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這是個樂子人
在地肺山的所有丹青門弟子以及真一道慧姑一同百里出迎,這便是丹青門對純陽劍宗的尊重。
純陽劍宗來自巴蜀,與丹青門一樣選擇徒步來此而非聲勢浩大的御劍飛行。
地肺山占地廣大,百里出迎其實就是站在入山口等待。
趙以孚見到了一行七人沿著山道出現在了他們的視線中,二老五少,顯然純陽劍宗也不是精粹盡出。
當對方也看到眾人的一剎那,趙以孚等人面前金光一閃,秋魚子便顯化了陽神,帶著眾人邁著莊重的步子走到那七名劍修面前。
「丹青門秋魚子,見過玄鋒兄長。」
「丹青門下,見過劍宗諸位。」
他們一同躬身行禮。
這是丹青門人對百年前恩人的敬意。
那玄鋒乃是劍宗之主,他身穿墨色道袍,身背墨劍,鬚髮卻皆白老態畢露。
「秋魚子賢弟,你這是何故?」
玄鋒宗主伸手虛扶,秋魚子稍稍僵持便順著對方的力道起了身。
這一下趙以孚看得更清楚了,這玄鋒宗主的狀態其實和蒼丘老人一樣.——-不,甚至更糟糕一些陽壽將盡了啊。
再想起對方對本門的恩情,趙以孚不由得表現出了足夠多的恭順。
秋魚子道:「玄鋒兄長,近來可好?」
玄鋒搖頭嘆道:「好不了了,或許明年,或許就是今年了。」
玄鋒宗主對自己的壽元是悲觀的,甚至他在說話的時候明顯有些不甘的情緒,他並不甘心就這麼離世。
秋魚子沉默了一下,他大約也能明白玄鋒宗主的困擾。
百年前純陽劍宗也是損失巨大,恐怕至今也沒有恢復元氣。
相比之下丹青門反而已經有所恢復,甚至可能狀態比百年前更好。
畢竟兩者的傳承方式是不一樣的。
文脈入世,便是要歷劫修行。
是以入世越深反而修行推進得越快,
劍宗卻不同,百年時間未必足夠他們培養出一批接班的門人來,而老一輩卻都紛紛到了退場的時候。
慧姑此時就想現身相認,但秋魚子卻揮手阻住了她。
慧姑醒悟過來,立刻留在趙以孚的身邊不動。
隨後秋魚子道:「罷了,我們先上地肺山再說吧。」
顯然在這光天化日之下不是相談的好時候。
一行人並道而行。
趙以孚和丹青門的弟子們都好奇地打量劍宗弟子,那五名弟子有老有少,俱有劍修的凌厲鋒芒,但又總覺得都缺了一些什麼————
這時前面的玄鋒詢問:「秋魚子,你上這萬壽門時可有受到刁難?我記得那吉翁老不修一直都挺看不上你們的。」
吉翁,就是萬壽門的掌門。
同時可能也是這修行界輩分最高的人。
因為他甚至比秋魚子都要高了兩輩,也比蒼丘老人高一輩。
這充分體現了方壽門的功法特性:能活。
秋魚子聽到這個問題臉色平淡地說:「在他那裡,或許我們甚至尚未上山。」
玄鋒宗主聽了錯愣極了,隨後哈哈一笑道:「快與我說說,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秋魚子也不隱瞞,他們慢悠悠地走向萬壽門所在的太乙峰,順便將他們在萬壽門山門前發生的事情當做趣聞說了出來。
玄鋒宗主聽了撫掌大樂,他說:「本以為丹青門還是那般一本正經的,沒想到在秋魚賢弟率領下竟然這麼有趣。」
的確有趣,就這麼莫名其妙地以『觀禮者」的身份混了進去,而主辦方甚至不知道自己最重要的同教宗門已經來了·—·
這可真是。
秋魚子一下子用刀子般的目光甩向了趙以孚——-畢竟,他的確是一本正經的人,可偏偏因為這個小子,他現在似乎變得『不正經」了。
趙以孚這是以一己之力將一個刻板、頑固的宗門給變成了一個幽默的門派-」
然而趙以孚感覺事情不簡單了。
因為玄鋒宗主在那嘀咕:「狂儒宗?有意思,那痴劍門又如何?」
秋魚子道:「玄鋒兄長,你說什麼?」
玄鋒宗主搖搖頭說:「沒事,沒什麼,我很好。」
秋魚子對此很是懷疑,這玄鋒宗主一點也不好。
他相信一個壽元將至的人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
然後他們來到了山門前,面對萬壽門的知客弟子,玄鋒宗主搶在所有人之前走了上去-——」
「痴劍門,特來觀禮!」
他大大咧咧地喊出了聲。
那知客弟子立刻露出為難神色:「這位痴劍門的前輩,我們山上的客房都已經滿了,不如—.」
他似乎難以啟齒。
但是逐客之意很明顯。
秋魚子在方才玄鋒宗主忽然吼了那麼一嗓子的時候整個人都眩暈了。
就好像中了個什麼硬控的技能,被硬控住了。
而也正是這麼一剎那的恍惚,令他沒有拽住自己手底下的某個傢伙———
趙以孚一步上前笑吟吟地說:「我狂儒宗與痴劍門親如手足,讓他們就住我們那裡吧。
那知客臉色猛然大變,如同見了鬼。
狂儒宗在最近這些時候真是惡名昭彰啊。
他目光飛快在人群中搜索,然後看到了文盛等人,不由得哆哆嗦問:「那可是諸位鐵儒衫?」
趙以孚嘿嘿一笑道:「然也。」
知客連忙讓開身子道:「請進,請進——」
」」—---秋魚子又被硬控住了,甚至那陽神之體都要不穩了。這倒霉孩子啊,他不在的時候這群人到底都做了些什麼?
