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狸貓換衙役
峰林縣,趙以孚優哉游哉地靠坐在縣衙的書案前,然後漫不經心地翻開一本又一本的帳簿,仿佛隨手翻看,每一頁都只是微微停頓就翻過去。
看似漫不經心,實則他已經將每一本帳簿的內容都記憶了起來。
那個叫做李涼的主簿則是在旁邊陪站,表情有些不屑,但態度很恭敬。
這個不屑,看得出是對趙以孚恩科出身的功名不認可,他甚至不服趙以孚可以剛上任就爬到他頭上當縣丞。
在這種心態下,哪怕是得到消息這是『自己人』,這主簿都有很強的敵視感。
趙以孚也不在意,他只是飛快地將這些帳簿、文書都過了一遍,隨後淡淡地說:「從這些帳簿上來看,府庫虧空了七萬兩的稅銀,大體上是因為錢、趙、
孫、吳四家的拖欠所致,當時為何沒收上來?」
說著他漫不經心地抽出了幾個帳本擺在面前。
李涼見狀頭皮一緊,他發現這幾個帳本都是經過偽造的-—」·
趙以孚說:「這幾個帳本對不起來,不過多方查驗之後還是能夠發現一些端倪。說實在的,這做帳可是李寒山你的工作,這是出了大紕漏啊。」
寒山是李涼的字號,他本身也是個勢利薄涼之人,
這時聽到趙以孚這麼說,第一反應就是這縣丞要敲打他!
於是李涼淡淡一笑道:「這些帳目都是祁縣令親自管理的,屬下也未知啊。」
好傢夥,直接推到了那個全家死絕了的縣令頭上。
這還真有意思。
趙以孚饒有趣味地看向李涼道:「說起來,能否說說那祁縣令是怎麼死的?
李涼警了趙以孚一眼道:「還能怎麼死的,就是被一群強人沖入縣衙亂刀砍死的。」
「畢竟這祁大人在本縣任上做了不少得罪人的事情,許多人都痛恨他,也分不清是誰做的—.」
趙以孚搖搖頭說:「李主簿不用說這些,殺個縣令而已,不是什麼大事,我只是想了解一下那些人殺完祁大人以後的善後手法如何-———
李涼道:「具體信息都已經寫在抵報上,趙縣丞需要的話涼可去將備份取來趙以孚擺擺手說:「不用了,只是感慨這手段也太低級了。」
「吳叔。」
吳忠在旁邊頜首道:「少爺,老奴在。」
趙以孚道:「你抽空去把附近山裡的山匪給收服了。」
「那匪首就不用留了,應當是個別人的傀儡,你直接殺了換個新的就行。」
吳忠一聽這個就來勁,他說:「放心吧少爺,不就是收服匪類麼,這個老奴熟悉得很。」
李涼聽了覺得有些不對勁,但又只覺得背後涼颶。
他本以為新來的縣丞這麼快就投向了知州大人成為一夥,想來會是個知進退的小人。
可是現在感覺起來情況好像有些不太對勁啊。
趙以孚則是拍著他的肩膀說:「不瞞李兄,學生老家那邊也這麼安排過幾個縣令,不過收尾可都收得漂亮。」
「吳叔,那時家裡是怎麼做的來著?」
吳忠會心笑道:「那時老爺糾集鄉勇從莊子裡殺出,在縣城遭受劫掠時將匪人都給趕了出去,所以我們趙家可是還受過州府嘉獎的良善人家。」
李涼聽到這裡才猛然醒悟,眼前這對主僕恐怕不是善類啊。
他不可置信地看著趙以孚道:「你——·你們就不怕—·
趙以孚無所謂地說:「怕什麼?我說給你聽就是不怕了,李兄,你覺得你能使喚一下山匪就很了不起嗎?」
李涼臉色大變,冷哼道:「不知你在說什麼。」
趙以孚道:「也好,那就不說這些。」
說著他拿出一份墨跡嶄新的奏摺道:「你看看這份摺子這麼寫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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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因負責重製魚鱗黃冊,故而可以向戶部直書言事,但怕初次上書寫的不好,還請李兄斧正。」
李涼拿起那奏摺看了起來,可是他越看臉色越黑,隨之將這奏摺直接撕了道:「一派胡言!」
他看著趙以孚目光直跳,道:「你不是自己人!」
趙以孚「哈哈」一笑:「終於反應過來了?」
「不過我們可以是自己人。」
李涼臉色冷厲,當然可以是自己人啊---真要是這份摺子呈上去,那他們不是自己人也是自己人了。
這上面說了什麼?
