜帶——.」
秋魚子道:「那便現場做一幅來。」
趙以孚聞言點點頭,坦然聽從照做。
他攤開手,單手捏碎一塊墨便已經和好了水,甚至不需要硯台,這些墨汁自己漂浮在旁等候趙以孚的操作。
他取出慣用的筆往前一點,墨汁就匯入了筆鋒之中形成一個恰到好處的狀態。
而他這筆也有特殊之處,筆桿後面是開口的的,而那漂浮在上的墨汁正好從中空的筆桿連通筆鋒。
隨之趙以孚落筆如梭,毫不停歇地畫了一張煙雨春湖圖。
此畫真就是一氣呵成,因為中間連停筆墨的步驟都給完全省略了,他直接信手揮毫毫不停歇。
而若要調整筆鋒則完全以真氣代勞,整個過程真讓人看得酣暢淋漓「餵?」
梁中直看了就覺得技癢,也想這麼試試了。
他覺得自己這個小徒弟就是聰明,各種有意思的想法層出不窮,令他目不暇接。
大家一直都默不作聲,禮貌地等趙以孚畫完畫再把信字章蓋上了,這才一同低聲討論了起來。
趙以孚還挺意外的,他只覺得一股股陽和靈氣灌注過來。
這些陽和靈氣分成許多不同來源,雖然都不是很多,但分明意味著大佬們對他的贊同。
他有些不好意思了,抱拳謙遜道:「此乃弟子坐船來南湖省城之際觀湖景有感而做,拙作多有疏漏,還請長者斧正。」
一眾長者的陰神飄了過來,對著那幅畫指指點點,
還是掌門秋魚子道:「正方,這是你的弟子,你先來說說。」
梁中直聞言便站前一步,撫須微笑道:「我這徒兒做此畫的確多有瑕疵,但其神韻已成,瑕不掩瑜。」
說著他看向趙以孚道:「畫技稍遜,然已有大寫意在其中,相較先前畫作多有進步.—.甚好。」
這是作為老師的角度,重點誇獎了趙以孚的進步。
這就是有師父和沒師父的差別了。
沒師父的如文盛,大家只會評價他的作品好不好。
可是有師父的如趙以孚,就會讓人把關注點放在他進步了多少上面--·
至少基調是這麼定下了。
噴噴。
文盛再一次抬起了頭來,他的頭顱非常高傲,只是那臉上的兩個「坑」里卻已經蓄滿了水——----不讓這水溢出來便是他最後的倔強。
而定了基調之後,大家就都紛紛開啟誇讚模式,
「的確有幾筆畫的不好,只是此畫勝在一氣呵成的順暢,讓人觀之自然賞心悅目,不自覺就會忽略掉那些瑕疵。」
「如此畫風倒是已經可以自成一統了,然我獨愛這畫中意境,其遠景寫意,顯得畫面寬闊無比而又不失畫中人之出塵。
3
『我倒覺得他將法術與畫技結合起來的做法十分有創意.」
一群人紛紛點評,有好有壞,但總體來說還是在誇讚的。
這可不是客氣,陽和靈氣為證。
只能說,賞析時的心態角度不一樣,對作品的看法也會不一樣。
若是帶著挑刺的心來看,那自然哪哪都是問題,
可如果帶著鼓勵的心來看,那麼看到的自然也都是優點-—-·-前提是在大佬們眼裡有優點可尋。
趙以孚感受到了大佬們的關愛,心中感動。
最後輪到掌門秋魚子點評了。
秋魚子看了又看,卻先問:「你這小兒,落筆的同時多以潑墨術輔佐加快作畫速度,但你可知你那多處瑕疵也是由此而來?」
趙以孚聽了認真地點頭道:「弟子知道,只是弟子作畫時常常會有迫不及待抒發心中之意的感覺。」
「用筆太慢,往往畫未完而心已空。」
「曾試過用潑墨術,然潑墨無鋒芒稜角,還需畫筆勾勒。」
「故而想到了這個辦法,只是潑墨終究有些控制不好———」
隨後他認真地說:「等弟子精修本門的《丹青萬象法》以及繼續磨練《壬水八式》和《潑墨術》,應當能夠改善這種情況。」
文盛在旁聽了有些茫然,他沒想到趙以孚竟然會在這個時候聊起了『修行」
這不是在品評他們作品的文會嗎?