倒是那玄鋒宗主哈哈大笑,帶著一群同樣懵逼的門人走了進去。
而趙以孚則是熟門熟路地在前面帶路,還對那知客說:「你不必跟來,我自會帶他們回去。」
知客吶吶不敢接話,可能是最近鐵儒衫的名頭太響了。
一群人渾渾噩噩地進入了『狂儒宗」的駐地,然後那玄鋒宗主驚異地說:「竟然真這麼進來了趙以孚『嘿嘿」一笑道:「我們不妨賭一賭,那萬壽門能否在冬至日之前發現這件事?」
玄鋒宗主立刻接話:「我賭他們發現不了·—?哈哈哈哈。」
趙以孚也樂了起來,他發現自己與這位玄鋒宗主真是合拍。
梁中直一陣緊張,這老東西該不會是想要把他家寶貝徒弟給拐走吧?
而就在這個時候,慧姑又按耐不住了。
趙以孚明白她的心思,便說:「小慧,你先帶我師伯祖他們去落腳休息,我們這裡有事稍後再談。」
慧姑恭順地說:「是的,少爺。」
玄鋒宗主微微皺眉,他想說『不必如此」,可再仔細一看那慧姑,立刻就發現不俗之處。
他忽然沉默。
慧姑瞭然地頜首,隨後轉身率先往隔壁的房間走去。
玄鋒宗主也跟了上去,而後剩下的純陽劍宗弟子也要跟上。
玄鋒宗主卻忽然說:「嵐影長老來就行了,你們就和丹青門的師兄弟們在一起吧。」
那嵐影長老一頭霧水地跟了上去。
他顯然發現了問題所在,因為哪有讓一個丫鬟去安排宗主,而丹青門弟子卻來安排同輩的?
這好像有些反了吧?
可是玄鋒宗主既然也沒有異議,那麼他自然也就沉默地跟了上去。
整個純陽劍宗,似乎除了玄鋒宗主以外所有人都是一副沉默寡言的樣子。
趙以孚看著他們離開,立刻回頭說:「來,諸位師兄、師姐請隨我來,我為你們安排住處。可以先說說看你們想要什麼房間?」
那五個劍宗門徒面面相,左右看看—這裡似乎就是一個房間吧?
誰知趙以孚帶著他們來到一個書架前,指著書架道:「師兄師姐們請看,這架子上還空了八個位置,你們可以任意挑選一格作為房間。『
劍宗門徒神色一繃,其中一個看起來三十來歲的無鹽女惱怒地說:「這麼個格子,你是想要懸我等首級於此嗎?」
好傢夥!
趙以孚眼仁子都要立起來了,這女的這麼生猛?
