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圓轉如意
趙以孚穿上了那『浩然法衣』就脫不下來了,並且開始往兩個衣袖裡面不斷塞東西。
首先被放進去的就是他的大陽明精銅劍,還有那作為戰利品的玄鐵重刀。
玄鐵重刀是他擊敗了勇大郎以後的戰利品,他正好缺一柄趁手的刀,便一同攜在身邊作為日常兵器用。
吳忠也在幫他收拾東西,看著自家少爺將米袋子、調味品、肉乾、魚乾之類的東西全部一股腦兒地塞進衣袖裡,他就覺得很神奇。
而更神奇的地方在於,哪怕是柴米油鹽、重刀大劍都塞進了左邊衣袖裡面,
這衣袖的重量竟然沒有增加分毫!
趙以孚玩了一陣,又將被褥、衣服等物塞入了另一個衣袖-—--—-嗯,他還塞了個貓窩進去。
吳忠眨了眨眼,有些不明百帶個貓窩幹什麼?
然而下一刻,趙以孚抓住了依依也塞了進去!
吳忠這才明白,原來這個衣袖是用來幹這個的。
而那塞了許多東西衣袖袖口很快就鑽出了依依的腦袋,正好落入趙以孚的掌心糯糯地叫喚了一聲。
趙以孚搓了搓貓頭,只覺得內心分外愉悅。
東西都收拾好了,趙以安也已經被送上了山,他準備第二天就上路了。
而在上路赴任前,他決定與城裡的幾個友人告別。
首先是范進。
趙以孚來到范進家門口,這次得到了很是熱情的迎接。
那胖婦人的確勢利眼,趙以孚現在可是「舉人老爺」來著,身份完全不一樣了。
當然,范進此時的身份也不一樣了,秀才功名,本身就足以令家中不愁吃穿了。
「子長兄,小弟即將赴任,特來告辭。祝兄長科舉中第,文運長興。」
范進眼眶微微濕潤,看著趙以孚道:「賢弟此去少說便是三載,也不知我等今後是否還有相見之日。」
這年頭,一次分別很可能就是永別,尤其是老范年紀已經不小,更是如此。
趙以孚微笑著搖搖頭道:「會有相見之日的,子長兄止步,小弟這便去了。」
告別了范進,他又來到城隍廟後的街上,然後果然遇到了宋。
「子泰兄,你都是秀才功名了,怎的還在這賣字啊。」
趙以孚好笑地和宋打招呼。
宋則說出了自己的道理:「君信,我可不像你和子長兄可以憑學識考功名,我這次能再混上秀才已經很不容易啦。」
「不如趁現在先把價格打上去,等到三年後就算又丟了這功名,也能維持住生計。」
趙以孚聽了無言以對,這是個有自知之明又能努力過好日子的人。
不過他還未說什麼,宋已經道:「對了,還記得上次找你寫家書的那對母子嗎?」
趙以孚腦袋空了一下,隨後努力回想了一下—·
宋提醒道:「你沒要她們錢,只是留下了她們的住址說是用來今後討債的。」
趙以孚一拍腦門道:「是了,義想起來了。他們怎麼了?」
宋道:「最近那女子時不時地會來這街上徘徊,我問她是否在找你也不搭話,不過我看她應當是在找你。」
趙以孚聽了不得要領,也不知這是為何。
而就在他和宋聊了兩句準備告辭時,沒想到先前提到的那個女子在這個時候出現了。
她看到了趙以孚,表情稍稍有些激動,快步上前然後遞過了一張皺巴巴的紙。
趙以孚一開始以為她是要還錢。
可是真當她遞出那張紙才發現,那就是他先前所畫家書。
「這是—」
女子道:「沒人願意給俺寄出這封信,所以能不能把信還給你,不算俺的錢?」
趙以孚收下了這封信,語調溫和地說:「好,我們兩清了。」
女子愣了一下,明顯鬆了一口氣,忽然猛地跪在了地上向他重重磕了三個頭。
趙以孚沒有攔她,也沒有等她磕完頭,只是轉身返回家裡去。
這張紙被他拿在手裡稍稍有些顫抖,
並非他內心如何觸動,而是手指被這紙上匯聚的一種氣息所驚動。
和當初交給女子這封信紙時的情況不同,此時的信紙上充滿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力量。
那是一次次的希望,一次次的失望交織,是無盡的期盼與堅定匯聚。
他其實有些話想要問這女子,但是再接過這張信紙後又覺得沒必要多問了。
趙以孚回到了家中,老僕還在那忙忙碌碌的,顯然這次遠行要準備的東西還有許多。
而趙以孚則是在供奉請神圖的堂前站著,展開那張已經皺巴發黃的信紙默默看了一會兒,忽然問:「弟子惶恐,想請教祖師與帝君可有辦法將此信紙送到該去之處?」
然而他問了也白問,畫面中的文衡帝君手捧書卷默然不語,而祖師孚佑帝君則是在石桌棋盤旁著棋子斟酌,完全沒有理會他的意思。
對此趙以孚也不失望,大佬們對此不理睬那是應該的,畢竟哪能人間有點小事就要去勞煩們?
