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照著牧大夫的吩咐,將人參燉了湯。
姜令芷給蕭景弋餵了些。
她到底沒忍住跟他說起了心底的疑惑:「夫君,你和瑞王有仇嗎?」
但是蕭景弋還沒醒,也沒有恢復意識,屋裡始終靜悄悄的。
姜令芷無從得知,想著那日牡丹宴時的情形,國公府和瑞王府往來似乎還是十分親近的。
對她來說,高門大戶之間錯綜複雜的關係和背後隱藏著的利益關係,都是從前不曾接觸過的東西。
嘆了口氣,隨後便叫雪鶯和雲柔搬了近一年的帳冊進來。
今日這場鬧劇,讓她越發看清了,明槍暗箭太多了,她得加快速度扳倒大房一家子,才能讓自己有清淨日子過。
蕭景弋躺在裡間床榻上,也不知道是人參的緣故,還是算盤的噼里啪啦聲,他竟是一點一點的醒過來神來。
微微一怔,隨即反應過來,小村姑在查帳。
他隱約記得,自己昏迷前,似乎努力想告訴她,帳目有問題。
只是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因為太過心急,被瘀血嗆住心肺昏迷過去了。
......她居然這般能揣測道他的心意,跟他想到一處嗎?
這倒是有幾分默契。
蕭景弋這麼想著,心頭莫名有一絲怪異的感覺。
姜令芷在外間噼里啪啦了好一陣,最終算出一個數來。
她微微有些震驚:「去年盈餘三十多萬兩呢。」
她不知道對於國公府來說,這個數是多還是少,但對她來講,這可真是一筆不小的銀錢了。
蕭景弋忽然聽到她嘟囔的那聲三十萬兩,心頭便升起些許訝異。
唔......盈餘才三十萬兩嗎?
他記得打退第戎時,皇上厚賞他,准許國公府每年可享受玲瓏金礦一成的收成。
那就有三十萬兩了呢。
除此之外,國公府也還有幾百間鋪子,無數的田莊......都沒有收成嗎?
他努力想再提醒,這帳目不對呀。
他試探著動了動嘴唇,似乎能張開了,卻總像是缺了一口氣似的,發不出聲來。
眼皮也能眨動,可想睜開,卻好似有千斤重。
他凝神將全身試了一個遍,最終也只是發覺,只比昏迷前多找回了一點點對身體的掌控,肺腑中沒有那麼憋悶了。
可旁的,還是動不了。
他自嘲一笑,老天還真是愛戲耍他。
無法,只好屏住呼吸,靜靜地聽著,這小村姑能否再發現些什麼。
姜令芷瞧著帳本,也能瞧出些門道來:
「這繁樓的桃花釀,柳三娘買的才五百文一壺,到國公府帳上卻要一兩銀子,真是有意思。」
「還有這首飾,嵐翠軒什麼時候賣過三百兩一對的珍珠耳環啊?這乾脆說我那鋪子是強盜好了!」
「還有這一處才好笑,給府里做衣裳,一年買了五百匹錦緞,到年底結餘的時候呢,明明還剩五十匹,卻記了一筆下雨全部淋壞了。」
不過,這幾筆加起來不到一千兩,都是些貪污的小錯處。
這麼大的家業,底下人難保沒有偷油水的,算不得什麼。
她一鼓作氣繼續往後去翻,隱約又瞧出不對勁來:
「我瞧過嵐翠軒的帳。一年淨賺的也有三萬多兩銀子呢。怎麼這國公府的首飾鋪子,一年才賺一千兩?」
莫不是那首飾鋪的掌柜的不會管鋪子?
她提筆,暫且將這一處疑問記下。
蕭景弋聽著她說出這個疑惑,微微鬆了口氣,看來她也發現不對勁了呀!
同時心裡升起一股奇異的與有榮焉之感。這個小村姑,哦不,他這個新婦,可比他想像的還要聰明能幹些。
他心裡覺得她厲害,可那邊姜令芷卻越發的心浮氣躁起來。
也不知是這些帳目做得太高明,還是她自己學藝不精。
明明瞧著不對勁,可就是看不出到底哪裡有問題。
她提筆一筆一筆記著那些疑問,腦子裡滿滿都是姜潯那句:「你不會以為學了這些,就打算開始查帳了吧?」
氣得她啪的一聲就把筆給扔下了。
「收起來吧,我不查了!」
雪鶯和雲柔點點頭,十分理解:「夫人若是累了,就歇一會,查帳費神呢。」
姜令芷嗯了一聲,也沒多解釋什麼。
乾脆利落的往後仰倒在地,從她這個視角望過去,蕭景弋就躺在床上,一動不動。
新換的玉色綢衣襯得他格外溫潤,修長的手指隱約還能瞧見有一些微小的動作。
她就這樣看著,看著他一點一點地恢復著生命力,忽然就覺得不該被這樣困住。
「今日陽光好,叫狄青狄紅把素輿搬進來,我推將軍在廊下坐一會吧。」
「是。」
蕭景弋也聽到丫鬟說她查帳查累了的話,覺得陪她曬曬太陽也挺好,她畢竟是個女子。
坐在素輿上,日光透過樹葉的縫隙跳躍在他臉上。
他能感受到那種和煦,耳邊還有搖椅吱呀吱呀的聲音,他知道,是小村姑在晃悠,好像她又心情好起來了。
姜令芷偏頭看著蕭景弋:「夫君,你現在就和一顆小小的種子一樣,在重新發芽。曬曬太陽,長快一些。」
蕭景弋:「......」
這說的什麼話,別不是還要給他腦袋上澆水吧?
好在她沒有。
她只是自己端起茶盞咕嘟咕嘟地灌了好幾大口,然後又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隨後她的語氣變得十分感慨:「夫君呀,其實我真的很滿意現在的日子,咱們在這順園裡歲月靜好。當然了,如果你能好起來,那就再好不過了。」
蕭景弋心想,現在的日子?
曬太陽的日子嗎?那看來她倒是挺容易知足的。
正常女子想的好日子,怎麼也該是夫君能幹上進,與自己舉案齊眉。
這小村姑還真是非同尋常。
那邊姜令芷嘆了口氣,語氣隨之一點一點變得堅定起來:「所以,我一定不會,讓我們落入到任人欺凌的境地中......」
蕭景弋有些疑惑,她這是在說什麼呢?
怎麼,府里誰欺負她了嗎?
還是外頭誰欺負她了?
就聽她又像是鼓起了極大的勇氣一般:「......明日,明日,我去找姜潯問一問,那些我看不懂的帳目。」
蕭景弋終於反應過來,唔,原來方才丟下筆,不是累了,是遇到問題了。
他一瞬間覺得有些好笑。
他不懂,姜二公子不是她親二哥嗎?除了沒給她買糖葫蘆,難道還是個什麼窮凶極惡之人嗎?
怎麼說要去見他,就跟要去上刀山下火海一樣。
蕭景弋心想著,若是不喜歡跟那個姜潯相處,那就不去,就在順園待著,他的那些嚇人,會讓這裡成為偏安一隅的。
他醒來後自己查帳,不用她來替他承擔這些的。
他是她的妻子,他該替她遮風擋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