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克戎寨已經算是綏德軍的腹地了,也算是一個頗大的堡寨。
往前進數十里是撫寧城,撫寧城無險可守,因此須得依靠克戎寨作為綏德城最後的一個關卡。
因此這裡的十分重要。
鄭年安作為祁克勇的心腹,被派駐這裡看守,鄭年安也知道自己責任重大,一點也不敢輕鬆,甚至算得上一夕三驚。
這一日,他正在四處巡視城防的時候,忽而親兵奔馳而來,鄭年安心中頓時一緊。
親兵湊近了匯報導:「米脂寨方向來了大隊騎兵,約莫著有四五百騎,乃是宋軍服飾,沒有打旗號,但有斥候知會,騎兵個個腰懸首級。」
鄭年安聞言神色一緊,道:「他們往哪個方向而去?」
親兵道:「恐怕是衝著咱們克戎寨而來的。」
鄭年安聞言立即翻身上馬,朝北門奔馳而去。
鄭年安上了寨牆往外眺望,果然看到了遠處一股煙塵從遠及近,鄭年安大聲下令:「趕緊關閉所有寨門,所有將士全部準備作戰!」
整個克戎寨頓時緊張了起來。
指揮使孫瑞飛奔而來,老遠就喊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鄭年安沒好氣的白了孫瑞一眼道:「你做什麼去了,怎麼不在崗位上?」
孫瑞聞言叫苦道:「鄭帥啊,卑職昨夜守了整整一夜的城,這才睡了不到兩個時辰,而且還是在下面的崗哨亭里睡的,這不一聽到動靜就上來了麼?」
鄭年安哪有不知道的,但就是順口打壓了一下,他眺望著越來越近的煙塵,神色陰晴不定,道:「說是有四五百騎兵,身著宋軍甲冑,衝著我們克戎寨而來了。」
孫瑞聞言眼睛一亮道:「是不是蘇總管啊,齊英營不正好是四五百騎麼?」
鄭年安道:「可是斥候說他們幾乎人人腰間懸掛首級,你覺得四五百個首級,能是党項人的?」
孫瑞瞪眼道:「您的意思是,蘇總管殺良冒功?」
鄭年安一摸額頭,無奈吼道:「我的意思是,這可能是党項人假扮的!」
孫瑞有些不好意嘿嘿笑了笑,道:「上次蘇總管可是斬了百餘首級的,您怎麼知道這次不行?」
鄭年安哼了一聲道:「小心無大錯,一會兒驗明身份後,再給蘇總管請罪也是不遲。」
說話間,那五百騎已經接近,說是五百騎,實際上卻有六七百匹馬,加上陣容整肅,頓時一股肅殺之氣逼近,許多士兵都神色有些驚慌。
鄭年安趕緊朝孫瑞道:「喊話!」
孫瑞心裡暗罵了一聲老狐狸,便朝著下面的隊伍大聲喊道:「來人止步!」
蘇允伸手在空中一握,頓時五百騎戛然而止,絲毫沒有散亂之意,經過幾場戰鬥,這支齊英營已經有了一種蛻變,便是靜靜騎在馬上,齊齊往城頭上看來,便感覺到了一股肅殺之意。
尤其是當頭一人十分雄壯,還帶著一個十分猙獰的鬼面具,一看便讓人心下發寒。
孫瑞忍住心中的不安,大聲喊道:「請問你們是哪一軍哪一營的,指揮使是誰?」
蘇允聞言摘下鬼面具,頓時一張英俊的臉露了出來,孫瑞一看,頓時瞪大了眼睛,喜道:「原來是蘇總管!」
鄭年安聞言,趕緊趴在寨牆上往下看,嘿,果然就是蘇允啊。
鄭年安趕緊噔噔蹬跑下寨牆,進了堡壘門洞中,催促士兵趕緊開門,門開口趕緊跑出去,滿臉堆笑迎上蘇允,道:「蘇總管,原來是您回來了,莫怪莫怪,卑職也是職責在身,沒有大開城門迎接您。」
蘇允點頭道:「趕緊幫忙,喚來大夫救治傷員,我們跟党項騎兵大戰了幾場,有七八人為國捐軀,二三十人重傷,另有百餘人受了輕傷,快喚人救治!」
鄭年安聞言,趕緊回頭衝著後面大喊道:「孫指揮使,趕緊召集寨中所有大夫過來救治傷員,另外!趕緊給兄弟們安排食宿,還有戰馬亦要做好妥善安排!」
克戎寨頓時全都動了起來,齊英營全都進入克戎寨,大門重新緊緊關上。
到了裡面,幾位大夫帶著十幾個學徒匆匆而來,趕緊先給重傷的人員處理傷勢,好在雖然重傷,但並沒有危急性命。
蘇允也沒有閒著,而是趕緊指揮著用熱水燙紗布,用煮沸的水清洗傷口,又趕緊指揮蒸煮高度酒精消毒,提純酒精的設備不算難,簡易設備很容易做的,寨中有匠人,可以根據蘇允的想法給做出來。