趙以孚那是堂而皇之地說了,他一個新人初來乍到什麼都不懂,還好有主簿李涼為他揭露峰林縣乃至禺州官場黑暗。
進而發現了許多官紳勾結的證據云雲—
在李涼的角度來看,這是要把他往死裡面坑啊。
所以他毫不猶豫地就將這份奏摺給撕了。
趙以孚伸手在桌子下又取出了一份,嘿嘿笑著說:「看起來你沒什麼意見。
說著就這麼蓋上了自己的官印,然後折好放入了一個信盒裡。
隨之他給吳忠道:「去給驛站,發往京城。」
吳忠拿起就走。
李涼根本攔不了。
但他很快冷笑一下道:「你以為這樣就有用?這封信你是送不出去的。」
這就屬於是徹底撕破臉了。
趙以孚笑著搖了搖頭,只是淡淡地說:「無妨,我會以自己的渠道再寄一封同樣的信出去的。」
「那封走驛站的能不能出去無所謂,只要這第二封能到銀台司就行了。」
李涼聽得渾身冰涼,他敢賭趙以孚的「第二條渠道」嗎?
他不敢。
而一旦第一封信沒到而第二封到了,那麼對於朝廷來說就是一件天崩地裂的大問題了。
朝廷維持統治最根本的是什麼?
其實就是那一條條到達整個大徐每一個縣府的官道,以及官道沿途的驛館。
這些驛館是平時信息傳遞之用,地方上有維護之責,但卻絕對不能將手伸到驛館中去。
否則閉塞朝廷耳目,這是想要做什麼?!
尤其是這個荊山行省的叛亂已經愈演愈烈的敏感檔口若是峰林縣的驛站體系也受到質疑,那恐怕平叛大軍就要往這邊拐個彎看看了。
李涼緊緊握拳,卻是一句話都不敢說了。
趙以孚卻起身拽住他道:「走,召集縣衙官差,隨我去把帳平了。」
李涼使勁地掙扎,但卻發現如何也掙扎不開。
他驚恐地看著趙以孚,有種書生遇到兵的感覺。
但趙以孚可不是兵啊。
換個說法,他充分體會到了「被以德服人」是什麼感覺--此處之『德』為『武德』。
李涼被拽得一丁點反抗能力都沒有,直接被趙以孚拽到了正堂,然後敲響了正堂的鼓點聚攏眾人。
縣衙的衙役很快聚攏過來,他們都不明所以地看著趙以孚,然後主要目光聚焦在李涼身上。
李涼還未說什麼,趙以孚已經道:「我是本縣新到任的縣丞,趙以孚字君信,你們平日裡以官職稱呼我即可。」
「方才李主簿與我交接公務,結果發現本縣的虧空大部分是由於錢、趙、
孫、吳四家拖欠稅款所導致,故而今日我召集你們在此,便是要去取回那些拖欠的稅款。」
「都快點,多帶上些車駕,與我一同上路。」
然而這些衙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終一個班頭跑出來說:「大人,屬下家裡夫人正在生產,恐怕不能..·
趙以孚揮揮手和藹地說:「既然家裡有事,那便去吧。」
這時又有一人站出來··
情況立刻不對味,這明顯是要全部找藉口跑路啊。
趙以孚便先發制人道:「你們如果家裡有事的話只管去,我這人最好說話了話音落下,就有人出聲告辭。
隨之又是第三個、第四個··—
最後乾脆都不來與他這個縣丞告辭了,都是直接出門去。
這其實已經演變成了一種無聲的抗議。
趙以孚看著他們走出去,卻對李涼燦然一笑道:「看起來他們都沒空。」
李涼也是乾巴巴地一笑卻沒有說話。
因為他有些被趙以孚弄怕了。
如果換做是對著別人,李涼此時甚至可以開啟嘲諷。
但當自己如同一個紙片人一般被趙以孚單手提著走了一段路之後,他就怕丟臉了的趙以孚把他給隨手捏死。
理由都是現成的,襲殺縣令的賊人去而復返—
原本李涼是不該有這種擔憂的,畢竟趙以孚初來乍到,
可是自從見到趙以孚以後他所接收到的各種信息,就是讓他覺得眼前這個舉人出身的縣丞其實和那種一言不合就掀桌子的莽夫沒多少區別。
所以他現在很老實。
雖然想不明白作為一個科舉士子的趙以孚為什麼會給他這種感覺,但這種時候他還是從了心。
趙以孚則是眼見沒人,便對著外面道:「小鬍子,帶著你的人進來吧,接下來你們就是本縣衙役了。」
李涼驚地看向外面,就見一個嘴上濃郁八字鬍的中年人帶著八個高矮胖瘦不一的人走了進來。
這些人都已經換上了衙役的服裝,看起來各不相同,但卻又總給人種非常類似的感覺。
仔細看看那些人的臉,就不難發現這些人臉上太乾淨了。
不是清潔的乾淨,而是沒有人情世故的乾淨。
而他們看向趙以孚的時候,都明顯是一種乖巧、聽話、服從的模樣。
好吧,這都是他家的貓貓。
而且是那中能夠幻化出人形的貓貓!
