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諸侯得所願,為什麼受傷的總是我?
田顏扁著嘴,望著面有怒色的嬴子。
腦海中反覆播放廷尉府門前,嬴子持劍殺人的一幕。
她越看越害怕,嘴唇顫抖著,紅腫的眼圈大了不止一圈。
「哎!」嬴成蟜眼見七公主鼻子一抽抽,又有大哭的架勢,近前急言:「你別急著哭!你到底為甚哭你說清」
話沒說完。
田顏見其湊的更近,小臉嚇得煞白,感覺隨時會被一劍刺死。
她再也忍不住,「哇」得一聲就大哭起來。
嬴成蟜啞然,站在原地。
望天,扶額,長嘆息。
他自認,自己是個很有急智的人。
可面對一個十歲小女孩,一時之間竟是想不出半點辦法。
[這小屁孩分明是針對我!]
[看樣子,齊國已經知道我的目的,特意派這女的來噁心我!]
[魯仲連……當初不該心軟的……]
手掌下,少年面龐陰沉,懷疑是魯仲連這個齊人告的密。
後悔沒有下殺手,不該相信魯仲連子的賢名。
「燕國打過來了!燕國打過來了!」學堂外,不知是誰在大聲呼喊。
嬴成蟜眉頭一皺,列國動作比他預想的要快上一些。
耳畔,煩人的哭聲和「燕國打過來了」二重奏,迴響個不停。
少年拿開手,低頭看看七公主,眼睛一亮。
他有辦法了!
[我現在的人設是君子,最講道義。]
[燕國發動這不義之戰,我不去制止哪裡行呢?]
[不讓我在稷下學宮刷聲望、好感度,那我去別的地方刷就是了。]
[有能耐,你們就把這女的送到前線噁心我。]
[你敢送,我敢殺。]
嬴成蟜眼中,狠厲之色一閃而過。
田顏不知是否察覺到了什麼,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竟是暈厥了過去。
「七公主暈倒了!快叫醫者來!」嬴成蟜後退半步,舉起雙手,急切大喊著:「送往王宮!送往王宮!」
隨著嬴成蟜一聲呼喝,本就躁動的學堂大亂。
「七公主怎麼會暈倒了?我會醫!我來看看!」
「燕國來伐,公主暈厥,這是上天的警示嗎?」
「嬴子……你後退半步是認真的嗎?我記得嬴子就懂醫術啊……」
「都坐下!吵吵嚷嚷成何體統!」稷下學宮祭酒鄒衍維持秩序,走向七公主田顏。
他為了聆聽天意,精進學說,常年與山川走獸飛禽為伴,對醫學頗為擅長。
「燕國打過來了!燕國打過來了!」學堂外的聲音越發嘈雜,不知是幾人在喊……
一個時辰後。
齊王宮,後太后寢宮。
「太后,燕國打過來了……」齊王建在母親耳邊傾訴。
後太后閉著雙目,「嗯」了一聲,虛弱地問道:
「兒啊,你如何想啊?」
「母親如何說,兒就如何做。」齊王建握住母親的手,稍稍用力:「是戰是和,皆由母親做主。」
後太后睜開眼眸,偏頭去看兒子,神情複雜。
齊王建十四歲登基,至今已有十六年。
早年因為齊王建年幼,後太后代為攝政,治理齊國。
這一代,就是十六年。
後太后曾經在齊王建二十歲的加冠禮後,放權給齊王建。
她本以為兒子看了自己治國六年之久,耳濡目染下,怎麼也能學個六七成。
結果,一成都沒有。
後太后一怒之下收回權力,要齊王建繼續觀政學習。
她當時想的是,什麼時候兒子可以了,什麼時候再交出權力。
現在她時日無多。
遇到大事,兒子還在問她意見,毫無主見!
十年過去,她的兒子似乎沒有半點進步……
「孤在問你。」後太后語氣加重:「燕國來伐齊,你這個齊王是如何想的!」
齊王建一臉尷尬,縮縮腦袋:
「顏兒今日在那豎子課堂上哭暈過去,太醫說是驚厥以至,現在還哭的厲害,我過去看看……」
齊王建穿著華貴藍錦,近乎逃跑地走了,腳步匆匆。
後太后眼睜睜看著兒子離開,面目肉眼可見得憔悴了不少,但精神卻好了許多。
兒子如此,她不放心走啊!