然後趙以孚又琢磨了一下,忽然捏來一團墨汁,一手呈『留聲封印』的印決,而後對著那團墨汁輕聲訴說了自己的想法。
等他說完,『留聲封印』也完成了,而後這墨團就化作一隻墨鶴飛天而起,
向墨山方向而去。
自從會了封印術,趙以孚可以嘗試的手段也是越來越多了。
片刻之後,回應便來了。
同樣一隻墨鶴飛來,帶來了梁中直低沉又溫和的聲音:「願力本就是這世間最為神奇的一種力量,它是創造一切奇蹟的關鍵要素。」
「真氣,則是可以驅動一切神奇的根本力量,它是我輩修者用於改變這個世界的最大神通。」
只是兩句話,可卻是在提醒趙以孚。
換句話說,這一切似乎其實可以很簡單。
只要有創造奇蹟的願力,還有驅動一切神奇的真氣就能做到他想做的事情?
趙以孚若有所悟。
他從衣袖裡取出了一張靈紙,隨後將那普通白紙的信紙疊在了上面。
隨後他開始向靈紙灌注自己的真氣,在灌注真氣的同時,也動手認真地將這兩張交疊在一起的紙小心地疊成了一隻紙鶴····
真氣完全是不限量地灌注,甚至令他第一次感受到了虛弱。
趙以孚定了定神,隨之將紙鶴單手托起,而後輕輕一挑-—·
說來也怪,這紙鶴就好像生出了自己的靈性,竟然在他頭頂徘徊了一圈,然後才翩翩然消失於夜幕中。
而看著這一幕的趙以孚分明注意到了一個關鍵點:那紙鶴並非是飛行離去的,而是仿佛突破了空間的桔一下子消失於空中!
看到這一幕他心裡才猛然想到了一個可能,然後彷徨了起來:萬一,那個收信的人已經不在人世了呢?
不過這心中的惆悵也只是一瞬,很快他就平靜安定了下來。
他已經做到了自己的極致,問心無愧,自然心中泰然。
至於那個破碎家庭的命運如何--·-那就真的只能看他們自己的運數了。
為了幫那個可憐的女人他不但搭上了一張靈紙還讓自己陷入了油盡燈枯式的虛弱中,這是他未曾想到過的。
但說後悔其實又沒什麼。
或許身邊多是梁中直、周肅這樣的正直之人,他也受到了影響,在自身有餘裕的情況下會出手助人吧。
心中這麼想著,他便在堂前盤膝坐下開始調息真氣。
靜靜地調息,一縷縷真氣從他身體各個角落匯聚起來,然後填充入丹田,再行走於經脈。
倒是有個意外之喜,在真氣由稀轉濃的過程中他對真氣的掌控力要比以往好了許多,然後忍不住就開始嘗試起了自己還差一點就能成功的那一套『大周天法』,也就是『守仁法』」!
這「守仁法」太複雜了,複雜到就算是以他如今以優勢精力來操控弱勢真氣都無法將之完全納入正軌。
這令他不由得有些失望。
當然這程度也不深,畢竟他師父早就跟他說過,這門「守仁法」可以說是丹青門最難練的法門了,快的三五年可成,但大多數都是要十年才能練成。
這也很正常,修行界中修行,若是不悟便只能行水磨工夫。
功夫到家了,總有能悟的時候。
趙以孚這才學了一個月,要是真能一月而成,那他就-——·
正在他準備收功好好打磨、積蓄真氣的時候,忽然間一道純淨而猛烈的陽和靈氣落在了他的信字章上。
他驚愣,隨後意識到了什麼。
小心翼翼地感應了一下這份幾乎能夠和花大妞相比較的陽和靈氣,他感受到了裡面的激動與急切,以及一份濃濃的感恩心。
這份感恩心是送給他的。
而他腦中也閃過一個畫面。
一個渾身甲胃的武人正盯著這信紙默默流淚———
趙以孚也不由得沉默了,因為那武人身上的甲冑形式他隱約有些判斷,應當不是南朝的制式。
怎會如此呢?