雖然說變成人以後的樣子不可愛了,但趙以孚可不嫌棄,他知道這都是假象。
趙以孚哈哈一笑,對小鬍子說:「帶上我們的李主簿,然後隨我一起去討欠銀。」
李涼還想要反抗,可是他已經被小鬍子給拽著走了。
根本反抗不了。
他想要出聲喊叫·——
結果趙以孚伸手在他喉嚨上一點,他就發不出聲音了。
一個『留聲封印』的小巧用法,將他聲帶發出的聲音全部給封閉住。
這麼一想,這還是個「禁聲封印」?
當然,這個效果其實和江湖上傳聞的『點穴』差不多,趙以孚也不是不會,
只是他修煉『守仁法』全身真氣都不能線性外放,只能用封印術這可以自成迴路的招數。
趙以孚這時看向小鬍子道:「看著他一點,如果不老實就打斷他的手腳。」
小鬍子笑嘻嘻地應道:「遵命,主上。」
趙以孚對這個稱呼有些彆扭,但是對於貓咪們他沒什麼要求,能這般聽話幫他做事已經很好啦,要求別太高。
於是一行人·—..-其實是兩人九貓就這麼一起上路。
在縣衙用了一輛馬車和三架獨輪車,分別由貓咪們駕馭著往城中錢家的大院方向走去。
這是真的準備去搬運稅銀了。
一路上,趙以孚就是這麼拽著驚恐的李主簿坐在自己的身邊,單手攔著他的肩膀令他根本動彈不得。
而李主簿自然明白趙以孚想要幹什麼,這是要造成他李涼「投敵」的既定事實啊!
可惜他無論怎麼掙扎都無法掙脫趙以孚的胳膊,那鐵鉗一般的胳膊令他感到室息。
半路,辦事回來的吳忠回到了趙以孚面前道:「少爺,已經把信箋交給驛館了。驛丞說會立刻安排人發出。
趙以孚頜首,隨後道:「你先回去看看縣丞宅如何了,今夜我們可就要在那裡落腳。」
吳忠聞言頜首,隨後看了看趙以孚周圍衙役服飾的那一眾人形貓貓,他依然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說實話,當趙以孚在路上感慨:「要是人手多點就好了。」
這時吳忠真以為感慨只是感慨。
可誰知道這時他平日裡頗為照顧的小鬍子忽然就開口了:「主上,我等狸族能否為主上分憂?」
那時吳忠可是大吃一驚。
可趙以孚卻驚喜道:「我就知道你會開口說話,這裡有多少狸族能夠幻化人形?」
小鬍子道:「總計二十一狸族可用,也願為主上驅馳。」
吳忠這時忍不住喊了一聲:「少爺!」
趙以孚擺擺手說:「放心,我知道它們遲早有一天會在我們面前開口說話的,畢竟我在修煉的時候,它們其實也一直都陪著我修煉。」
「成精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嗎?」
這種理所當然的語氣說著如此逆天的事情,就讓吳忠很不適應。
但誰讓這是他少爺呢?
尤其是自從少爺身邊有了個土地君要和他爭奪『趙氏第一家臣』的位置時,
他就已經下定決心要團結一切能夠團結的力量,
狸精怎麼了?
那也是自己餵養的狸精,沒啥好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