誰知秋魚子聞言十分滿意地點點頭道:「那就好,你始終記得自己的根本是什麼,這很好。」
而後秋魚子又問:「聽聞你得到了一件異寶,以此溝通了祖師?」
趙以孚一下感覺有些尷尬,不知道掌門發現他將那請神圖上重新畫上了文衡帝君會有什麼想法。
他只能硬著頭皮道:「回掌門,弟子的確是機緣巧合請得祖師一縷神念下凡來。」
「不過祖師在傳了一譜仙曲、一盤殘局以及一首仙詩之後就離去了。」
秋魚子指了指他說:「你別漏了,那幅畫本身就算是祖師傳下的畫作。
「所以這一次祖師顯聖,是對們丹青門琴棋書畫四道的特別指點。」
眾人聽了都點了點頭,同時也非常惋惜,若是能夠始終保存那幅請下祖師神念的畫來就好了。
念及此處,眾人紛紛以怨念的目光看向了梁中直。
祖師見梁中直而走的事情大家已經聽說了,只以為是梁中直衝撞了祖師。
對此梁中直只覺得一陣難堪,臉上也是臊得厲害。
趙以孚眼見自己師父受此委屈,忍不住就開口道:「掌門,各位長者,
弟子覺得祖師離去只是因為已經傳下了妙法便不願再在凡俗耽擱。」
秋魚子聞言莞爾,指了指梁中直道:「你這徒弟收得好啊。」
眾人看向梁中直的目光也變得羨慕起來了。
徒弟資質怎麼樣另說,但願意、敢於在這種場合幫師父出聲,這在大佬們們眼中就是好徒弟、好孩子。
梁中直也是露出了欣慰的神色,先前受的那些委屈早就都拋之腦後。
只是秋魚子卻不想讓這事就這麼過了。
他再次道:「不知你們想過沒有,為何祖師願意應一剛入門的後輩弟子所請,也願意在另一個無甚才學的弟子外門弟子面前彈奏?」
這話其實還有下半句,那就是:為何祖師見不得梁中直?
只是照顧門人心情,秋魚子沒有明說而已。
梁中直在這個問題上其實想過很多,也有了自己的答案。
他出列道:「蓋因祖師雖喜文事,卻終以丹道為根本。」
「君信與明道二子,雖拙於四友卻貴在一顆向道之心。」
「故而我以為祖師不愛我以書畫之輕狂心,獨愛二子堅忍不棄之向道心也。」
秋魚子擊節而贊:「彩!」
但秋魚子又說:「你因書畫而輕狂,實乃你好人前顯聖爾。若你以書畫為道,潛心書畫便亦是修道,祖師何棄之?」
眾人紛紛露出受教的表情。
而秋魚子再次看向梁中直道:「你這徒弟收得好啊,十年前見你還是個附庸風雅喜愛人前顯聖的,現在已經能夠沉下心來務實向道了。」
「果然,收徒如磨鏡,打磨好了弟子,照見的卻是自己。」
「爾等也莫要如同無事之人,限爾等三年之內各收一徒以為磨練。」
好傢夥,這麼直截了當的說出來拿收徒弟當磨練心性的,也是沒誰了。
一眾陰神大佬全都哀嚎了起來,哪有這麼容易的啊!
他們仿佛看到了無憂無慮的美好生活就此離他們遠去。
趙以孚分明看到了自家師父嘴角那幸災樂禍的笑意-—----著實是,挺有意思的。
說實話,看這些大佬們的表現,趙以孚其實覺得這丹青門是該從上到下好好整治一番了。
這些陰神剛才欺負文盛是痛快了,可是他們自己在這個時候表現得和文盛又有什麼區別呢?
而在這一群哀嘆不已的陰神中,趙以孚注意到了蒼丘先生似乎表情挺淡定的。
他暗暗思量,便明白自家外公有戲了。
對此他也是頗為喜悅,原本還以為彭虎還得要再多舔一陣子才行,沒想到掌門秋魚子送來了神助攻。
到此時這場『文會』已經盡興,大家互相道別之後也就紛紛散去。唯獨文盛不是很開心,一樣都是門中弟子,憑什麼就他挨批而趙以孚則是享受讚美?
好氣!
倒是那秋魚子稍稍停留,看著趙以孚道:「這次恩科你會參加吧?」
趙以孚恭敬道:「是的,弟子來省城便是參加鄉試的。」
秋魚子道:「好好考,別有什麼顧慮。」
說完他也在金光一閃中消失了。
趙以孚的心便算是徹底定了下來。
這恩科幕後有什麼計較他便徹底不在意了,畢竟他背後有大佬啊!
誰能想到當朝宰相竟然就是自家掌門?
難怪沒人敢惹丹青門.—·
此時梁中直似乎明白了他所想,便勸道:「莫把掌門之事太過放在心上,你可知今日來此的諸多陰神中,有不少都是掌門的『政敵」?」
趙以孚懵。
梁中直哈哈一笑道:「我丹青門修者入仕,若是為了享受的便是如文盛這般,若是想要實現抱負的,則各有不同。」
「別看方才大家一團和氣,實則在朝堂上他們常常爭得面紅耳赤。」
「所以你若是入仕,沒擋著他們的路也就算了,可若擋了路自然該怎樣就怎樣。」
趙以孚撓撓頭,他問:「那是否可以如師父這樣換個身份再來過?」
梁中直:「..
他被徒弟的想法一下子騷住了,他怎麼沒這麼想過?
不過好像也是啊,完全可以這樣操作的———·
於是他點點頭道:「或可行。」
這回輪到趙以孚無語了。
若真是如此,這朝堂豈不是變成了丹青門的『現實版模擬官場』?
好傢夥,當真好傢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