「田單在外面嗎?」後太后問身旁侍女。
她剛才就宣召,召田單來此。
侍女頷首應聲。
後太后吩咐侍女去領田單進來。
侍女從之。
須臾,田單拄著拐杖進入,步履有些艱難。
他的腿傷還沒有好利索,走起路來,膝蓋還有陣痛。
「拜見太后。」田單行禮。
後太后沒有回話,只是擺動一下手,便算是答覆了。
時至今日的後太后,不想再將所剩無幾的力氣放在禮儀之上:
「來伐者不是楚國,不是魏國,而是燕國。
「田單,你有沒有想到過?」
田單自行起身,搖搖頭:
「單從來沒有想過,第一個來攻的竟然是燕國。
「就算是沒有男人的趙國來攻,單都不會如此驚訝。」
「這是好事。」後太后沉聲道。
從她遣使者赴秦那一刻開始,她就知道,若是秦國應下了此事,齊國有極大可能要打一場仗。
合縱伐秦,齊國不去。
現在齊要聯姻秦國,破五國合縱,列國怎麼可能在旁靜靜看著呢?
這其中的區別是,到底和哪國開戰。
燕國……真是再好不過了。
五國之中,除了今天做魏國附屬國,明天做秦國附屬國的韓國,就屬燕國最弱!
「確實如此。」田單老臉上露出一絲笑意。
要是楚國打來、魏國打來,哪怕沒有男人的趙國打來他都很是擔心。
久不上戰場的齊國士卒,實在是太過羸弱。
燕國……呵。
六十萬人敗給十三萬人,這仗田單都不知道怎麼打的。
事後打聽消息,復盤,田單也不知道燕軍是怎麼潰敗的。
還是兩路大軍,接連潰敗兩次。
「此戰,務必要勝!」後太后叮囑:「我國想要繼續置身事外,不理中原事宜,一定要表現出有一戰之力!讓列國不敢進犯!」
老將鄭重點頭,一臉嚴肅:
「田單明白。」
沒有人比田單更清楚齊國戰力。
不說士卒疏於作戰,就說國內將領也是鳳毛麟角,找不出一個像樣的。
明明原本齊人很善於打仗。
唯一打進秦國函谷關的,就是齊將匡章!
秦國名將蒙驁,也是齊人。
但自齊國滅過一次國以後,齊國的重心就從軍武向經濟轉變,從外出打仗到想法搞錢。
可偏偏後太后將要離世。
為防止列國在齊國權力交替之際,趁虛而入,趁火打劫。
後太后選擇先下手為強。
和秦國聯姻,給列國來攻藉口,向天下展示一下齊國依然能打!
深受儒學思想薰陶的後太后認為,齊兵們保衛國土的戰力,遠遠大於在外打不義之戰的戰力。
後太后點點頭,語重心長地道:
「來攻的燕國是最弱的國家。
「我們的士兵又是在我們的國土上作戰,抵禦外國入侵。
「天時、地利、人和,我國都占了。
「這一仗要是敗了,齊國就會變成列國眼中,放在砧板上的魚肉,可以隨意宰割。
「公已經救了齊國一次。
「孤在此,請公再救齊國一次……」
後太后強撐著,下了床,拱手行禮。
冒著冷汗,咬著牙,將腰彎過了九十度。
田單正色受之,回禮:
「田單領命!」
後太后眼睜睜看著老將拄著拐杖,走出了寢宮,才一屁股坐在了床上,身子猛的一倒。
她的力氣用盡了。
「太后!太后!」
「快傳太醫!快傳太醫!」
「我去稟告王上!」
後太后依稀間,能聽到耳邊宮女的急聲。
她想張嘴,說一句「孤死不了」。
嘴張開一點點,聲音輕微到只能在喉嚨處打轉。
[罷了……]
後太后閉上嘴,沉沉睡去。
夢中,她流淚,張嘴,發出自己都聽不到的聲音:
「阿父……阿父……」
臨淄進入戰備狀態。
齊將田單為將軍,持虎符,招兵迎燕,保衛家園!