他記得那女人說過,其夫家是被大徐朝廷征去當兵的———·
這中間發生了什麼他也無從判斷,當然以他如今的心態也不在意。
只是覺得既然他決定幫忙了,那便有始有終吧。
故而打坐之中順勢拿起一張普通白紙,手指碾碎一塊墨,和了水一揮潑墨。
下一刻,那名武人的容貌就出現在了畫紙上,他也的確是在閱讀這份家書。
只是他淡化了其甲冑的細節,讓人無法從這份家書中去分辨武人究竟屬於何方。
做完這一切之後,他又蓋上了自己的信字章,輕輕點了下這張紙使之摺疊起來成為一隻送信的紙鶴。
而後這紙鶴輕輕抖動翅膀,飄飄忽忽地飛了起來,落向城西某處。
女人就住在城外,倒是也不用擔心真氣損耗。
做完這一切之後趙以孚才開始專心打坐練氣,
這一夜靜悄悄的什麼都沒有發生。
那個男人的陽和靈氣一直在不斷地注入過來,但趙以孚沒有理會。
另一邊那女子卻沒有什麼反應,畢竟此時已經是深夜。
此時外面響起了打更的榔子聲,已經是五更天了。
這也是今夜最後一次打更,卯時已經是許多人家該起床幹活的時間了。
而便是在此時,趙以孚感受到了另一個濃烈的陽和靈氣注入了信字章。
這股陽和靈氣如同清泉流水,平靜中帶著濃烈的情感。
那是一下子有了希望的情感,充滿感恩之色。
那女子看到了那隻紙鶴。
或許這能令她在困苦的生活中多一些色彩吧。
趙以孚暗暗嘆息,但心情是徹底安定了下來。
忽然他覺得有些奇妙,因為這一對隔著千山萬水的夫妻等於是在他的信字章中相會了。
他們各自思念的心情化作了一團圓融的陽和靈氣,交織在一起就如同抱團的陰陽,不分彼此。
趙以孚感受著信字章中漸漸交織的圓滿,心中也漸漸地『滿』了。
這分滿可謂「圓滿」,是他對這次事情做到了「有始有終」而對自己感到的滿意。
他內心被這份圓滿所填充,只覺得哪怕是練氣吐納中都是生機盎然充滿了樂趣。
極致此時,周圍鳥語花香。
他聽到了鳥兒的脆鳴,也聞到了花圃中的芬芳。
本來就是方物競發的季節,此時這一切在趙以孚心中更顯地鮮明。
而就在此時,天色漸漸亮起,隨後一縷天光從空中劃破雲層出現。
趙以孚心有所感,立刻跳上了屋頂迎接這第一抹陽光·
迎著初生的朝陽,趙以孚的雙眼之中被映照出了一輪金圓,
而他體內的真氣也是無比活潑,進而全身如同浸泡在舒適的溫泉之中不知不覺里,他本以為要打磨許久才能練成的「守仁法」在這一刻成了。
說起來很微妙,他只是在內心圓成之際忽然想到了這『守仁法』,進而想到此法或許也是要以如此圓成完滿的宏觀角度去看才行?
當他將全身看做一個渾圓一處的物體,再將守仁法納入這個渾圓之中形成閉環,許多原本極困難的點就這麼迎刃而解。
由此趙以孚明白,這門「守仁法」的關鍵要旨就是在於「圓轉如意」。
自身真氣的圓轉如意,也是自身所有力量的圓轉如意。
繼而再看「守仁法」與封印術之間的關係,他就明白兩者其實都只是有這個圓轉』的共通點,而並非本質上的一樣。
當然,真要說『守仁法」是一門封印術倒也不錯,只不過它封印的其實是修者的戾氣殺心,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