他只能連忙解釋道:「這架子上都被我施展了『無量乾坤術」,內中有寬闊空間。甚至我還可以對這裡的空間進行量身定製。」
說著他指了指一個放著一塊頑石的架子說:「這就是我文盛師兄的房間,更確切點,你們看那頑石上的涼亭。」
劍宗門徒一臉蒙蔽地看過去,就見那頑石頂上的小涼亭雖然看似玩具,但其實裡面五臟俱全。
趙以孚說:「文盛師兄,可介意我帶劍宗的師兄、師姐們參觀一下你的住處?」
文盛擺擺手道:「去吧,要是看上了拿去住也無妨,我正想要換個風格的住處。」
於是趙以孚道:「來,你們隨我站在這塊磚上,然後向前輕輕一躍就好。」
說著他已經一躍,隨之身體就『咻」的一下鑽入了那一格書架中。
劍宗門徒面面相,之後才跟著一起行動了起來。
他們很快都出現在了一處涼亭外。
外面看來那只是個小巧的玩具,可是當他們出現在眼前的時候看到的卻如同樓閣。
而更重要的是,他們此時環視四周,只覺得周圍不知哪來的滔滔雲海在腳下翻滾不息,而他們外面看到的頑石,此時在他們腳下竟然如同孤峰絕壁,令人瞬間心胸開闊。
「這———這太神奇了·——
劍宗門徒們俱是動容。
他們似乎從未見過如此新奇的事物。
趙以孚的心裡,總算是明白這些人身上缺了什麼了,那是一種『靈氣』。
換個形容的話,那或者可以將他們形容成一群『毫無靈氣的死板的人」。
他們感慨之中,趙以孚適時詢問:「我們再去別的房間看看吧。」
結果一名看起來有五六十歲模樣的男子道:「不必了,我看這裡就挺好的。」
一群人紛紛頜首,表示贊同這個觀點。
毫無疑問,這裡很令他們感到新奇,也令他們感到滿意。
可是他們卻因為這份滿意而放棄了探尋更多新奇的機會,這就是一群很死板的人。
但趙以孚也沒多想,他們樂意就好。
甚至他都懶得給他們布置這裡,想必他們自有布置的方法。
故而他乾脆就和五人說了一聲,然後從這『頑石間」里出來了。
「師弟,他們呢?」
文盛奇怪地問。
趙以孚道:「他們對師兄的房間很滿意,看起來是準備在那長住了。」
文盛失笑搖頭道:「行吧,那我換個地方就是了。」
「說起來,若是能夠住在自己的畫中就好了————」
趙以孚聞言眉頭一挑,隨後頗感興趣地說:「這是個好主意,或許我們可以嘗試做一些更立體的畫來。」
文盛琢磨了一下問:「難道是用顏料堆疊增加層次?」
「這倒是一種很有意思的方向,或可一試。」
趙以孚搖搖頭說:「堆什麼顏料,我們直接別用紙,找塊厚點的木板一邊雕板一邊畫不就行了?」
真是簡單粗暴的解決辦法,毫無丹青門美感。
文盛果斷否決:「那怎麼可能?我們握筆的手可用不了刻刀。」
梁中直這時卻在旁邊忽然插嘴:「那就不如用筆來做刻刀好了。』
文盛聞言大為驚奇,隨後則是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
果然,下一刻蒼丘老人撫掌笑道:「正方這是要為我們展示『書劍」嗎?這可是難得能見的,
快快用來!」
梁中直聞言頜首一笑,隨後環視四周,腳下一踩就踢起了一塊地磚。
他手握蘸了清水的毛筆,在這地磚飛起的剎那便快速揮筆:【這回相見不無緣,滿院風光小洞天。
一劍當空又飛去,洞庭驚起老龍眠。】
一首仙氣飄飄的仙人詩作一揮而就。
而下一刻一人猛地沖入了房間內,抱住了那還在下墜的地磚雙眼瞪得渾圓:「好劍法!」
這人一身黑衣道袍正是玄鋒,
而他伸手輕輕撫摸那地磚,就見磚上水漬化去,隨之磚粉落下。
竟然顯現出一首『入木三分」的七言絕句。
而這首絕句可不只是字好,更是鋒芒隱伏顯露了一門絕世神劍。
玄鋒撫摸了一下這地磚,不由得看向梁中直道:「梁師侄這一手神劍是從何處學來的?」
梁中直聞言有些遲疑。
秋魚子道:「玄鋒宗主乃是我純陽大教有數的真人。」
趙以孚一聽就明白了掌門的意思,就是在玄鋒宗主面前沒必要隱瞞。
但他並沒有擅作主張,只是看梁中直如何處置。
梁中直微微思考,隨後道:「不瞞師伯,此書劍乃是祖師傳法,弟子驚鴻一警只得其三分精髓,已經受用無窮。」
「而弟子終究是墨山腳下一儒生,乍然得此書劍頗為惶恐,正欲使其歸於正主。」
他是準備好了要傳劍的。
趙以孚同樣有這個打算,只是可惜他習得的火龍神劍乃是天才劍,祖師說過不是什麼人都有資格習得的。
但這番話,對於玄鋒來說自然又是一番震撼了。
丹青門,竟然得能得祖師垂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