兩個大夫對蘇允的操作雖然有些疑慮,但蘇允畢竟是一路總管,他們也不敢有什麼意見,只能依著處理傷員傷口。
至於傷後發熱兩個大夫自然有辦法可以應付,他們只是缺乏對細菌感染的知識而已,在用酒精消毒、高溫消毒之後,可以減少很多的感染,然後中醫以藥劑輔助內服,這些士兵的性命便算是保了下來。
便在蘇允忙碌的時候,鄭年安與孫瑞看著三百党項人的首級發呆。
士兵們已經記了功勞,而三百個首級也不用再拿在手上了,被堆放在了一起。
這會兒正是六七月份的天氣,這些首級還是頗為新鮮,堆在一起的時候,散發出來一股濃厚的血腥味,上面有嗡嗡的蒼蠅圍著打轉。
走近了些,便感覺像是身處屠宰場之中,再看一下首級們的猙獰神情,更是感覺身處地獄之中。
鄭年安與孫瑞卻是不顧埋汰,而是靠近了觀察,看了一會之後,兩人相視一眼盡皆點頭:沒錯,都是党項人的首級。
加上那些戰馬,毫無疑問,齊英營的確是斬殺了一個三百人的党項騎兵!
鄭年安與孫瑞兩人都咽了咽口水。
是,齊英營有五百騎兵,對上三百党項騎兵,似乎有人數上的優勢,但那可是三百騎兵啊!
在堡壘之外的三百党項騎兵意味著什麼,意味著就算是上千步兵,乃至於宋軍曾有數千軍隊被數百党項騎兵衝殺潰敗的情況出現。
現在蘇允卻是帶著五百隻練了幾個月的齊英營將三百人的党項騎兵營給滅了,這聽起來怎麼那麼難以相信呢?
而且這齊英營可都是潰兵,都是被党項騎兵給殺得膽寒的,他們一開始可都是認為這些兵已經廢了的!
孫瑞咽了一口口水道:「您認為這是真的?」
鄭年安瞥了一下孫瑞道:「腦袋都在這裡呢,你說呢?」
孫瑞苦笑道:「就還是覺得難以置信。」
鄭年安哼了一聲道:「趕緊安排人將這些首級用石灰醃製起來,免得腐爛了,稍後還得送回汴京的,哼,這也算是長臉的事情,這陣子咱們綏德軍的臉算是丟盡了,百餘堡壘被拔除,咱們卻是連堡壘也不敢出,蘇總管算是給咱們掙了點臉面了。」
孫瑞趕緊去安排此事,鄭年安卻是尋到齊英,仔細問起此事,齊英自是十分得意,將來龍去脈都給講了個清楚。
鄭年安聽完後,既是感慨蘇允的有勇有謀,又震駭於齊英營的戰鬥力。
因為鄭年安心裡很清楚,實際上就算是以宋軍的戰鬥力,以五百騎兵對陣一百騎,也未必能夠取得勝利,更別說全殲對手了。
這會兒他算是對蘇允有了一個全新的認識。
——這個文人不僅會論語,而且略懂掄語啊!
蘇允不知道鄭年安這個想法,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這齊英營的第一仗打得很漂亮,但接下來便要考慮士氣的問題了。
這仗雖然打得很漂亮,但畢竟是死傷頗眾,須得以另外的方式給將士們鼓舞士氣。
而什麼最能鼓舞士氣,自然是升官發財了。
蘇允立即準備給士兵們請功。
死了的要申請撫恤,重傷的亦要請功,而殺敵有功的,更是要請功,這才是鼓舞士氣的最好方式。
蘇允寫了一本厚厚的請功奏摺,然後派出小隊將其協同首級一起送往汴京城。
蘇允乃是現在鄜延路職位最高的官員,他自然不必經過鄜延路經略司。
……
汴京。
趙頊最近不是很開心,或者說,他最近過得很糟心。
地洞子的蔬菜瓜果在春夏的蔬菜瓜果上市之後,價格便咔咔的往下跌。
雖然也能夠賣出去,但價格只有之前的百分之一的收入。
這讓習慣每天收入幾萬貫的他有了一種強烈的戒斷反應,就像是後世起點作者在一個大推薦結束之後快速下跌的訂閱一樣,產生的一種強烈的失落感類似。
不過這還是其次,他畢竟還是有些心裡準備的,但另一件事情卻是他原本不想面對,又不得不面對的事情發生。
種諤突然死了,然後西夏人趁著這個時候攻打鄜延路。
趙頊幾乎每天都收到鄜延路送來的戰報。
嗯,今天有十來個堡壘被拔掉了。
明天又有二十來個堡壘被拔掉了。
再過幾天,又有幾十個堡壘被拔掉了。
甚至連清邊寨、米脂寨都徹底暴露在西夏人的兵鋒之下了。
西夏人來襲已經有個把月時間,但愣是沒有一個好消息傳回來!