大軍將在半月後起行。
翌日。
稷下學宮,嬴成蟜屋舍。
嬴成蟜邀請魯仲連一敘。
魯仲連剛走到嬴成蟜屋舍門口,就感覺到了極為明顯的殺氣。
他抽了抽鼻子,沒有聞到一星半點的血腥之氣。
「那就是殺我的了……」他喃喃自語。
腳步不停,徑直走進了散發殺氣的大門。
呼於門口相迎。
在魯仲連跨過門檻,走出三步後,立刻關上了大門。
魯仲連回頭看了看,竟然笑了一下,走路速度加快了許多。
「著急去死嗎?」呼不解,小聲嘀咕。
大堂。
魯仲連步入,對坐在正中,身下有頭黑虎的嬴成蟜拱手見禮。
嬴成蟜摸著黑虎腦袋,仰起頭,神情複雜:
「我原來以為是你泄的密。
「但你這麼光明正大地過來,我又覺得或許是我想多了。
「先生真是讓我好生為難,不知是殺,還是不殺。」
魯仲連子倒是一臉坦然:
「我並不確定嬴子在說甚,大膽猜測一下……是因為七公主之事嗎?」
「除了她,還能有誰呢?」嬴成蟜很是陰鬱:「她在稷下學宮這兩個多月,讓我很是難受啊。聽課的人倒是越來越多,但有多少是真的來聽課的呢?全都是看個熱鬧!以我為豎子!真是笑話!」
「嬴子多慮了。」魯仲連子哈哈大笑:「一個小女郎,撼動不了嬴子的賢名。說的那些人就像嬴子所說,圖個熱鬧罷了,不會有幾多人真那麼想的。」
嬴成蟜不這麼想。
經歷過信息大爆炸的他,太清楚謠言輿論的威力了:
「三人成虎,積毀銷骨。
「說的人多了,說的時間久了。
「真的能變成假的,假的也能變成真的。
「他們最開始是沒有那麼想我,也只是為了有趣。
「但此事若是不終止。
「要不了多久,我始亂終棄的名聲就會坐實!」
魯仲連子不信,上下打量著嬴成蟜。
兩隻手在空中比劃著名嬴成蟜個頭,有些無語地道:
「公子啊,你才八歲……始亂終棄這個詞,哪裡會在你身上坐實呢?」
嬴成蟜不想就這個話題較真。
魯仲連相信不相信他無關緊要,這對於他而言沒有意義。
他捏著下巴,眯起雙眸:
「不說這個了。
「我突然又發奇想。
「先生是不是故意這麼坦然入門,就是為了讓我打消疑慮,不殺先生呢?
「……其實就是先生告的密,對吧?」
主人起殺心。
黑虎貓腰探爪,做撲擊之勢,想加餐。
魯仲連視而不見,沉吟半晌,良久方道:
「若是與他人言說,我會陳述道理,擺脫嫌疑。
「但與嬴子,我最擅長的道理就失去作用了。
「我猜到了嬴子所想。
「嬴子猜到了我猜到了汝所想。
「這就像天空,永遠沒有盡頭。
「我只能說我沒有告密,卻不能說服嬴子相信我。
「殺我與不殺我,都是小事,嬴子決定就是了。」
「彩。」嬴成蟜鼓掌稱讚:「先生已經說服我了。先生不懼死,奈何以死懼之?」
少年用盡最大力氣拍打黑虎,勉強透過那層防禦力極高的皮毛,讓黑虎有那麼一絲被打的感覺。
黑虎炯炯有神的虎目耷拉下來,沒什麼精神似的,重新趴在少年腳下。
嬴成蟜揉著生疼的右手:
「秦國利用齊國轉移列國注意力。
「燕國借著列國對齊國不滿的勢頭伐齊,想要展現燕國戰鬥力,以免遭到周遭國家蠶食。
「齊國利用秦國給列國來攻藉口,也想展現戰鬥力。讓列國知道齊國沒有那麼好攻下,以此保證權力順利接替。
「三晉和楚國不出一兵一卒,看燕、齊相鬥,想來應該也是歡喜的。」
少年長長嘆了口氣,無奈地道:
「誰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唯獨我不行。
「我這個追求道義的君子,聽到燕國向齊國發動不義之戰,哪裡能夠不前去呢?
「先生啊,你說,為什麼受傷的總是我呢?」
嬴成蟜雖然是詢問,但卻沒有給魯仲連留下回答的時間,自顧自地說道:
「我要跟著齊國大軍去保衛家國,先生也跟著我一起去吧?
「這樣我改變主意的時候,可以直接殺掉先生,很是方便。」
魯仲連看看懶洋洋的黑虎。
這是他從進門之後,第一次正眼看黑虎。
「我能拒絕嗎?」他苦笑。
「怕是不能。」嬴成蟜嘆氣:「我身不由己,先生也要身不由己才行啊。」
半月匆匆過去。
田單領大軍起行,稷下先生嬴成蟜、魯仲連隨行。
又過六日。
狄邑。
兩軍相遇。
(本章完)