這讓他如何不鬧心!
而他想要大舉興兵反擊,但朝中大臣卻是一個個都不同意,連一向激進的章惇談起此事,都在勸他謹慎。
趙頊心裡很清楚,朝中大臣都被永樂城之敗給嚇壞了。
若是這一次再來一次永樂城兵敗,再葬送進去二十萬人,那西軍就算是廢掉了,到時候讓誰去防禦西面,到時候西夏軍若是長驅直入,恐怕就有滅國之危了!
現在雖然西夏大軍看似天天打勝仗,但攻不可久,西夏在堡壘上耗費力氣,他們是持續不了多久的,等到西夏力氣耗盡,到時候大宋再慢慢將失地收回來便是。
趙頊自然懂得這個道理,但道理是懂了,心裡憋屈啊!
這像是什麼,就像是鄰居家欺負你,一天一個巴掌的扇你,雖然不至於喪命,但心裡憋屈啊!
而且,還不僅僅是這樣,關鍵是,每一個堡壘被破,趙頊便可以想到裡面的百人、數百人、乃至於數千人被擄掠、被屠殺!
一百多堡壘被破滅,意味著有數萬人遭受這等厄運!
作為一個有雄心想要有所作為的君主,想到那等場景,他便覺得又是羞慚不已又是怒髮衝冠,讓他在每個夜裡都輾轉反側!
以至於他住在新建造的宮殿裡都覺得不甚開心。
這一日,趙頊端坐龍椅之上,聽著下面匯報的各種民政,頗有些心不在焉,朝會散去之後,便去了崇政殿聽政。
王珪、張璪、蔡確以及章惇四位宰執俱在,另有翰林學士、御史中臣、中書舍人等一眾大臣也在側。
近來荊湖地區累月大雨,以至於有大江潰堤發大水,荊湖許多州縣受災,因此諸多大臣同聚一堂商議如何賑災事宜。
此事頗為繁雜,一直商討到了中午時分,猶然還沒有商討完,趙頊見狀,乾脆讓御膳房給諸多宰執準備吃食,吃完再繼續討論。
眾多宰執倒是不甚意外,以前也常常這般。
吃飯的時候便暫時不談工作,不知怎麼著的,就聊到了西北戰事。
張璪不知道是故意的還是無意的,朗聲道:「……我倒是聽說,種經略歿了之後,原本該是鄜延路總管蘇允來暫代鄜延路諸多事宜。
然而我卻是聽說,那蘇允卻是不顧身份,與一些士兵同吃同住,呵呵,不識大局,或者說,太識大局了!」
此話一出,章惇頓時色變,怒道:「張邃明,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若有意見,只管說便是,這般陰陽怪氣的做什麼!」
怪不得章惇色變,張璪話里的意思可是用心險惡得很,什麼叫與士兵同食同住太識大局了?這分明就是在說蘇允圖謀不軌啊!
張璪呵呵一笑道:「難道我說的不對麼?蘇允在種諤歿後,是不是該當站出來接手鄜延路防務?
呵呵,現在鄜延路戰況這般糟糕,我看啊,這蘇允就該承擔起來這份責任來,這就是他的問題!」
章惇冷笑道:「什麼責任?固守堡壘這是大策略,現在綏德軍還在按照大策略進行防禦,消耗西夏大軍的力量,這難道也有指責的地方?」
ps:跟大家告一下罪,因為我老婆患了甲狀腺乳狀癌,今天住院,12號動手術,而我母親最近頭疼得厲害,今天也去查了,發現是頸動脈硬化,暫時沒有辦法幫我帶娃,所以接下來這些天我得自己帶娃了。
不過除了手術那一天,其他時間我還是會堅持更新,但數量上就不好保證了,我會儘量保持每天五六千的更新,實在是不好意思了。
唉,人到中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